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从观星台这个实证角度,还要从传统物理学、数学和化学等理论角度,让更多的人看清楚这世界的真实面貌,让那些不肯跟上时代潮流的儒家,或者阴阳家们,彻底被边缘化,让他们每次开口都被更有学识的人大声嘲笑,他们才再也沒机会无法复辟。

    同时,当更多的人,尽早地从四书五经中走出來,睁开眼睛看清楚整个世界,新政才能找到更多的支持者,支持者们才会主动地去与已经腐朽的士大夫阶层去战斗,而不是简单的服从他这个主公的命令,亦步亦趋。

    想到这儿,他握着双儿的手又紧了紧,笑着补充:“我准备再开一所学院,就叫做华夏大学,所传的不是什么儒家经典,也不是教人止于至善,而是平等和科学,你不是想帮我做事么,不妨就去大学里做个女先生,这样,即便你将來不做武曌,一样可以让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家伙,闻听你的名字就两股战战。”

    “夫君。”禄双儿愣了愣,红着脸嗔怪,但想到自己也可以站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与全天下有学问的人平等论道,她心里也是一片火热,那样的话,自己就不光是朱门禄氏了吧,也沒人再敢说自己想牡鸡司晨,除了是丈夫的妻子外,自己依旧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禄双儿。

    “你们几个,也可以去大学里头帮忙。”朱重九看了一眼满脸羡慕的其他女人,笑着补充。

    “真的。”众女子先是被吓了一大跳,然后红着脸纷纷摆手,“夫君又说笑了,我们,我们姐妹哪有夫人那本事。”

    “不是说笑,是真话,即便做不了教师,你们也可以帮双儿去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好过每天闷在家里。”朱重九摇了摇头,慢慢收起笑容。

    他性子软弱,经常在外界压力下妥协,但同时,他的性子又无比的坚韧,每受到一次伤害,就会更坚定地向前迈出一大步,更坚定地走向自己希望的目标。

    推出“平等宣言”是如此,将女人从家庭推向前台也是如此,既然外界沒人能理解,自己就先不求理解,先做起來看,总有一天,人们会慢慢发现,这些改变其实沒什么不好,慢慢将新变化,也当作老传统來继承和发扬。

    “夫君,夫君先吃饭吧,汤水都冷了。”年纪最大的芙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端着勺子的手一直轻轻打颤。

    “如果你们不喜欢,也可以继续留在家中。”朱重九伸出另外一只手,扶了一下,然后笑着补充,“反正随你们自己选择,我朱重九既然大逆不道了,我的女人,也不必理睬世间那些庸俗规矩。”

    一句我的女人,令众妻妾们彻底动摇,正所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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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既然嫁给了一个大魔头,除了也跟着做一堆魔婆魔女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夫君怎么说,妾身遵从便是。”

    “妾身愿意听从夫君的安排。”

    “妾身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

    “妾身”

    转眼间,众女子就收起羞涩,一个低声表态。

    “哈哈哈”朱重九则被逗得开怀大笑,挥挥手,极其嚣张的说道:“这就对了,如果朱某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改变不了,何谈改变整个世界,來,让人再取些碗來,大伙都坐下吃饭,从今天开始,夫君教你们做一回自己。”

    “夫君和夫人用饭的时候”众媵妾闻听,习惯性地谦让,然而看到朱重九那兴致勃勃模样,又赶紧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有人起身去找來碗筷,夫妻十人你一勺,我一勺,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汤面分食干净,虽然彼此都只混了个半饱,心中却是无比的温馨。

    “你们随便,我先躺一会儿。”吃过了饭,朱重九很随意地跟众女打了个招呼,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重伤初愈,又刚刚呕了一次血,他已经非常疲倦了,但遇刺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却走马灯一样在眼皮下打转。

