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吗?好可惜啊,我还期待着男女主能来个再续前缘呢。”
    女生眼睛一转,说:“要不这样,我们去微博上私信,把想法和作者说说,指不定问的人多了她心一软就肯出下部了呢。”
    “好主意。”
    两个女生拿出手机,边低头编辑边挪向另一排书架。
    等她们出了书店,徐知岁点开微博,登录了那个名为“岁岁平安”的账号。果不其然,收到了好几条催更私信,但因为发的人太多她也分不清哪条是刚才那两个小姑娘发的。
    她随意点开几条看了看,很快又关上了手机。
    家里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知岁都患有睡眠障碍,入睡成了她一天之中最困难的事,几乎夜夜都在经历睁着眼睛等天亮的孤独。
    偶尔身体累极了会昏昏沉沉睡上一段时间,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噩梦就会接踵而至。
    她总是梦见爸爸去世的那天,他倒在血泊里,睁着眼睛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也梦见自己奔跑在空旷的机场,哭的歇斯底里,就为留住一个人……
    她不敢闭眼,梦境比现实更加残忍,它会逼着你去回忆那些你拼了命想忘记的东西。
    那么多辗转反侧彻夜的不眠夜,她总要想办法熬过去,漫画《暗恋》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创作出来的。
    故事的女主角是她自己,内容就是她做过的那些傻事。
    起初只是为了自我疏解,画画成了她唯一能逃避现实的方式。她告诉自己,再回忆最后一次,等那个漫画里的女孩将她所经历的青春全部经历一遍,她就彻底将他忘记。
    那时用微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她也尝试将漫画发到微博上,以便记录和保存。没想到一年多后的某一天,她的漫画被一位坐拥百万粉丝的情感博主转发而意外走红,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多。
    她更新的很慢,有时三四个月才出一话,在医院实习期间更是难得挤出时间,但读者们都耐心等着她,每次更新都能有大几十万的点赞。
    最后一话结束的时候,有出版公司看中了她的故事和人气,意向出高价买下漫画的版权。徐知岁原本不想卖的,可那时她们母女刚回帝都,处处都要花钱,谁会蠢到和钱过不去呢?
    后来漫画的销量非常理想,出版公司多次联系她出续集,都被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她不想迎合别人的口味去编造一些虚无缥缈的情节,在她看来,这个故事到这里真的就结束了,并且事实的确如此。
    久别重逢这种情节多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中,现实里更多的是两两相忘,各自安好,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也没有缘分再次相遇。
    她从未想过再次遇见他。
    遇见了又能如何?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也过了恋爱比天大的年纪。
    -
    研讨会结束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谢成业留在魔都和兄弟医院的朋友小聚,徐知岁却不得不提前收拾行李,买最近一班的飞机回帝都继续工作。
    没有办法,同事祝医生的妻子突然早产,身为丈夫的他必须陪在身边照顾。
    科室少了个人问诊,冯蜜打来电话求助,说外头排队的病人多到站不下,有人等得不耐烦,当场发了脾气,差点和值班医生动起手来,实在没法子了,问她能不能早些回去。
    徐知岁人缘好,遇到问题的时候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她,何况她留在魔都的确没有事做,游玩没兴趣,逛街不愿动,不如早些回去投身工作。
    飞机落地是上午九点,徐知岁来不及家休整,带着行李箱直奔医院。
    科室外站满了等候问诊的病人,护士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隔老远就能听见冯蜜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看见徐知岁回来,冯蜜如见救星,拨开人群就跑了过来,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徐医生你总算回来了,再不给他们安排就诊,我这小护士台非被人掀了不可。”
    徐知岁边走边找钥匙,“下次和挂号员说说,人手不足的时候就别放那么多号出去了。”
    “说了说了,但没用啊,楼下自助挂号机老是坏,明明没号了还让人家付费。系统维护的人修了两天也没修好,每次挨骂的都是我们这帮小护士。”冯蜜噘着嘴抱怨,她才来医院半年多,挨的骂受的委屈就比从前二十几年还要多。
    徐知岁拧开办公室的门,将行李箱推到一边,又换上白大褂,“行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赶快去安排病人进来吧,争取今天天黑之前能下班。”
