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立即气了,不知怎么,苏瑜在谢文湛怀里缱绻的那一幕画面。老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像心里生个疙瘩:“她没事!要不是她擅自跑到山坡上,哪里会出这么多事?!怎么,看苏瑜漂亮,你想勾搭她了不成?!”

    “白汐,你生气了?”

    “你说呢?”

    “生气是好事,什么表情都没有,才令人担心。”他凑了过来:“对了,听那女鬼所说,你从前也是个人?那你怎么会成了一片陶瓷?”

    “因为我从前不小心,行不行?”

    “难怪,”谢文湛笑了:“料你从前也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子,不过我是个做事很讲究的人,不如你和我将就将就,如何?”

    她别过脸去,绕过这个话题:“我才不要……对了,刚才你被那女煞用什么东西蛊惑住了?”

    她很奇怪,谢文湛明明中了招,却迟迟不吻下去。要不然,一接吻,阳气被抽去,神仙难救。这该说他定力太好,还是女煞的诱惑不够?

    “没什么东西,我只是想,你不会是那么主动的人。”他轻描淡写道。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的了。白汐打了个电话给精神病医院,得知那两个昌荣阁的工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出院了。

    她这才放心下了,女煞的阴魂一散,缠人的噩梦也就会消失。

    然后写了一份报告给宋峥,说明清屏村的祭红釉瓷器出土的消息,还有那河南总督的故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宋峥的回复就已经发了过来:再批准她三天的假期,顺藤摸瓜,将那许家小子和祭红釉瓷器找到,查明陈老头是谁。

    这也是她要做的。而且今天,还是顾老先生向董家道歉的日子。

    一大早,各大晚报上就刊登了顾亦泽的专题报道。就董翊教授的身亡事件,顾亦泽进行了幕后的说明。并且表达了深刻的歉意。一时间,舆论哗然。连董教授唯一的儿子董明堂也没想到,顾亦泽居然肯如此轻易地服软。

    早上吃饭的时候,董明堂就打了个电话来:“青花,新闻我看到了,真没想到……”

    “哥,那你准备拿顾亦泽怎么办?”

    “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怎么办?弄垮了他,哥也要进监狱。只要他肯把那五百万还回来,再去咱爸坟前道歉,我也就不追究了……”

    “嗯,”她也赞同这点:“哥,什么时候想的这么开了啊?”

    “嗨,能怎么办?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老大爷,难不成,还指望和他干上一架?”董明堂熄了烟头:“既然顾亦泽已经道歉,这件事情就先这样。你也赶紧回来。安妮和陆恒都特别想你,开封人生地不熟的,你还真当家啊?”

    她看了下日历:“过年回去,昌荣阁的工资是年底结算的。还有业绩的分红可以拿。”

    “你还在乎那点钱?”董明堂显然腰包涨了:“回来,哥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哦,年底分红是十万。”她还记得自己的工资。

    “……”

    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她准备去找一找许家的消息。只要许家供出来是谁买走了祭红釉瓷器,就能知道老伯到底是谁了。离真相还差一步,心情既兴奋又紧张。但可惜的是,谢文湛说他今天有事,就不陪她去了。

    白汐只好自己提起包走了。她离开之后不久,谢文湛放下了报纸,从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藏在身上。带着那一副清代的君子棋,开门走了出去。天空很蓝,不时有两只飞鸟划过。谢文湛循着窄窄的路沿,走到了一家门口。

    按了门铃,许久才出来一个老人家——“陈伯伯,好久不见了。”谢文湛温雅而客气地笑道:“今天来叨扰您,下一盘棋。”

    第41章 八窍

    陈老先生家的客厅极为宽敞。

    紫檀架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是张大千的真迹。另一侧的低柜上,散放着一些雪茄,照玉手电之属。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金怀表放在玻璃柜里,百达翡丽(patek philippe)牌子的,表盖有极细碎的钻石,在灯下流光溢彩。

    同样璀璨的,还有陈老爷腕表中的八粒钻石。采用了十二面切工,奢华而不张扬。

    两只鹦鹉停在头顶的笼子里,像模像样地观战底下的棋局。谢文湛很快下输了第一盘,陈老先生说:“你今天心不在焉。”

    “陈伯伯,您还是不肯割爱这块劳力士限量版的手表吗?”谢文湛显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手表垂涎的年轻人,而不做他想。

    “有收藏癖好是好事,但这块手表不行。”

    这般的对话,之前已经进行过两次,这是第三次。谢文湛对这块手表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陈老爷虽然很欣赏他,但就是不肯割爱这一块腕表。谢文湛如之前两次一样,笑了笑,没说什么,推翻上一局,再下下一局。

