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望不到尽头的森林被大雪覆盖,晶莹的冰霜代替花叶在枯枝上绽开。
    李暻之远远看着沉晴颜跨过边境,走入那无人管辖的野蛮之地。
    这是他能到达的最远之处,即使是目光也无法再向前一步。
    牵着骡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李暻之怔怔地站着。许久之后,他才毅然转身,将燃灭的私心彻底断绝。
    这个冬天要比往年更冷,战火的残酷让底层百姓的生活更加难熬。即使还未被卷入战争,但无尽的恐慌也让很多人都对未来感到忧虑。
    黑山城已经彻底沦为了前线要塞,无关的民众都已经被安置到了其他的城市。久攻不下的战势不仅煎熬着人族的精神,也挑战着魔族的耐心。
    又是一轮进攻,这次是玄泽亲自上阵,虽然还是没能攻破黑山城,但也让‘黑山’出现了些许裂痕。
    只是相较于整个‘黑山’,这点裂痕不足为道。
    玄泽对于自己打出来的效果非常震惊,明明他千年以前就打破过这堵高墙,可现在他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都很艰难。
    不是玄泽变弱了,而是黑山加强了。当年玄泽被封印后人族对魔族的掠杀在这一刻起到了关键作用,大量魔族骸骨修好的法器让黑山在前来进攻的魔族面前更加强韧。
    见直接的强硬攻击没有效果,千霜便提议先撤退、从妖族绕路攻打人族。只是玄泽见自己吃了瘪,死活不肯认输,非要坚持继续攻打黑山城。
    千霜拗不过玄泽,最后只能他与玄泽留下、继续进攻黑山城,而其余魔将则带领叁分之二的族人去攻打妖族。
    当李暻之收到命令、回归万剑山时,正当玄泽打裂黑山的第二天。
    抛弃队友、无故失踪、久联不回,身为领队,李暻之的行为已经不单单是失责二字就能形容的程度了。
    张清华在玄冰上盘腿打坐,即使闭目不看,他也知道有人进入了这修行用的玄冰洞窟。
    “去哪里了?”他问。
    “弟子已经知错。”李暻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单膝跪下,道:“请师尊责罚。”
    “是遇上了那个姑娘吗?”张清华缓缓睁眼:“她从人、变成了你的欲望,现在又变成了你的心魔吗。”
    李暻之低下头,反复道:“弟子有错,请师尊责罚。”
    张清华看着李暻之,视线从他的头顶移到背脊。
    “那你就去刑堂里领罚吧。”他从冰床上下来,道:“受完刑罚后,回到这里,去洞窟深处里面闭关。”
    他走过李暻之,翩然白衣不沾半分寒气:“你心中有障,此次闭关,什么时候把心魔给闯过去,就什么时候出来。”
    李暻之:“是。”
    张清华离开坠着冰凌的洞窟,走在陡峭到让人腿软的石阶上,一步一步地下了山。
    当他还未达到山下时,就有一名较为年轻的长老早早等候在那儿了。
    一见张清华,他便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凑上前去贴耳对张清华说了些什么。
    听完话的张清华微微一皱眉,问道:“确定吗?”
    “是,仙医阁的掌门听说这个消息时异常激动,那名魔将的异状很有可能和仙医阁掌门之女楚馨的死有关,好像是她的本命仙草很特殊。”那名长老说道:“魔族如此迫切的进攻,也是为了能快点进入人族、寻求破解那名魔将身上异状的方法。”
    张清华思索片刻,道:“不管怎样,魔族少了一个强战力是好事。你有问过仙医阁掌门,她们门下还有人滋养这种可以拉着敌人一同赴死的仙草吗?”
    “应该是没有了。”那名长老回答道:“因为仙医阁掌门情绪激动,所以我也就没敢问。但是我有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们其他门人,最后得到的回答不尽人意,应该是仅此一株,无法复制。”
    “可惜了,这个方法无法复制。”张清华一声轻叹:“可惜楚馨那孩子是死在魔将手里,若是能死在魔君手上,这场魔族之患就可以轻松解决了。”
    “有您在,即使不用这等法子,也能击退魔族。”
    听完他的话语,张清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听了。”
    那名长老慌张低头:“是......”
    两人抬步前走,许久后,张清华问道:“你之前去过黑山城吧,见过魔君吗?你觉得我与他之间差上几分?”
    “呃.....这......”那名长老犹豫好半天才谨慎说道:“单论杀伤力,您与他或许可以持平........但天魔最让人苦恼的是他的身体与灵魂的强悍.......或许与妖皇联手,您可以......呃......”
    张清华替他将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可以试着伤他,但杀不了他,对吧?”
    年轻长老吞吞吐吐:“这个......”
    张清华:“好了,不用紧张,说说妖族那边的回复吧。”
    “妖族那边还没有回应,但是千阵阁的人说妖族公主总是寄信过去询问林逸、也就是那位您觉得很好的那个千阵阁弟子的消息。”
    听了年轻长老的话,张清华不解道:“林逸那孩子不是早就牺牲了吗?她为什么要问林逸的消息?”
    年轻长老道:“这个.....好像是她不知道林逸已经不在人世了,之前她们两人就经常相互传信,是为信友。林逸死后千阵阁也没有代替他回过信件,可能是久久收不到朋友的回信,所以才坚持寄信过来吧。”
    “朋友?”张清华冷笑一声,语气淡漠道:“他跟妖族交朋友?”
    “呃......好像是林逸心悦妖族公主,于是主动跟对方结交成友。他生前还因为这件事跟家里和师门大吵了一架,还受了罚呢。”
    张清华听完这个消息,叹道:“看来在教导徒弟这件事上,失败的不止我一人啊。”
    说话间,靠着水的小径逐渐开阔,众多弟子与长老映入两人眼帘。
    在看到张清华的那一瞬间,震天的喊声齐齐响起——“恭迎剑尊出关!”
    见此场面,张清华皱了皱眉,稍有不悦地对万剑山掌门道:“有空搞这些无用的东西,不如让这些弟子多修炼一会儿。”
    “诶呀你诛邪剑修炼大成,庆祝一下怎么了。”身形圆润的万剑山掌门笑哈哈地揽住张清华的肩膀,道:“人剑合一啊,咱们万剑山多少年没出过你这程度的剑修了。”
    从不离身的诛邪剑此时不见踪影,万剑山众人见前一月恋雪峰上天地敛华、又见如今张清华两袖空空,便知张清华的修为精进了一大步,半只脚迈入了天人之关。
    张清华抬眼望向人群,问道:“这里就是万剑山全部的人了吗?”
    “除了少数在黑山城的,剩下的都在这儿了。喏,连橘娘娘也来了。”说着,万剑山掌门从另一人怀中接过大胖橘猫,在张清华眼前晃了晃。
    张清华面带不耐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走上前,正对门内弟子。
    “我知道现在应该说些励志的豪言壮语来鼓舞人心,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说废话。”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却能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剑出鞘、异必除,人族的安宁与领土、绝不容异族侵犯。”
    “若有敌来犯,必以性命偿之。”他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也是我要做到,也希望大家能够做到的事。”
    “我会亲赴黑山城,对战魔君。”他抬步,朝前走去。
    人群纷纷朝两边撤去,为他让出一条直路。
    或许是张清华实力的进阶让众人感到心安,他淡然却又坚定的话语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力量,激发了万剑山每一个人的斗志与激情。
    他们纷纷握紧手中的佩剑,目光坚定地看着张清华的背影。
    “直至敌退、或是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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