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葵花在拉帮结派,那边王傲隽则是经常在鬼楼晃荡,许是他鬼品鬼格太高,竟然拉拢到了一堆鬼朋友,隐约占据了鬼楼一半的势力。

    这一年春夏,朝中发生了一件事,从上头传遍了街坊,就连四季春的姑娘也口口相传。

    新科状元邱昭迪,长得英俊潇洒,为人处世也备受恩师与同窗的喜爱,连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也极为青睐他。

    然而就是这么一号让所有人都称赞的人物,却被人告上了官府。

    告他的人却是他的亲爹。

    邱爹愤怒地指责儿子,他养大了的孩子从来没有尽过孝心,有了银钱从不孝敬他,如今得了状元府也不接他来住。真是天理不容,这种儿子就是白眼狼!

    邱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就差拿石头去砸开不孝儿子的脑袋了。

    本朝以孝治天下,他占据了道德的上风,就算他从前苛待过那孩子,但父子终究是父子,邱昭迪要想有个前程,必定得好好敬着他。

    他却忽视了美男子邱昭迪对皇室的影响。

    小公主是个颜控,她看上了才貌双全的状元郎,本着有好货色就要下手的原则,小公主娇滴滴地跟太后皇后都暗示了好几次。

    等太后皇后把信儿捎给皇帝,就导致皇帝亲自来过问了案子。

    他把邱昭迪宣到了身前,小公主求了皇后与她一起躲在屏风后偷听。

    皇帝放缓了脸色跟状元郎说了好久的话,才状似无意地问起了邱家的情况,以及邱爹的状纸。

    邱昭迪噗通一声跪下去,狠狠地磕了一个头,眼泪就出来了。

    状元郎拿出来一张血书。

    “……我那个爹,除了生我有恩,余下便是把我当仇人之子相待。当年为了救我娘给她治病,我姐年幼自愿被他卖去了青楼,至今未被赎回。可那卖命的银钱并没有给我娘治病,她被活活给拖死了。我娘刚去世,他就带着卖我姐的几十两银子出了门,也不管我死活。不到一个月,他就带回来了继母与弟弟,可笑的是,那弟弟有了半岁多。”

    “我姐好不容易回来看我一次,可我那时候被折磨得麻木了的我,起初都不敢与她相认。我姐怕我被他们整死了,就把我带了出来,她十一二岁,不知道在那青楼里受了多少苦,才学来一点本事。”

    “陛下您知道吗,我姐她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给我租了书院旁边的院子,让我好安心念书。可是她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有留,也许因为她偷藏了私房钱,管着她的人生气了,她能来看我的日子极少,每一次却都给我带足了各种好吃的。我那个父亲,却是一次都没有,或者都没有找过我,我与姐姐的名字,早就在邱家的族谱上被除了名。”

    “等我正式成为了书院的弟子,我姐就再也不来看我了,却每次托人送银子给我,我想去见见她,我姐却说那是污秽之地,不准我进,等她十四岁,我就再也没见过姐姐了。”

    “她给我一封血书。”

    状元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姐说她已经是不干净的人,怕污了我的名声,她不让我对外说有个姐姐是娼*妇,甚至要我当做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

    “她唯一要求的,就是在我发迹之后,给我娘造一座坟,”邱昭迪笑了笑,苦涩有悲伤,“那是我小时候与她说过的梦想。”

    “我还有个心愿,是把我从那吃人的魔窟里接出来,而不是养育那个早就抛弃了我的亲爹!他以往风光霁月,可曾想过我们姐弟,如今过得不好,又如何有脸来指责我冷血无心?”

    据说当场,皇帝就亲自把状元郎扶起来。

    邱爹带着年老的妻子与幼儿,都被当做老不要脸赶出了京城,坏人变老,他还是坏人,就该臭鸡蛋伺候。

    然后有人开始打听状元郎的姐姐。

    葵花很淡定,还是在四季春当她的花魁。

    王傲隽听了传言就说:“你那弟弟,倒是个有良心的,如此,让我再帮他一把。”

    ☆、第143章 四季春(九)

    状元郎一家的离谱故事传出来后,不管是否有理,他的好名声终究是没了。

    他不养亲爹情有可原,他那个姐姐也令人同情。

    但是,毕竟她是一个人人看不起的记*女,状元郎还是靠着她养大的。

    邱昭迪的风评一下子毁誉参半,原本看好他的同窗同僚大多保持距离,经常的他总是形单影只。

    就在很多人都在心里暗地里嘲讽他、看他的笑话的时候,有个人却给他帮了大忙。

    皇帝他有个兄长,能征善战,早年帮他保下江山功成身退,被封为瑞王。瑞王本是英明神武智慧超群的人,也是皇位的继承人,可是为了保家卫国,在那些残酷的战争里九死一生,瑞王失去了两条腿和一只手,只剩下一只右手可以使用,这样一个残了一半的人当然不可能做皇帝。