    还是他输了,陈老爷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罪过,罪过。古物如美人,令人神魂颠倒。”他伸出五根指头,比上一次开的价又高出了十万,五十万——已经是极高的价。

    “不行,”陈老爷叹息了一声:“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东西。”他指了指窗台上泛黄的照片:“父亲他44年就去世了,当时我7岁。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所以,我不能交给你。”

    “原来,老先生是个很念旧的人呐。”谢文湛抬手将了对方的帅棋:“但总是沉湎于过去,错过了出价的好时机,也是得不偿失。”却听“啪嗒!——”一声,门碎了。闯进来十几位变便衣便帽的特警,谢文湛仍若无其事地收了这一局。

    陈老爷转过身去,看到了这一局棋的“帅”已经没了。而谢文湛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沙漠。之鹰”牌的三发手。枪,这是上个世纪最声名赫赫的私人定制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与此同时,更里面的屋子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从下而上十来个皮肤黝黑的外国人。看到客厅里的这一幕,也都纷纷掏出了抢。

    刚才还主随客便的一盘棋,此时此刻,黑白二人已经持枪对峙。陈老爷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依旧从容:“年轻人,国家的禁枪令,不听了吗?”

    “老先生,面对您,和您背后的势力,我觉得任何手段都比不上一把枪有话语权。”他冷笑道,语气当中透露着一种彻骨的冷。

    “小心枪走火,杀了自己。”

    “不好意思,上大学的时候当过两年兵。”谢文湛对准了陈老伯的脑袋:“所以,请陈老先生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您的弟子们。”

    陈老先生苦笑道:“堂堂至尊行的少股东,居然持枪对付我这个老头子,胆子可真够大的。”

    “您也一样,开封第一大珠宝商,远福珠宝的股东陈致远,圈养杀手和风水巫师。妄图杀掉一公司的人,亡命之徒也不如您。”谢文湛拉开了抢的保险栓,手法显然不是外行。而在他背后,十几名便衣特警,也全都凝神戒备。

    两个月之前,他就关注到这个陈老先生了。

    明明有豪华别墅,却搬到昌荣阁租下的小区内“安度晚年”。明明是孤身一人,却每日都要订十几个人的外卖。还有腕上的民国钻石手表,玉石行的大佬身份——这些都告诉他,陈致远,就是他初次梦见列车惨案时,那个珠宝商的儿子。

    珠宝商惨死在民国44年的列车上。临死之前,翻身压下战国玉璧。期盼苍天冤情终有一天昭雪。而他的儿子,许多年来孜孜不倦地替父寻凶。锁定了宋家参与了当年的血案。由此开始了一段血债血还的追杀之旅。

    当然,陈致远有家庭,还有偌大的产业,他醉心于古董研究,要做的是兵不血刃。所以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杀人办法。事成之后,就算走任何的司法程序,都不会找到陈致远杀人的证据。法律自然也不会宣布他有罪。

    谢文湛明白,自己需要用特殊的手段,来宣判此人的罪孽。和警方合作,来个瓮中捉鳖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从滕清华的电脑里,他还了解到更多的讯息——

    比如,陈致远每年冬至,都会沿着当年开封的轨道,撒纸钱祭奠回不来的父亲。比如,陈致远将大量的钱财,注入到国外的银行当中,用来雇佣国际上知名的巫师和风水师。让他们为自己收集“骨董”,并且铲除掉宋家人。

    一件件害人的“骨董”,在他手里。走私,流通。若不是白汐,只怕如今的宋家和昌荣阁,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现在,白汐已经接近了真相,而他的部署也差不多了。从任何角度来说,他都不希望白汐看到今日的这一幕。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讨厌暴力,也讨厌阴暗的人性。既然如此,这些麻烦,不如自己来解决,用不和平的方式。

    聪明的男人,当然不会将自己深沉的一面,展露在心上人面前。

    但,就在这时候。一道俯冲而下的黑影忽然挡在面前“砰——!”地一声。落下五彩斑斓的羽毛。一只鹦鹉应声落在地上。

    ……紧接着,更多的枪声响起……

    与此同时,白汐终于找到了许家老二许二蛋。农村人嘛,起名字越贱越好养活。二蛋人如其名,头又大又圆,而且笨的要命。她引导了半天,他才明白自己的意思。说起当时买卖祭红窑瓷器的场面,二蛋又结巴起来:“是个,是个老人。”

    “老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姓陈,很面善……他个子有这么高,还,还带着几个皮肤很黑,眼睛很大的外国人。”

    外国人?她记下了:“那他有什么特征没有?”

    “你,你听我说完……他,他还有两只鸟,两只鸟跟着他……飞来飞去的,很好看。”

    两只鸟?谢文湛公寓旁边的陈老爷爷不是养了两只鸟么?难道是他?!

