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潋看她控制不住脸上的情绪,崩溃而恐惧,看起来十分地可怜,但是心里却生不起同情来。

    她觉得,如果没有被人逼,纪凛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来?他又不是天生变态,喜欢虐人。所以,定然是镇国公夫人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手段才会这般直白而恐怖。

    “收起你的眼泪,成何体统!”淑宜大长公主厉声道,一双锐利的眼睛蕴着寒光,“你到底做了什么,将他逼成这样?”

    镇国公夫人瞠大双目,眼里有着怨毒之色,“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关心他,给他安排几个人伺候罢了?是他看不惯我这作母亲的,不领情就算了,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做这种残忍的事情,简直不是人,他本来就是个妖孽,一个双面……”

    “闭嘴!”淑宜大长公主声音更厉了,扬声叫道:“来人,夫人病了,扶她下去养病,没事别让她出来。”

    “娘!”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很快外面走来几个嬷嬷,将隋嬷嬷和画眉推开,扯住挣扎的镇国公夫人,同时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强行将她带进了内室。

    隋嬷嬷眼睁睁地看着自幼奶大的夫人被这般对待,眼泪直流,但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发话了,她不能做什么,否则连自己也要被关起来,到时候就没人照顾她的夫人了。只得跪下来给淑宜大长公主磕头请罪,“公主请您原谅夫人,她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

    画眉也跟着磕头。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冷然,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问道:“世子呢?”

    “在、在国公爷的书房……”画眉颤声回答。

    淑宜大长公主没说什么,便又风风火火地往上院的书房行去了。

    书房那边十分安静,一点也没有曲潋想象中的镇国公父子吵架的情景,不过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当淑宜大长公主以一种绝对的威势命令守在书房外的人将门打开后,便见到书房门口处一片狼藉,等她们走进门口,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不禁倒抽了口气。

    此时书房里根本不见一片完好之地,博古架倒在地上,上面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古玩摔得到处都是,有些摔碎了,然后是里面的书架也大多数倒了,就连靠窗的那张案桌,也从中间被一分为二,看那裂痕,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斩断,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等物散了满地都是。

    此时这片混乱中,还有两个人站着。

    一个站在窗边的少年,神色阴鸷冷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一片妖诡之色,浑身煞气冲天,在幽幽的灯光中,就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镇国公喘着气站在倒塌的书架前,一双眼睛鼓起,布满了血丝,用愤怒的神色看着那不孝子。

    当看到淑宜大长公主过来,他咆哮道:“娘,你来得正好,我要废了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给皇子,改立冲儿为世子!”

    ☆、第 129 章

    大晚上的,向来不爱出门的淑宜大长公主突然带着曲潋一起去了上院,这事情二房很快得到了消息。

    “相公,这事情不正常。”纪二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丈夫小声讨论着,“娘这些年来一向不爱管事,晚上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寒山雅居,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纪二夫人觉得,一定和纪凛有关。

    也只有纪凛才会让淑宜大长公主如此兴师动众。

    想到这里,纪二夫人有些酸溜溜的,但也没法子,谁让当初她和丈夫刚定亲时,就传来了老公爷战死的消息,因为丈夫要守孝三年,只得将婚期往后推,守足了孝后他们才成亲,所以长女的年纪更是和纪凛相差好几岁,更不用说儿子了。

    听说当时老公爷去世,淑宜大长公主悲痛万分,后来还是因为抱养了孙子在身边陪伴她,才走出丈夫离世的悲痛,也莫怪淑宜大长公主将长孙当成心尖尖一样地对侍,不仅是嫡长孙,更是陪她走过丈夫去世那段悲痛日子的孩子。

    所以纪二夫人平时见婆婆那般区别对待几个孩子,也只好用这些来安慰自己,省得因为婆婆的偏心眼而闹得不舒服。

    她嫁过来后,自然很快便发现大嫂和纪凛这孩子不和,虽是母子俩,可是大嫂当时对纪凛那孩子总有一种似怨似恨的情绪。她心里琢磨着,以婆婆强势的性格,怕是当初就是婆婆强硬地将孩子从母亲身边抱走,使得孩子渐渐地和母亲不亲,然后大嫂便走进了死胡同,连带孩子也恨上了。

    这十几年来,大房那儿时不时地便会闹上点事情,不过每次都好像是镇国公夫人在瞎折腾,被婆婆强势地镇住了,浪花都没起一朵便没了,而纪凛也和亲生母亲越来越不和,剩下的也只有面子情,甚至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强势偏护,下人们也不敢多嘴说什么,外面的人更不知道这母子俩之间这些年来其实已经形同水火。