    “好嘞!”冯蜜蹦蹦跳跳跑回了护士台。
    办公室里的电脑有些年头了,系统很卡,开机需要大半天,徐知岁好整以暇在桌前等了又等,才堪堪进入到输入密码的页面。
    门口传来脚步声,徐知岁瞥见一双黑色男士皮鞋,鞋面光亮,干净得不染纤尘,一看即知价格不菲,可以想象它的主人应该是个极为讲究的男人。
    她以为是病人进来了,边埋头输入密码边说:“不好意思,麻烦等叫号再进来。”
    来人却不吭声,停在离她工作台半米的地方静静等待。
    在这总是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办公室,徐知岁奇异地嗅到了一丝清淡的木质香气,像盛夏的梧桐树,熟悉又陌生。
    她抬眸瞥了眼来人,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专注输密码,足足过了好几秒,男人的五官才在她反应滞后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她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
    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短短的一瞬被切割成了无数个苍白的画面,徐知岁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镜头,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当年的模样,她悲哀地发现,尽管过了近十年,自己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他。
    冷光灯下男人西服挺括,头发似乎短了些,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深邃,却不再是青葱少年的模样,眉宇间多了成熟和经历,远远看着,清冷又矜贵。
    而她,只觉得好陌生。
    “好久不见……岁岁。”他说。
    第30章 后来的我们(5)   别走岁岁.
    “好久不见, 岁岁。”
    来人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声音低沉而温和,让人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徐知岁却在这莫名亲昵的称呼中扯了扯嘴角, 站起身, 目光平稳地对上他的视线。
    “好久不见, 祁燃。”徐知岁微笑如常, 一如对待一个不太熟悉的故人,“你也是来看病的?不过你得先去外面排队等待叫号,我刚刚回来,电脑还没打开。”
    她坐了回去, 继续和那串长而复杂的密码较劲。最后一个数字是什么?她先前明明记得的……谢天谢地,终于开机了。
    “不,我不是。”祁燃在她疏离的态度中短暂失落, 眸光黯了黯,“我只是想来见你。”
    “见我?我是医生, 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我这里是心身医学科, 心理上有障碍的人才会想来见我。”徐知岁还是笑,语气却忍不住地刻薄起来。
    祁燃沉默, 困惑地看着她。
    徐知岁回避着他的目光,视线全都落在跟前的电脑屏幕上。她顺利打开了医院的系统, 一系列操作下外面广播开始叫号。她抬眼望向祁燃, “还有什么事吗?你也看见了,我这挺忙的, 外面还有一堆患者在排队。”
    她开始下逐客令。
    “等等。”祁燃脸上难得出现了着急的神情,仿佛错过这次她又会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他上前两步,单手撑在她的办公桌面,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话音刚落,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看见里头站着个男人,有些迷茫地问:“医生,是到我了吧?”
    “没错,你进来吧。”这是个来复诊的病人,徐知岁记得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病历卡,抬头对祁燃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我要工作了。”
    微胖女人也抬头看他,眼中带了些许扭捏,他一个陌生人杵在这,让那些本就隐私的病情变得更加难以启齿。
    祁燃想他大概来的不是时候,于是往后退了退,“你什么时候下班,中午应该有午休吧?”
    徐知岁眼皮也不太一下抬,“不一定,忙起来的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午休。”
    “那我就等到你有时间。晚上总要下班吧?六点还是八点?”
    徐知岁不做声了,手里那张病历卡因为她无意识地紧握而变得弯曲。祁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退了出去,“你先忙,我就在外面大厅,多晚我都等你。”
    房门被人带上,徐知岁鼻头微微发酸,一遍一遍翻看患者之前的病例,明明都是她亲手写下的记录,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中年女人见她半天不说话,伸长了脖子试探地问:“徐医生,我这病例是有什么问题吗?”