    她立即提起包,打了车赶了回去。

    没想到,小区公寓外面已经戒严了。从谢文湛到陈老伯的住所,全程拉起了红线。星罗密布的警察,清一色整肃的实枪荷弹,看上一眼,就叫人心惊肉跳。还有一排排警车,闪烁着,跳跃着,长鸣的喇叭,好似催命……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慌忙捉了个人就问。

    “不知道!听说这小区里面潜伏了一个邪教组织!这不,群众举报了,政府来取缔了!”

    “刚才还有人听到枪声,听说连特警都出动了……”

    白汐一时间觉得脑子不够用,反应过来,就想着一幅画面——谢文湛和陈老伯遇到了,然后,陈老伯一枪把谢文湛给……她挤过了人群,跨过了警戒线。看清楚了地上的一大滩血迹,简直要疯了,不顾一切地想要闯进去。

    却被几个民警死死拦住了:“小姐!退后!退后!这里不准进入!”

    “谢文湛在哪里?!”她抓住一个小警察,表情狰狞地问道。

    那小民警今年刚上岗的,被吓得不轻:“谢,谢先生?他,他举报了这里有反社会团体……现在在公安局里面做着笔录……”

    白汐二话不说,去了公安局。正好谢文湛做完笔录出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系一条整齐的领结。但衣冠依旧一丝不苟。深邃而张扬的双眸,衬出清俊英气的一张面孔。她看到他毫发无损,瞥了半天的气儿才松了。

    谢文湛倒嘴角微微一沉:“喘什么?这么急着赶来的?”说完,要过来牵她的手。虚惊一场,她没什么力气,就给他牵了,牵到了对面的茶馆落座。

    刚刚坐下来,谢文湛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应侍生又端上来四碟点心。

    她不打算问他太深的问题。谢文湛这次的行动,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很显然,他有自己的顾虑,可能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谢家,谢氏集团。背后的产业链有多大,特权就有多大。她一直明白,却装作不明白。

    但得搞清楚:“是你举报了陈老伯?”

    “不错,白汐,你也知道陈老伯的那些罪过没有证据。假如以谋害滕清华的罪名起诉,根本毫无作用。不如起诉他们违法传教。现在国际上对恐怖组织的打击很严厉,陈老伯还有非法收留境外流寇的罪过,够他喝一壶的了。”

    明白了。谢文湛布下一个局。先把陈老伯的人引出来。然后把警方的人也接过来。现场人赃俱获,罪无可恕。

    “那,地上的血是谁的?”

    “两只鹦鹉的。”谢文湛笑的略灿烂:“它们太碍事。”

    白汐无语了。同时对那两只无辜躺枪的鹦鹉,表示深深的同情。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但谢文湛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白汐,刚才我从老伯的家里拿到一套白玉八窍,要不要看一看?”

    “啊?!”她郁闷了:“你怎么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说不定这些古老的玉器,你能和它们交流出门道来。别忘了,老伯可是查了不少宋家的资料。当然,用完了还是要还给警方的。”

    谢文湛倒是理直气壮。

    “哦。”她先接过了这一套零零碎碎的东西。

    所谓白玉八窍,指的是贵族人家下葬之后,在尸体的八窍上塞上的玉器。尸体塞玉的传统很古老,晋代葛洪的《抱朴子》中就说“金玉在八窍与,则死人为之不朽。”人们相信,玉能使活人平安,使死人不朽。

    她先拿起一枚玉琀,玉琀是塞在尸体的口中的部件。整体雕成了蝉的形状。古人认为蝉蜕是蝉的复活过程,所以认为尸体含着蝉型玉石,也能如蝉一般复活。但看它玉质细润致密,包浆原始,表面遍布水沁白斑,局部有红褐色沁变。

    错不了:“汉代的东西。”接着试着和玉器通灵。不一会儿,她就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还回了古玉:“它说,陈老伯有一份影印的资料。上面显示宋家在五十年代末期,在上海和外国人有过古董交易,资料藏在他老家。”

    “那好,我派人去他老家取来。”顿了顿,问她:“白汐,你希不希望老伯现在就供出宋家私自藏匿了国宝?”

    “不希望,”她很清楚,七十年前的冤案,起码顾老先生,朱炎岐,宋峥这三个都是知情人。只有一次性打垮开封四门,她才有机会为程璋洗刷冤屈。

    “那好。”谢文湛也答应了:“这次老伯的事情,我保证不会打草惊蛇。”

    她知道他还有事情没说:“还有什么事吗?”

    谢文湛站了起来,褪下了脖子里的那一枚中统通宝给她挂了上去。她有点不知所措,烧了他借给她的多穆壶,以为这就是抵债了。没想到他根本不要。更没想到:“白汐,明天我就要回a市去了。你一个人在开封,一切保重。”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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