    想到这里,纪二夫人忍不住叹口气。

    婆婆的强势她是知道的,幸好丈夫是个二楞子,懂得疼她,她也有心避开婆婆,才没有太过受委屈,摸清了婆婆的行事方式后,只要顺着她的意,反而能活得更自在,毕竟只要不折腾到婆婆面前,婆婆也懒得理你,更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婆婆一样,随便给儿子塞人,这点是她极满意的。

    所以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大嫂要折腾成这样?就算婆婆抱走了她的孩子,难道孩子就不是自己生的了么?为了这事情怨恨上自己的孩子,算得什么?如果她的冽儿能让婆婆这般疼爱偏护,就算被抱走,她也认了。

    正想着,却见丈夫突然下了炕,忙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纪二老爷憨憨地道:“娘这种时候去了上院,定然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放心,去瞧瞧。”

    “你去瞧什么?有什么好瞧的?”纪二夫人生怕这二楞子将自己折了进去,忙道:“你别去了,省得娘看到你更气?”

    “为何娘会更气?”纪二老爷诧异地问道。

    纪二夫人无语了下,丈夫从来都没自觉,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也是他好的一面,从来不会将那些不愉快的放在心上,傻人有傻福。半晌方道:“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娘自己能搞定。”

    她那婆婆强势得就像个男人,天下间没她搞不定的事情,就算搞不定,她也可以直接任性地碾压了,和婆婆对上的人,从来不会有好结果。

    纪二老爷还是道:“不行,我得去瞧瞧,省得大哥又做出什么气了娘的事情。”他边起身换了衣服,边对跟过来的妻子道:“你不知道,有一回,大哥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气得娘差点卧床不起,自那以后,我便不敢让娘和大哥吵架。”

    纪二夫人吃了一惊,她竟然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且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也能被人气晕过去么?

    “那时候爹的孝期快过了,你还没嫁过来,娘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我赶过去的时候,便见娘竟然气得站不稳差点摔了,第二日便病了。”说到这里,纪二老爷神色有些黯淡。

    听他说成这样,纪二夫人自然不好拦他了,给他整了整衣襟,叮嘱道:“你去了那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多嘴,劝着娘别生气就行了,其他的你别掺和啊。”

    纪二老爷朝她点头,握了握妻子的手,说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听到这憨气十足的话,纪二夫人更不放心了。

    纪二老爷担心大哥又像以前那样气病了母亲,便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上院。

    上院守门的婆子见是二老爷过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但也不敢拦他。

    纪二老爷问清楚了母亲和大哥都在上院的书房里,忙往书房行去。

    等他到了书房,远远地便听到大哥咆哮着“娘,你来得正好,我要废了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给皇子,改立冲儿为世子!”的话,顿时大吃一惊,忙跑了过去。

    他可是知道暄和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大哥如果真的敢上折子废了暄和的世子之位,母亲怕是会动怒。

    “大哥,你胡说什么?”纪二老爷走进来,不悦地道。

    众人先前听到镇国公的话时,正好愣住,还没回神,便又听到身后传来纪二老爷的话,不由得看向从门口进来的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虽然和镇国公是兄弟,但是样貌却没有兄长的风流倜傥,看着只是英俊罢了,而因为性子憨厚实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厚道人,让人放心的那种。此时厚道人生气了,看着也有些让人发悚。

    镇国公神色有些阴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纪二老爷先是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对她道:“娘,您别生气,定是大哥糊涂了,让儿子来劝劝他。”然后过去扶兄长,朝站在窗边的侄子点了点头,便劝道:“大哥,暄和是嫡长子,他的世子之位哪能说废就废的?就算废,也轮不到冲儿一个庶子来坐,还不如我的冽儿呢。”

    镇国公:“……”这弟弟一定是生来坑他的。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是曲潋就有种爆笑的感觉,发现这位二叔果然是个妙人,怨不得纪二夫人看得那么紧。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冷峻,看向长子,淡淡地说道:“老大,你再将刚才的事情说一遍!”

