他应该信任自己的家人才对,那有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恐惧的情绪?

    原因恐怕很简单,费奥多尔身上让他感到莫名亲切的感觉,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不见。就好像这一切不过是精心安排的陷阱,以家人为名义,诱使他自愿踏入牢笼。

    冷静下来他必须得冷静两人之前所说的一切不像是虚假,而且这里还有潘多拉亚克特在。他还是如同最开始一样,身上带有温暖到令自己想要落泪的气息

    费奥多尔?

    面色如常的潘多拉歪歪头,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黑袍青年,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他不就在这吗?

    然而费奥多尔的表现,比起先前却要僵硬不少。

    他并没有做任何回答,只不过是沉默的将面前的红茶杯斟满,之后便凝视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就像是一具受人操控的傀儡,在没有指定台词的时候,不会给予多余的反应。

    费奥多尔先生比起一开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西格玛咽了口唾沫,勉强压抑住自胸腔传来的酸胀感,壮着胆子解释着,没有了那种最开始强烈的归属感,虽然还是在喝茶聊天,给我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显然,一开始的自己因为思绪过于混乱,被书的真相冲击到无法思考,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青年嗫嚅着嘴唇,小声呢喃道:就像是最普通的陌生人

    原本神色莫名复杂的潘多拉,整个人突然泄了气似的肩膀垮塌,撇撇嘴道:原来你察觉到了。

    他挥了挥手,坐在餐桌另一旁的大活人瞬间消失不见,就跟他之前处理那些餐盘一样。仿佛只需要潘多拉的一个念头,这座木屋中的任何事物,都能受到他的思想操纵。

    真正的费奥多尔,并没有在这间房屋中出现过。

    冷静下来的话,其实很容易分辨的。警报彻底解除,压迫在西格玛心头的危机感消失不见。他缓缓舒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复杂地解释着自己会发现的缘由。

    窗外的暴风雪终于有了减缓的迹象。

    军装青年赞美似的鼓起了掌,唔这个问题姑且不提,环境方面的话你觉得呢?

    即便早在最初他就在这幅场景中留下了许多漏洞,潘多拉亚克特还是想听到西格玛自己的回答。

    我也不是很清楚,原本猜测这里应该是俄罗斯屋外的风景,以及房间内的各种摆设,都是这么告诉我的。西格玛如此回答着,言语中还是透露了几分紧张感。

    他不自在地挠挠下巴,下意识的躲避开对方的目光,得到了那位打趣般自称他母亲的青年,示意他继续的声响。

    嗯哼。

    西格玛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注视着窗外风雪交加的景象,继续解释说:但是壁炉旁的时钟这么久也没能动一下,外面风雪这么大,但我总觉得暴雪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这里,让我感到很焦躁。

    最初找寻到家人的安定感平息,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抑制的恐慌,屋外的暴风雪更是让他难以放下心来。

    总有种落入甜蜜陷阱的错觉。

    飓风带来的凄厉嚎哭声消失不见,窗外暗沉下来的天际,也隐隐有着阳光穿透的征兆。

    看样子这里的天气,似乎是随着他的情绪而变化的。

    你最初到来的地方,确实是现实中的西伯利亚。不打算继续装下去的军装青年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框旁,注视着窗外只有一望无垠白色的景象。

    只不过只有一瞬间而已。

    也就是说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并非是西伯利亚的某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西格玛,目光追寻着潘多拉的背影,轻声询问道:那这里是哪?

    他并不觉得自己周身场景的衔接有什么问题。如果说最初抵达的地点,真的是现实中的西伯利亚,那么他们究竟是怎样让自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现在身处的地方?

    就连最初的瞬间移动,面前的景象切换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是能将人困在梦境中的异能力,还是其他什么自己不曾知晓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书中。不打算继续卖关子的潘多拉亚克特回答道。

    在你抵达西伯利亚的瞬间,拉住你的我,便在瞬间开启了提前构筑好的这片空间。

    这里的房屋是仿制的,环境也是仿制的,甚至连气候也是。

    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解释到点子上,身穿暗黄色军服的青年转过身来,用最简单的一能力举例道:就像是空间系异能力,让你凭空从这世界上消失。没有主人的邀请,任何人不得踏入。

    可是,费奥多尔先生不也是书吗,为什么他没有进来?西格玛的表情被困惑占据,不是很能理解如今的状况。

    这里既然是书的内部,那为什么同样身为书的费奥多尔,并没能来到这里呢?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卷发青年脸上的笑意消弭。

