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童言稚语,请谢兄不要放在心上。”凌蔚忙道。

    熊太子还想说什么,被黎膺瞪了一眼,讪讪的闭嘴。但那神色,就明摆着写着,“不服!我不服!我说的都是真话!”,让谢霖安的脸色更不好了。

    “谢兄何必为一个小孩子置气。谢兄高才,这次是某输了。”赵圭忙上来打圆场。这可是太子啊,还是别闹了,免得到时候小太子一时说漏嘴泄露了身份,下不了台。

    刘祺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认赌服输:“厚德说的是,这次是谢兄赢了。谢兄何必听童孩之语。”

    谢霖安面色稍霁,而熊孩子就不高兴了。

    明明就是瑾堂写的更好啊,这群人怎么这么讨厌,和于太傅一样,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他。年纪小又怎么了?

    “本来就是瑾堂写得好!”那熊孩子不依了,就算黎膺还在瞪他,也压制不住熊孩子的熊之魂了,“这写的什么呀,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不怎么样,都不知道你们夸什么夸。而且厚德和安泰擅长策论,诗词本就是短处,赢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成,熊孩子记忆力还不错,居然把凌蔚刚低声和黎膺说的话给讲出来了。

    但是你能不能闭嘴!还嫌局势不够乱吗!

    看看人家谢霖安,那脸色已经青黑了!

    “既然如此,那凌蔚请!”看,谢霖安连尊称都不用,直呼其名了。

    他当然不会顺着熊孩子的话跟两人再比一次策论。策论对他而言也是短板,比肯定是比不过的。而凌蔚的《三字经》和《千字文》虽说隐约有流传出来,但作者是谁,都被捂得死死的,并非让凌蔚想象中的那样,自己走到路上就会被人拉住,然后挑衅的程度。

    若是凌蔚知道了这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他估计就不会把刘祺这招蜂引蝶的拉出来。这哪是挡箭牌啊,自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了!

    因为熊太子的狂妄之语,不只是谢霖安脸色不好看,那“井底观天”的评价可是得罪了一群人。不只是谢霖安要求凌蔚参与这次斗诗,连其他人都起哄要求。特别是凌蔚在外名声不显,就算前段时间凌家分家的事闹了一阵子,但是凌蔚本身还是没多少人认识,名字也不为太多人所知。所以见一不出名的人这么狂妄(凌蔚:我冤枉啊!),引起众怒也是理所当然。

    “瑾堂,抱歉。”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了了,招蜂引蝶的刘祺歉意道。

    “无碍无碍。”凌蔚欲哭无泪。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熊孩子居然这么坑他。

    但心中再悲愤,凌蔚还得在面上把逼格装出来。不然丢了脸,别说老师会抽他,若是熊孩子不高兴了,熊孩子他爹可不会想着是熊孩子坑人,而是会把帐算在凌蔚头上。

    凌蔚面色如常的叹气道:“我师从赵祭酒,本就不擅长斗诗和联诗。只是以往有所感,碰巧做过类似的诗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就明白了。

    赵昭那么有名,他反对把高雅的诗词弄到“争斗”和“娱乐”上的“怪癖”和“趣闻”,读书人圈子中早有耳闻。

    这出了名的大学问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坚持。因为他们很出名,所以大家也就认为那也是一桩雅事了。

    凌蔚先点出自己的老师是不愿意学生斗诗,自己也不会斗诗,顺带也帮自己师兄这次失败下了台阶。然后又说明自己确实有不错的诗词,但是那是自己曾经写过、只是没公开的。这样就算自己赢了,那也不是斗诗中赢的。

    人家的诗词是日积月累中大浪淘金得出的精华,和斗诗时临时写的诗词层次不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

    凌蔚这话一说出后,其他读书人的脸色就好转了,那气氛也不那么紧张了。

    原来是曾经做过类似的好诗词,被那小孩见到过。小孩见过精雕细琢的好诗词,再看这次斗诗中写的诗词,自然觉得凌蔚的诗词更高一些。

    小孩子嘛,见识短浅嘛,自然不知道斗诗和平时写诗的区别。

    凌蔚松了口气,继续说自己那几首诗词也不是很好,以往做过的诗词在斗诗时拿出来也是很不公平,非常不好,所以还是别拿了。

    众人也纷纷表示理解。如果那诗词做的不好,岂不是说自己积累的佳作还不如人家临时写的?如果那诗词确实做得好,那在斗诗中也不公平。

    台阶都给了,凌蔚本以为大家就这么顺着台阶下了,没想到谢霖安脸色仍然没有好转。

    “既然凌蔚确实有佳作,就算不参与斗诗,也可拿出来与人鉴赏。”谢霖安眼含讽刺,语含轻蔑,就差明晃晃的在脸上写着“不信”了。

    凌蔚就呵呵了。你丫这么不满,果然是因为这三首也不是你临时写出来的,而是早就写好了的吧?不然你不满什么,攀比什么?