    镇国公对上母亲变得森寒凛冽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小时候面对母亲时那种畏惧的心情又再次浮现在心头。别人家是严父慈母,而他家却是严父严母,甚至母亲比父亲更严厉冷峻,那脾气就像一块硬石头,软的硬的都对她无效,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没少受罪,甚至不敢到她面前,反而比较依赖软和的奶娘。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镇国公心中那股怒气被二楞子的弟弟噎住了,此时又被母亲眼神一扫,再也鼓不起先前的勇气来。

    只是看到站在窗边那气场比母亲更森冷凶煞的儿子,想到先前的事情,他心中一口气又涌了出来,决定不能再如此纵容他了,强硬地道:“娘,你不知道这孽子先前做了什么,实在不孝,竟然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来吓自己的生母……”

    “行了,我知道!”淑宜大长公主粗暴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媳妇她只是生病了,一时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娘!”镇国公没想到这种时候了,母亲还要维护那不孝子,万分不同意。

    从小到大,每次只要那不孝子干出什么事情,都是母亲一句话就解决了,让他想要多加管教也没法子,才会让他越长大越变得厉害。再如此下去,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淑宜大长公主皱眉,看向站在窗边用一双眼冷然阴鸷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少年,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顿时心中又是一痛,鼻头都有些发酸,说道:“要不是你们都逼他,他怎会变成这样……”到底不习惯在儿子面前软弱,又强势道:“潋丫头,你和暄和先回去。”

    曲潋原本乖巧地缩在一旁等待时机的,听到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愣了下,然后乖巧地应了一声,迈步走向窗边的少年。

    此时她眼里只看得到站的那儿神色冰冷而嘲讽的少年,没有发现镇国公惊讶的眼神。

    镇国公确实惊讶,因为他知道每当这儿子变了脸后,行事手段恁地残忍无情,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要不是先前他的手段实在是太残忍,竟然将生母吓晕,他也不会这般生气。每当这种时候,没人能对付得了他,连他娘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去哄他离开,让他好好睡一觉,恢复过来便好。

    所以看到这儿媳妇竟然有勇气走过去拉他,他十分惊讶。

    曲潋来到纪凛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软声道:“暄和哥哥,我们先回去吧。”

    纪凛低头看她,神色莫测,然后又抬头,看向正怒瞪着自己的父亲,勾了勾唇角,一脚将地上的笔架踩断,发出叭嗒的脆响,然后迈步就走了。

    镇国公再次气得浑身发抖,嘴里骂着“孽子”。

    纪二老爷担心他要拿家法教训侄子,忙拉住他。

    他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曲潋却不能这样,紧拽着他的袖子,一起来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软声道:“祖母,孙媳妇和相公先回暄风院了,您稍会也回去歇息,莫要太晚了。”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稍缓,“去罢。”

    两人方才离开。

    离开了上院后,曲潋拽着纪凛袖子的手就一松,只是还没放下,便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劲之大,让她疼得叫了一声。

    他稍稍放缓了力道,嘴里却道:“笨蛋,你来做什么?”

    曲潋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担心你吃亏……”

    “我会吃亏么?妇人之见!”他嗤之以鼻,一副拽得不行的模样。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知道了吧?”

    曲潋疑惑地看他,可惜廊下挂着的灯笼稀疏,灯光不够明亮,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你说什么?”

    “刚才的事情。”他冷冷地道,“那女人是个不安份的,我烦了,所以就让她以后安安份份的,少来烦我。”

    曲潋这才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听镇国公夫人的话,他真的……她的身体有些冷,一阵夜风吹来,也不知道是这秋意浓了,秋风吹在身上冷得紧,还是打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寒意让她觉得冷,甚至是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人……

    “怎么?怕了?”他捏住她的下巴,俯首看她。

    他凑得太近,近得她突然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想到那被剥了脸皮的丫鬟……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他捏着她的手松开,看着她趴在一旁呕吐不止,突然暴跳如雷。

    “滚!”

    曲潋被他拂袖的举动震得后退了几步,身体都有些站不稳。

    她茫然地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中,只看到那双隐在黑暗中的凶戾的眼睛,闪烁着她不明白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曲潋下意识地追上去,却只看到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怎么追也追不到,甚至因为不小心被什么绊住了脚,摔到了地上。

    摔到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肚子有些疼,下意识地抱着肚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时间有些起不来。

    ☆、第 130 章

    “少夫人!”

    身后那些原本远远地跟着的丫鬟看到她摔倒,惊叫了一声。

    自从两人成亲后,只要他们在一起,丫鬟仆妇们总会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原因自然是两人在一起时,都不太喜欢身边围着一群人,丫鬟们也知道主子的意思,所以如果没有主子的叫唤,一般不会往前去凑。

    镇国公府财大气粗,并不省那些灯油钱,通往几个院落的路上隔着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照明的灯笼,并不算太黑暗,所以丫鬟们先前只看到两个主子们停了下来,然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世子拂袖而去,很快便消失了,而世子夫人只是迟疑了会儿,便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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