    那张被上帝精心雕琢的脸面无表情,宛若矗立在房屋中的一座雕塑。几近完美,却没有任何生物应有的感情。

    饶是对身为自己家人的青年完全信任的西格玛,也被他们这种反应吓到身形微僵。

    半晌后,潘多拉亚克特终于从那副渗人的状态中恢复,缓缓压低了自己的帽檐,沙哑着嗓子开口,因为那并不是他。

    青年突兀讲起了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语气中的苦涩满溢而出。

    神是无法自杀的,得到这份力量的同时,也会背负上名为永恒的枷锁。更别说,这份力量代表着世界的本源。我们若是草率死掉的话,这个世界也会随之灭亡。

    但事实上,从一开始前去见你的人只有我,同行的费奥多尔,只不过是由我记忆构筑的假象罢了

    因为那个费奥多尔是由他本人,也就是书构造而成的,所以西格玛才会同样对他有亲近感。

    难道说,费奥多尔先生已经不在了吗?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真相,西格玛的表情霎时间一片惨白。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潘多拉亚克特到底是抱有怎样一种心情,在他面前演完这场独角戏的?

    第195章 让崽子看看

    对于两位导演们而言,西格玛的存在,具有极为特殊的意义。

    在成功篡夺了下位世界的本源之后,身为书化身的他们,无可避免的背负上了这位由两人创造的生命。即便他们再怎样否认,也无法摘下所谓父母的头衔。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们草率的接受西格玛,并且将真相和盘托出。

    真正拥有得知一切真相殊荣的,只有坂口安吾与织田作之助两人而已。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原著中太宰治认可的朋友,也同样被津岛修治视为无可代替的友人。

    这一点,是原作中与太宰治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西格玛无法企及的。

    在剧本中,早在潘多拉亚克特与米哈伊尔前去中东寻找西格玛的时候,便开始了一场没有恶意的骗局。

    如果说导演们手中所握的剧本是洋葱状的,那么他们给儿子展露的部分,便是洋葱的最核心。

    西格玛能看到的,是隐藏在无数令人感的狗血胃痛剧本之下的故事,是抛开无数层表皮之后剧本中的真实。

    屋外大雪飘落,阵阵寒风顺着窗沿缝隙涌入木屋内。除了略有减缓的风声,响彻在屋内的只有木柴充分燃烧的噼啪声,让气氛愈发焦灼。

    一身暗黄色军装的青年摘下那顶漆黑军帽,彻底展露出他那过于年轻的面容。明明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那双色泽柔和的眼眸,却比饱经风霜的老人还要沧桑。

    仿佛他早已看透世间百态,又因为内心的某个执念尝遍各种苦难,直到暮年也未能放下。

    他已经离开很久了,无论我怎样挽留,都没法留住他的意识。

    潘多拉亚克特缓缓抬起手臂,将刘海处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区分而编织的麻花辫松散开来。似乎只要这样做,就能变回曾经的自己似的。

    他注视着窗户上熟悉又陌生的倒影,自嘲道:而现在,就连我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刚刚远离恐怖分子的巢穴,缺乏正常社交的西格玛,一时间不知自己到底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他本来以为自己找到了两位家人,然而事实却只有一位。那位不知该叫做费奥多尔还是米哈伊尔黑袍男人,实际上是潘多拉亚克特假扮而成的。

    而西格玛,也根据这段简短的谈话明白了。自己仅剩下的家人也一心求死,对这个世界充满倦怠。

    那你又为什么找到了我青年艰涩地开口,面对残酷现实无能为力的他,甚至连质问都无法做到。

    为什么在让他看到希望之后,又将这一切毫不留情的剥夺?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光芒照耀到他。

    即便本身并不擅长养孩子,此刻的潘多拉依旧能察觉到西格玛情绪的变化。他理了理自己因为绑麻花辫而过于卷曲的刘海,让头发恢复到过去的发型,神色稍显黯然的解释着。

    我并不是很想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身着军装的青年倚靠在窗框旁,紧紧凝视着餐桌处的西格玛,道出了某些过于残忍的真相。

