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慨棠没说话,镇定地喝了口饮料。

    顾慨梅用力跺了跺脚,手舞足蹈,连连发出苦恼的声音,引来旁人侧目。

    她努力发泄着,但拿自己哥哥一点办法都没有。

    兄妹两人十一二岁左右时,有一次到家门口附近的书店看书。从吃过晚饭一直看到晚上九点,顾慨梅有点怕父母着急,想回家,但顾慨棠说:“看到书店关门再回家。”

    那天当然没等到书店关门,因为父母气急败坏的来书店找人,抓着两人的胳膊,拖着带回家。

    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揍,顾爸爸朝顾慨棠怒吼着:“下次还敢这么晚回来吗?!”

    顾慨棠看着爸爸的眼睛,一句话没说。

    顾爸爸揍顾慨棠一下,问一句:“还敢吗?”

    顾慨梅吓得哭了起来,无声的哀求,希望哥哥能服软,早些道歉。

    说句‘不敢了’,可怜巴巴的哭两声,又能怎么样呢?小孩子就是会犯错,就是会哭啊!

    可顾慨棠不,刚十几岁的孩子,清清瘦瘦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神倔强,把父母的怒火点燃到极致,本来半小时能结束的批评,一直上升到了武力层面。

    尽管没有碰顾慨梅一根手指,但她吓得魂飞魄散,那时候,确实有点怨恨哥哥了。

    顾妈妈无奈又心疼,看时间太晚,没有办法,只好让两人洗漱睡觉。

    顾慨梅哭哭啼啼,眼睛肿的像是桃子,责备的问顾慨棠:“你道个歉会怎么样?呜呜,我怕死了。”

    一直一声不吭的顾慨棠转过头看着顾慨梅,认真说:“我不道歉,因为爸爸要先和我道歉。”

    顾慨棠抬起小小的胳膊,指着上面有点发紫的指印,那是顾爸爸大力拉扯顾慨棠时留下的指印。他对顾慨梅说:“他对我动手。”

    顾慨梅愣了,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爸爸。暴力是割裂,我爱的人,绝不能对我动手。”

    “可我们做错了事……”

    顾慨棠沉默着,说:“可我永远不会和他动手。”

    “你在生爸爸的气吗?”

    “嗯。”顾慨棠打开水龙头,背影落寞的洗着手,说,“我可能需要冷静一点。”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当初顾慨梅虽然还在哭,还在害怕,却非常崇拜说出这些话的哥哥。甚至崇拜到了现在。从小到大,顾慨棠都是顾慨梅的榜样,是她偷懒的借口。顾妈妈一催顾慨梅学习,顾慨梅就可以拿‘咱们家有哥哥一个高材生就可以了’来应付,懒点也没关系,因为有哥哥。

    顾慨梅比谁都清楚顾慨棠到底有多固执,多坚定,比谁都清楚这个瘦削的身体里,有何其刚烈的性格。

    顾慨棠看了看在旁边发呆的妹妹,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两人在安静的咖啡屋里坐了十几分钟,顾慨梅才问:“你为什么要和男人在一起呀?”

    顾慨棠说:“他很好。”

    “很好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舅舅?”顾慨梅说,“你太怪了,哥。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可我就想要他。”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顾慨梅反应过来了。

    顾慨棠诚实道:“你说得对。”

    顾慨梅说:“我好想哭啊。”

    顾慨棠看着妹妹,黑发下有一双特别柔和的眼睛。

    顾慨梅说:“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死心吧。哥,我求求你,不要认真,两个男人……他是你舅舅啊!”

    顾慨棠说:“我知道。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过段时间我会告诉父母。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

    “不可以,”顾慨梅崩溃的说,“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啊?”

    顾慨棠摸摸妹妹的头发,被躲开也没生气。他问:“当初爸妈不同意你和华康在一起,你为什么非要选他呢?”

    顾慨梅性格懒散,意志不坚定,可脑袋很聪明,虽然不能和哥哥比,但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她是正经大学的本科生,华康却是专科生。

    有些看重学历的顾爸爸自然不愿意,和顾慨梅明着暗着说了几次。一向墙头草的顾慨梅却一改常态,非常坚定的每年都把华康带回家。

    顾慨梅迷茫的看着顾慨棠,轻声说:

    “我觉得我和华康已经很艰难了。但想想你,我又觉得根本不算什么。哥,你做好准备……”

    “你……”

    “闯了大祸了。”

    顾慨梅挽着哥哥的手,兴高采烈的出门,回来时却是满面愁云。

    小野有些奇怪的看着姐姐,走过去想跟她说话,都被顾慨梅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顾慨棠看着顾慨梅这样,无可奈何的抱起小野,问:“小野,你明天还上幼儿园吗?”

