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蛇血。大家小心,贼子可能脱困。”

    木排上有人用手沾了点血水,放进口中尝了尝,面色严肃告诫同伴。

    “这怎么可能?那家伙……水蚺异蛇在水中相当厉害,我明明看到,贼子被水蚺缠住全身,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拔出来,他拿什么伤到鳞片坚韧的水蚺?用牙齿吗?”

    “要说在陆上被水蚺异蛇缠住,没法子的情况下,可以用牙齿撕咬,但是这水底下,一张口,河水便灌进喉咙鼻孔,还能怎么咬?……奇怪他怎么能坚持这般长时间?”

    有人反驳,却也百思不得其解水下的贼子拿什么伤到异蛇?

    这么长时间过去,异蛇绞杀下,又不能换气,按说早就该淹死了。

    火把照耀下,泛着血水的河面,让所有人心寒。

    木排上划浆的修者,看着逐渐平息涌动的暗红浪花,建议道:“何不问问柳参军?请他卜卦推算一番,先前就是柳参军算到贼子将要落脚河洲,让咱们提前设伏。”

    “对极,对极,柳参军有神算之名,咱们……”

    这边话音未落,十余丈外的水面,突然哗啦一声水响,探出大半个身影。

    常思过目光凌厉,就着上冲力道,舒弓搭箭,对着斜上空飞过的白雕腹部狠狠射去,他原本还想看在过去对柳致柔第一观感不错的份上,放过对方一马,自己悄然潜水离去就是。

    但是他探出水面的小半个脑袋,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刚好听到木排上划浆修者的建言,心中顿时大怒。

    他没想到柳致柔还有这本事,差点就让他身陷河洲埋伏。

    进而想到,很可能北安军能如此准确地在平原野外,布好口袋骑阵,等他钻入,也是此人的算计之功?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留柳致柔不得,必须除之而后快。

    否则,大河涛涛,他逃得再远都不安全。

    对方人多势众,他只要一个疏忽便将陷入万劫不复。

    浑然不觉害惨柳参军的木排修者们,惊见水面扑出人影,接着听到弦响,所有人下意识挥舞武器,全神防备被贼子偷袭。

    待发现偷袭的对象是柳参军,而不是他们时候,再要提醒来不及了。

    “唳……”

    白雕肚腹中箭,剧痛惊吓下,陡然笔直上蹿,仓皇往上空逃离,把猝不及防的柳致柔给甩下雕背,空有脑子没有修为的柳致柔,手舞足蹈往下方的河水掉落。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有此一劫。

    柳致柔冻得青白的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手心紧紧抓着三枚古铜钱。

    迎着冰寒河风,眯起眼睛,极力往下方那个射箭后重新跌入水中的身影看去。

    是他大意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该驱雕太靠近水面。

    “贼子,尔敢!”

    一声呼喝,前面木排跃出一道壮实身影,五丈后,落到滚滚河水波涛上,靴子底下有白光微微一闪,那修者竟然踏着水面,落脚处水面似是充满弹性,仅微微陷落一分。

    身影借力再度跃起,往柳参军掉落的方向冲去,踏水而行如履平地,竟然是极高明的无痕身法。

    然还不待那身影接近,哗啦水响,伴随一声弓弦,箭去如电。

    水面施展无痕,闪避腾挪不如陆地方便,攻击来得太快,壮实身影只得挥舞长剑,“砰”,击碎竹箭,脚下真元流转稍滞,整个人噗通跌进水中,离柳参军落水处还差了七八丈。

    “刘统领小心,快划!”

    “小心水中异蛇。”

    两只木排上一阵忙乱,没谁再敢自持修为高绝,踏波前去救援。

    那贼子的箭术厉害是一回事,水中说不定还潜伏着一条遭受重创的异蛇,到时把人缠入水底,就麻烦大了。

    他们只能把木排划得飞快,增援接应落水的刘统领。

    柳致柔从水下拼命上浮到水面,他水性不错,抹去遮眼的水珠,看着面无表情的一张黑脸,只一怔,便苦笑道:“没想到我们接到命令,要围杀的北戎修者,会是常兄。”

    见离他只有两臂之距,在水中沉浮不定的身影无动于衷。

    长相柔美男子眼珠微动,双手在水下微微划动维持身体不沉,用尽量平和口气又道:“我可以让他们退到河洲,放弃对你的追杀,常兄,这都是误会,肯定是我们弄错了目标……”

    常思过冷冷道:“你们没弄错。”

    撇一眼数丈外朝这边划来的木排,眼眸中倒映火把光亮,戾色涌起。

    柳致柔赶紧喊道:“你们别过来,我没事。”你们过来老子肯定马上没命。

    只要贼子……哦不,只要常兄没有立即动手,他便还有一线生机。

    要想自救,就必须得解开常兄一门心思杀他灭口的心结。

    木排上蠢蠢欲动的修者只能停下动作。

    有人显然是听到了柳致柔与那贼子的前面对话,相互交换眼色,柳参军是董老将军的心腹亲信,怎么会认识那个穷凶极恶的北戎贼子?

    “退后,你们退去河洲上,刘统领,麻烦你带各位暂避,我与这位老兄聊聊,拜托了。”

    柳致柔见眼前的黑脸上那吓人的气息消退,也顾不得平素极为注意的礼数,对犹豫着,迟迟不肯退去的修者们,大叫:“老将军怪罪追究,自有柳某一力承当。”

    木排上那个浑身湿淋淋的粗壮汉子,叹息拱手:“参军保重!”

    千军万马堵截,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区区弓手。

    水中异蛇缠身,那贼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脱身,毫发无损。

    刘统领颇为气馁,要是把柳参军折损在河水中,他都不知该怎样面对老将军?

    既然柳参军在众目睽睽下,不让他搭救,还愿意承担贼子逃脱的责任,那么他肯定是顺水推舟,带人暂退,成全柳参军的一番苦心。

    柳致柔眼见木排划走,马上问道:“常兄,能否说说,你在府城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任城主飞鸽传令,让北安军沿途布防,对你格杀勿论。”

    只要常兄能够接话聊下去,他这条小命,就大有希望能够保住。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有远大志向,要青史留名干一番大事的柳神算,他才不愿陨落在一片黑蒙蒙的冰冷安水河中安息。

    太不值得了。

    常思过把目光从远去的火把光亮收回,没有回答显得有点喋喋不休的柳致柔,思索片刻,问道:“是你算到,我要经过附近河堤?”

    这个问题他必须问个清楚,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将要经过何处?

    黑灯瞎火的,他完全是凭着感觉,尽量避开城镇走。

    柳致柔有扶额的冲动,怎么一开口,便是如此要命问题。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他能旁顾左右而言它吗?

    只一触到比河风还冰冷的眼神,柳致柔便缩着脖子决定实话实说。

    “柳某身为参赞军务的中兵参军,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帮老将军分忧,还请常兄见谅则个,要早知是常兄途经此地,柳某便抬手放行,且能做这等自相残杀的恶事?”

    柳致柔也终于知道,纰漏出在哪了?

    那帮挨千刀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肯定是他们嚼舌头,把他能推演算计的丰功伟绩,透露给光照不到潜伏水中的常老兄听到了,才帮他引来如此横祸。

    是以,他也用言语开导暗示常兄,不要再做自相残杀的恶事。

    他身上真没油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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