    退出竞争后,瑞王就成了一个闲散王爷,在京城里整日养花养鸟,与王妃过着神仙日子。他原本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然而在战争里失去了孩子以后,就变得极为淡泊名利。

    有个和尚跟他说了,他平定四方虽然有功,但是杀孽太重,他命格太凶小鬼不敢缠他,那些报复就到了稚嫩的幼儿身上。

    嫡长子十一二岁,跟他去打仗时,给他挡了毒箭头,兵荒马乱的,救治不力,孩子最终死在路途里。

    一般来说,夭折的孩子不能大肆铺张,连坟包都不可以有的,瑞王再怎么伤心,也只留下一座小小的墓。

    明明他才是儿子眼里的盖世英雄,无所不能,却没能护得住他,最终还是儿子为他而死。

    一个男人,如果连妻儿都没有保护好,他在外头再怎么风光厉害,又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呢!

    如今瑞王没有妾室通房,只与王妃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人口简单,不出门会朋友,也不拉帮结派,过得极为低调。

    就在状元郎的事儿传遍了京城以后的第三天,瑞王与王妃做了一个相同梦。

    第二日,两口子就分别去找皇帝皇后唠叨家常。

    “我家里夭折的隽哥儿,托梦给我们两口子了。正好,与状元郎有些关系。”

    “隽哥儿死了还在受罪,他那坟地为歹人所占,做起了三教九流的勾当。我夫妻二人以往不忍心去看他,只在家中给他念经祈福,盼望他转世过得好。哪晓得,福报没有,还给他招来了小人算计。”

    “若不是状元郎他姐姐相助,我家隽哥儿怕是还要流落多年,做个孤魂野鬼,不得去轮回。”

    “那些浑人,还在一家名为四季春的青楼里逍遥自在,恳请皇上,还我隽哥儿一个公道。”

    瑞王坐在轮椅里苦笑,右手敲击着桌面,对皇帝道:“若是依我以往的性子,定要亲手拆了那青楼,把那二人剥皮抽筋,鞭尸曝晒。可经过隽哥儿一事后,愚兄真是胆小了太多,如今也是个废人。”

    “不过,还请皇上把处置那些人的事儿交由我来做。”

    皇帝当然应允,他的王兄并不如表现的那样平静,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跑来宫里。他王兄是个暴怒与冷静共存的结合体,能说出以上一番话,已是压制了太多怒气。

    瑞王当天就带了一些老部下与几千精兵,分成几波改装南下,直奔四季春。

    “我爹来了,带了一群人来端这个窝。”王傲隽笑嘻嘻地,在葵花面前排了一行字,“不几天那两人就会吃上断头饭,只是我总觉得还不够惨,如何办才是好?”

    “把夏至他师门的人找来,据说他们门规森严,若是有人受他门中弟子迫害,会有足够的等同于天谴的处罚来等着那弟子。”葵花深有同感道,“你是鬼,若是沾了太多因果与人命,来世不得善报。”

    “你是在关心我么?”王傲隽表情雀跃,一摊手就让步了,“虽然我认为亲手去惩戒他们更让我心里愉快,但为了避免你担心,还是留给别人来处置吧!”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先玩一会,在他的师门派人来之前。”葵花恶作剧心思一起,顿时也心里痒痒的。

    四季春终于是倒下了,纵然春华夏至靠着一棵大树,瑞王也让人把树给砍倒,连树根都给他挖出来。春华是罪臣之后,攀上了的一系官员全部被查办,四季春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四角飞檐的楼阁被烧成了灰烬。

    春华夏至被套上了枷锁,葵花却是好端端的给他们送别。

    她是功臣。

    因为之前有葵花与王傲隽的联合捣乱折磨,夏至自身越来越虚弱,给予春华的帮助越来越少,春华已经没了曾经的美艳。

    不久前又被瑞王命人狠揍了一顿,春华如今脸色惨白,头发凌乱,脱去四季春女神的光环,又没了女子元气护体,她就是个苍老的大婶。

    春华目光阴毒地看着葵花,连声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你只是个娘不养爹不要的小贱*货!你身上穿的手里拿的都是老娘给你的!你是疯了么要整垮我!”

    “我穿的用的花的金银,远远少于我给你带来的收益,四季春害了那么多无辜少女,早就该倒下,我只恨没有能力早日让你们倒台,为民除害!”葵花冷冷地气她,撕破脸了,早就想让她尝一尝被手中傀儡反击的滋味。

    “秋葵你个小娼*妇!老娘待你如何,你可是眼睛瞎了看不见?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这披着狼皮的羊,蛇蝎一样毒辣!倒是让我看走了眼!你那点小心思,全都扑在你弟身上对不对?”春华气极反笑,“可惜呀,你那弟弟,注定当不了大官,做不成大事!谁让他有你这么个身家不清白的姐姐呢!”