    “既然谢兄都这么说了,我就献丑了。”牛,牛什么牛。凌蔚也不推脱了,既然有人上赶着要被打脸,他不上去左右开弓连环巴掌,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殷勤了?

    第三十一章 劝诫

    回去的马车上有些沉默,熊孩子也知道凌蔚和黎膺都不高兴,这时候倒是真的沉默了。

    状元楼的打脸进行的非常容易,凌蔚很快就从记忆中提取出来三首诗词,修改了其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典故,扔到了谢霖安面前。

    反正这样子肯定是得罪人了,还不如让自己出一口气。

    咏古和边塞倒还罢,凌蔚在选择咏菊的诗词的时候,用了明朝丘濬所创作的一首七言诗。

    浅红淡白间深黄,簇簇新妆阵阵香。

    无限枝头好颜色,可怜开不为重阳。

    题目为《咏菊》,小记为“路过琼州,四季如春,花朵四季常开,菊花亦于如此,突有所感。”

    这首咏菊的意思是,菊花多在寒秋开放,所以世人多称赞其风骨。但这里的菊花却不趋时不媚俗,不屑为应时而开供人观赏。

    而谢霖安之前的《咏菊》则是传统的歌颂菊花专门选择在寒秋开放,是多么的高尚多么的不流于世俗,它获得了众人的歌颂,赢得了良好的名声。

    而凌蔚这首《咏菊》则是写菊花四季常开,世俗的赞誉与她何干?温暖如春也罢,炎热如夏也罢,金秋时节也罢,隆冬腊月也罢,想开就开,所谓“应季”,所谓“风骨”,都是别人强加给菊花的。而菊花从来不为世俗所动。

    正如北方的菊花不在春秋百花盛开的时候开与人观赏一样,南方的菊花也不应别人称赞她的风骨非得守在深秋。

    谢霖安的脸色自然不好看,等两首诗一同传了出去,他的诗不免就落了下成。甚至别人会认为凌蔚就是在讽刺谢霖安这次邀约刘祺和赵圭,并且选择刘祺和赵圭不擅长的“诗词”来争夺的一事。

    谁都知道,谢霖安自诩才高八斗,偏偏在科举之前意外卧病,没能于刘祺一争高下,心里一直憋着气。这次找刘祺,就是为了重新拾起自己的名声。

    即使刘祺已经得了探花,但还不是在斗诗输给他了?所以他还是比刘祺厉害。

    说白了,还是名声。

    读书人重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重名过分了,就是沽名钓誉了。凌蔚那一首咏菊,岂不就是以菊花不为世俗名声所累,随心所欲,来反衬谢霖安锱铢必较。

    刘祺从未放出话来说比谁强,就只有谢霖安拽着刘祺不放。

    凌蔚因为之前说自己这几首诗词都是事先做好的,不愿参加这次斗诗,所以这次斗诗还是谢霖安胜了。只是这后续的发展显然并没有顺着他的预期。他三首精心准备的诗词,被凌蔚压得灰黯无光。而凌蔚则从默默无名,或者说只在特定的人中有才名,变得渐渐才名远播。

    而凌蔚之前的事迹,比如刚出生就跟着老神仙走了,在海外长大,十二岁才回到故国,并且开始启蒙,短短三年,就考取了童生,并在童试中获得了第一名,被赵祭酒收为关门弟子。

    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幼童,也被称之为神童。只是又有传闻,凌蔚其实跟着老神仙的时候已经学了许多知识,欠缺的只是对晏朝文化的了解。所以他用三年时间补足了常识,自然厚积薄发,令人刮目相看。

    韩非子有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这正如凌蔚的写照。

    在打脸之后,凌蔚就告辞离去了,又把刘祺和赵圭留下来应对其他人。

    反正坑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多一次。

    而在状元楼的一鸣惊人,并非让凌蔚和黎膺面色有所好转,反而更深沉了。

    马车上一路无话,待进了家中,胖太子已经垂头丧气,再没了之前的活灵活现。

    黎膺将两人送到门口就告辞了。这次胖太子在状元楼搞出的事,还需要他来善后。他说等宫门快要下钥的时候再来接胖太子回宫。

    而胖太子在凌蔚面前一向顽皮嚣张,现在却乖巧的很。

    凌蔚做到椅子上,让胖太子坐到他对面,并叫人上了两杯茶,然后让下人离开。待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凌蔚才慢悠悠道:“怎么,现在不神气了?”