    真正让你出现在这世界上的另有其人,我只不过是接收到了这部分请求,并且用自己的力量将你孕育出来而已。

    如果说,潘多拉早在西格玛诞生的一开始,就自觉担负起了他身为家长的责任。那么他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在沙漠中流浪,之后更是被犯罪组织俘虏,过着朝夕不保的生活。

    因为他曾经根本不在意,如今再摆出一份家长的身份,未免太过可笑。

    可是你不是说我是你跟费奥多尔先生共同才能诞生的吗?发色对半分的青年,不经意间攥紧了手掌,却无法阻止他愈发混乱的心情。

    他完全能理解潘多拉亚克特言语中暗藏的含义,也理解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并没有多少,于是不打算深究下去这个只会让他自寻烦恼的问题。

    那个时候的他意识还有着残留,而你确实是我们各自出了一半的力量,才成功诞生的生命。潘多拉的神色也流露出些许复杂,仿佛直到现在,他才选择了接受西格玛的存在。

    这也是我会决定将你带走的原因。男人放轻声音自言自语着。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真正深爱的人,甚至连那个人残存的遗物都没能留下什么。特修斯之船的最后一块木板已被替换,而过去破损的部分,早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不见。

    西格玛,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的费奥多尔遗留下来的孩子,是两人共同孕育而出的存在

    是因为这个世界快毁灭了吧青年用那双淡灰色的眼眸注视着神色黯然的潘多拉,结合对方之前所袒露的话语,很容易得出某个结论。

    神如果轻易死掉的话,这个世界也会跟着灭亡,这也是你不久前告诉我的。

    他明白了,潘多拉亚克特之所以会找到自己,是因为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一个与所爱之人共同孕育的孩子。

    而那个向来不曾得到他欢心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他和恋人之间,唯一的遗留物了。所以自己才显得珍重起来,被抛弃他已久的家人接回。

    世界即将毁灭,潘多拉亚克特不希望仅剩下的西格玛,跟随着末日钟声的敲响一同离去。

    军装青年没有做任何回答,甚至连他的表情也变为了令人感到心悸的空洞。那双鸢色眼眸深处涌动的黑暗,仿佛能将人类的灵魂吞噬殆尽。

    他只是微微扭过头去,注视着窗外没有其余色彩的白,在眼睛感到刺痛之前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去,推开了紧闭的玻璃窗。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涌入室内,瞬间驱散了木屋内好不容易靠壁炉升起的暖意。骤然遭受寒冷侵袭的西格玛脸色一白,死死裹紧身上的大衣,试图阻挡从脖颈灌进的冷风带走他的体温。

    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

    这里是书中构造的世界,完全不能以常理去判断。即便青年的衣着再怎么厚重,在某人的操控下,他还是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中,无法阻止过低的温度吞噬他的姓名。

    潘多拉亚克特微微勾起嘴角,所展露的笑容并没有携带恶意。

    他高举着胳膊打了个响指,原本作为避风巷的老旧木屋顿时消失不见。铺天盖地的冰雪席卷了整个世界,让那位刚离开沙漠多久的青年无法睁开眼,就连眉眼很快也挂满了白霜。

    嘴唇被冻到发紫的西格玛,已经无法靠言语表达什么了。

    今天的天气还真是恶劣呢,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没来得及归家的游人,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再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死掉的,西格玛君。

    身为罪魁祸首的青年怪笑着,语气中甚至夹带了幸灾乐祸之意。就这样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逐步走向即将失去意识的西格玛。

    恍惚间,周围的景象似乎被什么难以言喻的力量扭曲,就连风雪的侵袭也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钟,鸟语花香代替了空无一物的冰天雪地,就连温度也恢复到了令人感到舒适的程度。

    这是一座悬浮在高空的空中花园,无数本该在不同季节开放的鲜花点缀满每一处。花朵馨香弥漫,几只扑扇着翅膀的观赏型小鸟在花丛中穿过,为这幅景象增添几分生机。

    军装青年并没有理会还没回过神来的西格玛,踏着清脆的步伐来到花房边缘。外层的玻璃幕墙清亮透彻,低下头去可以望见层云之下渺小的城市缩景。

    他若有所思地呢喃出声,转过身去望向呆愣在原地的青年,轻笑道:你看,很美的景象,不是吗?

    虽说教学过程有些偏激,但结果是好的,让西格玛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如何操控书中结界。

    西格玛还在紧紧注视着自己的指尖,难以置信地蜷缩了两下手指,那里在不久之前还泛着濒临坏死的青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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