    徐知岁回神,摇了摇头,“没,只是在回忆你之前的情况。最近怎么样?睡眠有改善吗?”
    ……
    一整个上午,诊室的病人不断,徐知岁尽可能地认真接待每一位,只是偶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同样一句话需要患者重复两次。
    上午最后一个号叫完,徐知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一点了。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离下午正式上班又还有一个小时,她没有食欲,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正想着,诊室的门被人扣了几下,她心脏微微一颤,喉咙也一阵紧缩,“进。”
    冯蜜拧开门,探了个头进来,不怀好意地问:“徐医生,都下班了,还在这干嘛?”
    见着是她,徐知岁松了口气,整理着桌面回:“那你又偷偷摸摸地来干什么?”
    “我哪里偷偷摸摸的了?”冯蜜钻了进来,坐到她对面,双手托腮朝她拼命眨眼,“我就是想来问问,外面那个帅哥是谁啊?长得也太没天理了吧?你是不知道,他往那里一坐,咱们整层楼的小护士都不淡定了,就五官科的那个小何,她一上午都装模作样往人家面前经过三回了。十分钟之前终于鼓足勇气上去要号码,结果被人家一句‘不好意思,我在等人’就给回绝了。徐医生,他到底是谁呀?”
    徐知岁瞥了一眼她那花痴的模样,“谁说他是在等我的。”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我之前都看见他来找你了!”
    徐知岁叹了口气,淡淡地回:“不是谁,就是个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
    冯蜜翻了个白眼,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我才不信,哪个普通朋友会这样?他三天前就往这跑了,每次来只问一句话‘徐知岁医生在不在’,我们说不在,他也不急着走,就坐在你的诊室门口发呆。我们都猜测……”
    “猜测什么?”
    冯蜜捂着嘴嘿嘿傻笑,想说又不敢说,“猜测他是你的前男友。”
    徐知岁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无聊。”低下头继续写病历,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那他现在,还在外面吗?”
    “在啊,一直没走,也没见他去吃饭。”
    徐知岁的脸色在得到答案后变得更加难看,冯蜜打量她的表情,片刻后识趣地站了起来。
    “你忙你忙,我先走了啊。下午病人不多,岑医生一个人应该忙得过来,你要是有事就不用来了,反正今天本来就没安排你值班。”
    冯蜜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诊室倏尔变的安静,时钟的滴答声回响在耳边,空得让人心悸。
    徐知岁望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怔怔出神,手里的记录本被她揪破了一个角而不自知。
    良久之后,她按了按眉心,终究还是选择脱下白大褂走了出去。
    午休时分,科室外等候的人依旧很多,她推开门,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大厅冰冷座椅上的祁燃。
    他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时而抬手看表,时而揉捏眉心,像是疲惫急了,但在忍耐,任由周围人拥挤吵闹,他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他的西装外套被脱下搭在扶手上,单薄的衬衫白得晃眼,侧脸轮廓分明,喉结明显。徐知岁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十七岁祁燃的模样了,眼前的人举止成熟,气宇非凡,完全褪去了当年身上青涩的少年气,而这改变一次次地提醒她,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整整十年跨不去的岁月。
    或许是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祁燃抬起了头,看见徐知岁停在自己几米开外,几乎立刻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略带惊喜地说:“忙完了?”
    徐知岁闷闷地点头,“你吃了没?”
    “没有。”
    “那正好,对面有个茶餐厅,我们边吃边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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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燃被徐知岁带去了那个名叫“静觅”的茶餐厅。她和那里的老板似乎很熟,对方一进门就与她热络的打招呼,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跟在她身后的自己。
    “很少见你带异性过来。”年轻女老板毫不掩饰地打量他,却忍住没问他们的关系。
    徐知岁也不作多余解释,微笑与她寒暄几句,便径直走向了靠近窗边的某个位置。
    祁燃跟了过去,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搁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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