    小野点点头。现在刚刚十二月,幼儿园还没有放假。

    顾慨棠便对顾妈妈说:“妈,小野明天要上课。我们吃完晚饭就回明珠小区了。”

    顾妈妈‘诶’的一声,还没说什么,顾慨梅就抢先道:“舅舅一人回去不就好了,妈妈这么想你,你在家多住几天。”

    顾妈妈刚刚在厨房洗菜,一听这话,湿着手跑出来,道:“你哥有事就让他回去,明天不是还要回学校拿材料?”

    顾慨棠点点头。

    顾慨梅不甘心:“我开车带他去拿。”

    顾慨棠道:“别闹啦。”

    “我没闹!”顾慨梅一把搂住顾慨棠的胳膊,“我想我哥了,不行吗?”

    说着说着眼睛都在发红,都把顾妈妈吓到了。

    窦争一听顾慨梅这语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从顾慨棠手里接过小野,道:“那行,我跟小野回去。”

    顾慨棠皱着眉,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妹妹的理解。

    他和窦争,外人看来,确实是不行的。

    顾慨棠知道这点,所以才不愿意把这种局面交给窦争一个人处理。

    想着今晚可能要住在这里,谁知顾妈妈有些不高兴的对顾慨梅说:“你让你舅舅一个人在家里,多……不好!慨棠,你就陪着小野回去吧,等学校的事情忙完了,一直到春节,都住在这里。”

    因为父母拜托顾妈妈照顾窦争,所以她对窦争是很上心的,总觉得过节没人陪的窦争孤孤零零,十分可怜。尽管顾慨棠年龄比窦争小,可她还是觉得让顾慨棠照顾窦争没有问题。

    顾慨梅急的跳脚,也无济于事。

    当天晚上,顾慨棠开车和窦争、小野回家。

    窦争坐在副驾驶仓,问:“你跟妹妹说了?”

    顾慨棠‘嗯’了一声。

    窦争沉默了。

    一直到车子停好,顾慨棠拉上手刹。

    窦争突然把手轻轻覆在顾慨棠手上。

    顾慨棠反手拍拍窦争的手背,轻松的说:“没事。走,回家吧。”

    窦争果真舒了口气。因为他这么信任顾慨棠,只要顾慨棠说了‘没事’,那么窦争就能放松下来。他把小野从车里抱出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小野,回家咯。”

    第58章 完全的,全部属于你,再也不用担心会从你身边离开。

    过了几天,顾慨棠和窦争带着换洗衣物住到顾家。本来顾慨棠是想在明珠小区住的,可顾妈妈打电话给顾慨棠说:“你舅舅又要上班,又要给你做饭,很辛苦的。搬来这里,我还能照顾他。”

    顾慨棠努力和母亲解释自己也可以做饭这件事情,但她充耳不闻,只让顾慨棠赶快回家。

    没办法,顾慨棠只好同意。

    周一下了大雪,谢冕到顾家的路被雪封死,顾慨棠想亲自送小野去上学,可刘浩然让他整理数据。于是只好请顾慨梅开车去送。

    顾慨梅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的说:“好啊。”

    等顾慨梅走了,顾慨棠才知道她把窦争也叫上了,说是要顺便把窦争送到车厂。

    小野就读的幼儿园九点半才开门,但窦争是八点钟就要上班。按照路程远近和时间紧急程度来说,不管怎么看,都应该先把窦争送到车厂。

    可顾慨梅就是开车先去了城里,把小野送到那边,再绕远路送窦争。

    其实窦争上车前就知道顾慨梅是有话要和自己说,所以一点都不着急,只等顾慨梅主动开口。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大,吹在人脸上,有点干。

    顾慨梅抬手将暖风调小点,然后道:

    “你和我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哦。”

    “你们俩不可能。”

    “……”窦争问,“我能抽烟吗?”

    顾慨梅道:“不能。”

    窦争只好放弃,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顾慨梅顿了顿,说:“我男朋友叫华康,你应该认识吧?当初我和他处对象,我爸坚决反对,因为我是本科生,他是专科生。后来他专升本,我爸才看他顺眼点。”

    “……”窦争‘啧’的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

    顾慨梅当做没听见,继续说:“你呢,没有存款,也没房,高中学历,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你条件这么差,就算是个女的,我爸也不可能同意,更别说你是个男的,而且……你和我哥,还有法律上的关系。你放弃吧。”

    窦争问:“是我跟海棠谈恋爱,又不是我的条件跟海棠谈恋爱,你说的挺对,但是我不可能放弃。没人能让我放弃,谁都不能让我从海棠身边离开。”

    窦争有些焦躁的翘起腿,手都在发抖。

    顾慨梅很尖锐的问:

    “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窦争针锋相对道:“错,我只缺我男人,就缺他一个。”

    顾慨梅忍不住了,她踩着刹车,将车停到紧急车道上,尖声问:“你还要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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