    “原来是你做的,我就说我爹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找我弟麻烦呢!”葵花呵呵一笑,满脸讥讽,“不过,若不是你这么一闹,四季春还倒不了台呢!我偷偷告诉你,瑞王是我请来的,至于怎么个请法,你问夏至再明白不过了。”

    “我弟弟那边也真是劳你费心,我本就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能过得去,就很满足。当年那般困苦他都不畏惧,如今他已是状元郎,只要努力,有什么事做不到呢?”

    “我一定会过得好,不像你,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想把我的命拿去给你续阳寿,可惜啊,你要不起。”葵花不等她反驳,又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就连乱葬岗那处鬼楼,我也会让它毁得干干净净,你想要翻盘,没门!”

    春华大吃一惊,如同见了鬼,半天才道:“你……你……说什么?”

    “对!我就是话多!”葵花张狂地笑,“反派话多会被反击致死,但是你没有还手之力了,我就是这么放肆得意又如何?”

    夏至在一边陪着春华,半天没有开口,终于黑着脸帮腔道:“不用管她,秋葵这混球,她得意不了几天的。”

    葵花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言,示意兵丁把他们俩带走,还塞了几个金元宝,让好好伺候着。

    春华气得咬牙,夏至安慰她:“我给她下了咒,不出半月,必定暴毙而亡,变成鬼后会困在鬼楼永世不得升天。”

    王傲隽抱着一个小木偶飞过来,变化着文字写道:“那个蠢货以为这东西能把你的魂儿勾过去呢,若不是你定要让他师门来处置,我真想把他的魂魄关进小木偶,再丢到鬼楼去,让那些孤魂野鬼圈*圈*叉*叉。”

    葵花住在曾经租赁给邱昭迪的小宅子里,这房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她买下来。

    王傲隽随着她一起过来了,对于他的瑞王爹,隐藏boss看过两眼后就没跟着,人鬼殊途,语言不通。

    他爹瑞王把四季春的姑娘或者遣送回家,或者交待了当地县令安排出路,然后去了乱葬岗,那里曾是他儿子的坟地。

    瑞王命人把曝尸荒野的骨头都收拾完整了,在附近山头远了地给埋葬,足有好几百人。又按习俗请了道士,做了七天七夜的道场,给死人超渡。

    然后,给儿子迁坟。

    起棺的时候,石棺盖忽然脱落,所有人都一惊,吓了一大跳。

    只有瑞王心中一动,命人推轮椅上前去查看——里头的尸身竟然保存得像刚死之人,只是那嘴唇黑得发亮,看上去相当瘆人。瑞王心有疑虑,颤抖着手伸向那乌黑的唇,却不想那口忽然张开,里面只有半截舌头,尸体没动,双眼却流下两行泪来。

    众人称奇,瑞王却心如刀割,他的孩儿,死后被人动了手脚,还割了舌!

    怪不得在他与王妃的梦境里,儿子都不说话,只是指挥着一些灰不溜秋的云雾组成字来述说。

    全怪那个该死的夏至!

    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同样想让夏至生不如死的葵花问王傲隽:“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一个魔法故事么?里头一个大魔王把自己有丝分裂成七块,附在各种物品上作妖作怪,让全世界的人都怕极了他,最终却被一个小孩子给弄死了。”

    “记得!”王傲隽回应,“你想把夏至的魂魄分割成七块?扔到各个角落让他入不了轮回么?”

    “不,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葵花奸笑一声,“夏至那个人,自己米分身碎骨魂飞魄散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若是换成春华受罪,他纵然上刀山下火海都会扑过去。”

    “……最毒妇人心,不过你做的对!”

    “呵呵。”

    “说起来,你今后打算怎么样过?”王傲隽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我爹请了道士给我念了渡亡经,也许不久以后我就会离开了,你一个人可还过得下去?”

    “……没问题的,你安心投胎转世。”葵花心中有一点不舍,但还是笑起来,“四季春里面那么多姐姐妹妹,都已经没了名声,不也一样要过日子?你不用担心我的。”

    “我也许,不会再出现于这个世上,”王傲隽有些低落,垂着头,“我能够存在这么久,已经是法外开恩。”

    葵花心中莫名一紧:“可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

    “有啊,”王傲隽就羞涩一笑,“葵花,我想娶你做妻子,你可答应?”

    “以小鬼之身娶你,没有八抬大轿,而是冥婚,你可愿意?”

    ☆、第144章 四季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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