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撑的常思过,端详着右手掌心那点淡紫色痕迹,驴子一样在房间内转圈溜食,书到用时方恨少,典籍库的藏书怎么就那么少呢?

    不能解他心头惑啊。

    辰时刚过,果不其然方将军遣人叫他去观武殿谈话。

    休沐什么听听就好都是假的,随叫得随到。

    在观武殿附近的街道,碰到器宇轩昂负手前行的柳致柔,他身后跟着两个面孔陌生的固本境修者,都是做扈卫打扮,黑色劲装,目光警惕,对任何一个走近柳白衣的人都充满审视。

    常思过没让扈卫难做,在扈卫做出用身体阻挡他接近意图时候,打招呼叫道:“柳兄早啊。”他做过两天扈卫,理解扈卫的难处。

    两名扈卫自然能听出“柳兄”和“柳先生”称呼的区别,用目光致歉,却没有放任常思过近身的意思。

    柳致柔一身光鲜新裘,富贵气逼人,他笑呵呵地转身,先摆手示意扈卫退开,抖了抖宽袖,一本正经拱手行礼道:“常兄元辰承运,吉祥胜意。”

    “呃……”

    常思过被这家伙的郑重其事弄了个措手不及,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新年拜年的吉祥话。

    昨天才是正日子,大家伙忙着打仗抢劫杀人,没顾得上,今儿个算是补上。

    他也紧跟着拱手回礼:“……柳兄万事皆意,贵体康泰。”

    文绉绉的还真不习惯。

    亏得从莫老给他的启蒙书籍中学到了几句。

    柳致柔嘴角抽动,“贵体康泰”是送给老人家的,他很怀疑常贵人在讽刺他身体孱弱,弱不禁风,但是他没有从眼前一本正经的黑脸上找到证据。

    见扈卫有意无意挡在他与常思过之间,柳致柔有些无奈,对两个不通融的扈卫解释道:“这位常兄,便是大名鼎鼎的常思过,看上去是凶恶了一点,但是与你家公子我关系莫逆,所以啊,你们大可以放心站开点。”

    两名扈卫顿时肃然起敬,人的名树的影,两人拱手一礼,很干脆让去一边。

    常思过拱手回礼,听意思两人是柳家派遣来保护柳致柔的。

    他看着柳娘娘,有你这么编排人的?

    长得黑了点好像与凶恶不挂钩吧?

    应该叫威风,叫男人气概,小白脸不会说话。

    他倒是不否认关系莫逆的夸大之词,和聪明人做朋友,连他自己都觉得自个品格得到了极大提升,他常某人也是有小小的虚荣心。

    柳致柔嘿嘿一笑,明知故问道:“去见方将军?”

    见常思过点头,低声道:“或可趁机提出要一个进入兽狱的名额。”

    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懂的。

    常思过原本还想等过一段时间,再与方将军提他进入兽狱之事。

    “为何?”他真不懂。

    柳致柔挥手让两名扈卫守住附近别让人听去,凑到常思过身边,压低声音:

    “咱们刚刚在北戎干了一票大的,过不得多少天,北戎人肯定要报复回来,冤冤相报,没完没了,除非给我十万大军横扫……算了,不提这些没边没影的事儿。你想想,大军围城,四荒城到时还不紧缺人手?你可以不出城,但是上城头出力,正好方便那些见不得人的家伙趁乱行事,一个疏忽,你擦破点油皮,都是天大的大麻烦。”

    常思过像是听别人家的事,除了眉头微皱,问道:“何解?”

    就不能直说人话?非得整这些弯弯绕。

    柳致柔翻了个白眼,这不明摆的嘛,继续道:“你提前抢一个进入兽狱的名额,方将军他们即使再不愿,为你性命着想,也得把名额给你。有了这个名额,等于是一道护身符,说句不中听的,即使城破,只要你亮出令牌,北戎人也不敢怎样你?”