    胖太子垂头道:“瑾堂,你和王叔是不是生气了?”

    “是啊,那你明白我们为什么生气?”凌蔚板着脸道。

    胖太子歪着头想了想:“是因为我之前说了要安静,后面又插嘴了。言而无信?”

    凌蔚叹了口气:“就这个?”

    胖太子迷惑到:“不是吗?”

    凌蔚看着一脸迷惘的胖太子,不由又叹了口气。

    是啊,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生什么气吧。

    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会安静,却再次插嘴,把本应缓和的事情再次推向矛盾,这自然是他生气的一部分。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最根本的。

    最根本的是,太子太没有眼色,太不会为他人着想,在做出一件事的时候只凭自己好恶,没有想到其中影响。

    可是太子错了吗?

    若那个被坑的人不是自己,若不是自己和皇家中人亲近,让他们有一份维护之情,旁人还真不会说太子错了。

    太子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储君和君王仅一字之差,太子何须看皇帝之外所有人的眼色?

    哪怕是皇后也不用看。

    只要当了太子,其教育,连皇后都不能插手。太子必须对皇后孝顺,毕竟这个社会还是重孝道。但这个社会同样的,也歧视女人。太子只要礼数做到了,不听皇后的话,不听后宫妇人之言,不但没错,还会被人赞赏。

    能说太子的,只有皇帝。若是后来有了太傅,估计还要算上太傅。

    但是太傅也不能起多重的作用,毕竟太傅是臣,太子是君。

    所以他一个只拥有最低爵位的小臣子,怎么能要求让太子看他眼色,做事之前为他三思呢?

    当然,为人太子,这样做事不经头脑肯定是大大的不对的。

    并不是说他就真的要为臣子考虑,而是他要明白,做一件事,会发生后果,他最终要承担这种后果。

    比如这次在状元楼的事,即使抛开给凌蔚惹来的麻烦不提,太子为他自己也惹来了很大的麻烦。

    凌蔚让太子去状元楼,除了满足熊孩子的要求之外,更多的是让太子接触其他读书人,改变对读书人的偏见,并且通过和刘祺、赵圭的交谈,把太子聪慧敏学的印象传出去。

    刘祺和赵圭,算得上是这一代读书人中的领军人物,虽说现在还不显,但是在年轻一代读书人中,话语权十分大,声望也十分高。

    而太子还小,以后得他所用的中流砥柱,肯定是会从刘祺和赵圭这一辈人中选出。

    凌蔚也算是煞费苦心,而这苦心背后,有皇帝陛下的推动,自然不必说。

    不然凌蔚自己是肯定想不到这一点。

    凌蔚看见太子今日出宫是很惊讶,但太子会出宫他则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皇帝陛下之前就说过了,让凌蔚领着太子去见见他相熟的读书人,让太子显露一下学识,惊艳众人一把,然后在事后再瞧瞧泄露太子的身份。

    这样太子愚钝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太子之前表现不错,他的学识和见解也的确让刘祺和赵圭惊讶不已。但是后来不成熟的表现,足以大校太子之前给人留下的好印象。特别是他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这一面,针锋相对的还是谢贵妃的娘家人,大皇子的外祖家。

    谢霖安不足为惧。其才华尚可,其心性却差了许多。入朝为官,可能其品行不会有多大影响,只要你会装,又有背景和才干。但心性却是大问题。

    谢霖安因为一时倨傲,挑衅刘祺的同时,拉赵圭下水。赵家清贵,邓家则为武将勋贵。这一文一武,虽说因为平时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在各自领域则是颇有声望。赵圭这次丢了面子,赵家肯定认为是谢家对赵圭不满,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凌蔚他师母一向护短,难免会回娘家抱怨一番。

    无论最终赵家和邓家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对谢家起了芥蒂之心,但谢霖安此举显然是不动脑子。

    嗯,太子此举也是不动脑子。

    谢霖安虽然不足为惧,但谢家必定是大皇子的外祖家,若是太子的身份传了出去,说不得就有人认为太子对大皇子不满,才故意和谢霖安作对。而太子小小年纪,就对兄长不满,岂不是有不悌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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