    “因为兽狱,是山上的老祖宗开启,专门为选拔炼体士人才为山上所用,而设立的一个规矩门槛,山下四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怕亡国灭族,对付一个持有兽狱通行令的修者?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这下常思过完全明白这个名额让人忌讳的力量,旋即又问道:“那残夜……他们会讲究这个规矩?”

    柳致柔低咳一声,颇有些无奈:“很难说,如果你没有干掉他们一个三……他们肯定不敢也不愿招惹麻烦,但是现在情况不好说,暗地里的手段,你还是要小心一二,这世上总有不讲规矩的家伙。有了一张护身符,你呆城里不出去,不参与战事,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乱来的。”

    常思过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只有些好奇柳娘娘对他的事情比他自己都上心。

    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好到相交莫逆能够抵足而眠?

    啊呸呸呸……常思过被自己的天马行空想法恶心到了,鬼才和一个男人抵足。

    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柳娘娘对他的善意,做不了假。

    柳致柔看着忽然呛着的家伙,诧异道:“你怎么了?”

    “岔了口气,不妨事。”

    常思过站定在拐往观武殿的路口,道:“柳兄也去观武殿?”

    “不了,我随便转转,看看风景。”

    柳致柔睁着眼睛说大瞎话,四荒城里根本就没风景可看,连地面的积雪都踩得尽是脚印。

    两人拱手作别,常思过独自往观武殿走,经过哨卫查验腰牌,直上二楼。

    在方将军的公事廨房,不出意外的见到另外三位将军也在坐,正喝茶聊天。

    对一位晶骨境杀手的生死,同为晶骨境的将军们,且能不关心?

    招呼着喝茶,相较前次,常思过少了些拘谨。

    他大大方方落座,边喝茶品茗,边回答着四位将军的问话,把他从女杀手身上收获的战利品一一摆到案桌上,证实他所言非虚,除了那卷烧毁掉的旧黄绢布不提。

    连杀手胁迫他加入残夜,没有隐瞒全盘托出。

    他也正是利用这点,加上两种毒药涂抹刀刃,才出其不意击杀晶骨境杀手,故事嘛稍微艺术加工曲折点,惊险点,反正能够自圆其说。

    女杀手也不可能从泥坑里爬起来反对,这叫死无对证。

    两瓶用动过的毒药摆放案桌,供几位将军招来四荒城最好的药师查验。

    谈了一个多时辰。

    走出观武殿大门,和煦阳光洒在身上,常思过感觉无事一身轻的舒爽。

    兽狱通行令大概需要十日左右,才能从京城申请下来。

    四位将军对于常思过的请求,几乎没有阻拦,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便由方将军点头应许,他们认为是许云楼对常思过的考验,甚至那个残夜女杀手身死,都可能与许云楼有关。

    常思过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们在心中自有思量,不准备去刨开泥坑求证。

    有些麻烦能躲则躲,装糊涂对大家都好。

    虽然遗憾,如此人才不能为四荒城所用,却也希望这个好运气的小子能够顺利闯过凶名赫赫的兽狱,跨过山上设置的门槛,堂而皇之走进山门。

    那么,四荒城以后也将跟着沾光。

    但愿吧!

    常思过摁了摁口袋里三个经过将军招来药师验证过的铜瓶铜盒,有毒药有良药,另外一铜瓶毒药,将军们留下另有用处,付了他两枚青玉币的报酬。

    见时间还早,常思过心情颇好地在街头转了转。

    明天开始,他便得深居简出,防备残夜可能针对他的手段。

    在北云楼一个人吃了一顿丰盛午膳,然后常老爷慢悠悠负手蹩回住处,他实在不想当最亮的那个电灯泡,最受不了老易不经意对他撒狗粮。

    现在宋牧也走了,留下他一条单身汪,日子难捱啊。

    以后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院子,哪里都去不得,和青芽小丫鬟处一个院子里,孤男寡女的,是不是考虑另外搬个住处,避嫌呢?

    或者闭着眼买一个黑红脸的粗使仆妇,搁院子里……

    推开院门,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喜传来。

    “老爷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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