    胡大海的儿子胡三舍只是听了算命先生的几句话,就铤而走险,他凭什么就相信,他老爹胡大海,就比朱某更有资格带领淮安军一统天下。

    那个第三军团的三零二旅一团长郭秀,为什么要给胡三舍行方便。

    他是被人抓到的把柄,不得不开方便之门,还是自己也参与其中。

    他过后选择自杀,到底是因为畏罪、负疚,还是为了保护他身背后的某个隐藏得更深的家伙。

    那些老儒呢,真的跟胡三舍等人,一点都沒有联系么,那他们之间,配合得为何如此默契。

    一件件,一桩桩,背后总像隐隐有一条线,将这些事情穿起來,偏偏这条线,他又根本无法理清楚。

    正急得额头青筋渐起的时候,却听见禄双儿在耳畔低低的请示,“夫君,夫君睡着了吗,刘知事來了,他要求今晚就见您。”本书首发

    第三十九章 文明 下 七

    “快,请。”朱重九的眼睛猛然睁开,浑身上下困意全无,“你带着她们几个先下去休息,让伯温立刻进來见我。”

    “是,夫君。”禄双儿笑着点点头,带领一众媵妾起身离去,片刻后,屋门又被人从外边推开,徐洪三带领这刘伯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來。

    “不准跪拜。”朱重九抢先一步,赶在刘伯温向自己行礼之前,大声吩咐,“洪三,过來扶我一下,伯温,这几天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苏明哲那老匹夫当重向你赔礼道歉。”

    “遵命。”徐洪三大声答应着,上前抱起朱重九,让他斜倚着靠枕坐好。

    刘伯温则淡然一笑,拱着手回应,“主公言重了,苏长史日前所做,沒什么不妥,若是微臣与其易位而处,恐怕只会做得更干脆彻底。”

    “啊。”朱重九一时沒反应过來,愣愣地皱眉。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刘伯温受了委屈之后,心冷齿寒,再也不愿意再替自己出谋划策,然而现在看來,刘伯温居然觉得苏明哲做得很对,自己不该指责其捕风捉影,殃及无辜,这不是典型的狗咬吕洞宾么,早知道如此,自己何不下令再多关他几天。

    正百思不解间,却又看见刘伯温叹息着摇头,“主公居然连这些都不懂,微臣真不明白主公是怎么会坐上如此高位的,,非微臣有意诅咒,万一主公伤重不测,这淮安军就随时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此刻,就需要有人出來快刀斩乱麻般收拾残局,宁可冤枉一些人,也好过令出多门,否则,乱局一旦为外界所乘,淮扬上下所有人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啊。”朱重九打了冷战,刹那间,就觉得有寒气从床板处朝上钻,一直钻过了自己头顶上的百汇穴,才终于缓缓止步不前。

    这是**裸的政治哲学,甭说原來的朱老蔫不懂,另一个时空的朱大鹏也同样看不明白,而对于苏明哲,对于逯鲁曾,对于刘伯温來说,却像“11=2”般简单,根本不需要仔细考虑,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唉。”见到自家主公脸色瞬息数变的模样,刘伯温忍不住又摇头叹气,“主公这个性子,若是从某朝某代继承了皇位,肯定是千古一帝,能做您的臣下者,都是有福之人,然在这乱世当中,主公您,您如何來荡夷群雄,问鼎逐鹿啊,。”

    “这。”朱重九被说得脸红,赶紧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冲着刘伯温轻轻拱手,“朱某愚钝,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也罢。”刘伯温无奈地耸动肩膀,“主公要做有情有义的仁君,这无情无义的毒士,也只能由微臣來做了,谁叫微臣当年鬼使神差,偏偏跑到扬州來查探什么天下气运呢,只是,微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主公现在就能答应。”

    “说吧,伯温,你就别绕圈子了,你的提议,只要合理,朱某什么时候拒绝过,。”朱重九被刘伯温神神秘秘的举动,弄得非常不适应,笑了笑,轻轻点头。

    “微臣斗胆,请主公与微臣击掌。”刘伯温立刻竖起右手,在半空中向朱重九发出邀请,“他日主公若得天下,请再出资给刘某办一座书院,让刘某辞去官职,用余生光阴來弘扬儒学精义。”

    “啊,这,这算什么请求啊,。”朱重九又愣了愣,笑着举手与刘伯温相击,“行,甭说一座,十座都可以,只要你有本事招到足够的学生。”

    “主公请再击一次。”刘伯温的手追过來,跟朱重九拍了第二次,然后停下,继续发出邀请,“三击之后,天地为鉴。”

    “好吧,就依你。”朱重九心中偷乐,继续举掌与刘伯温凌空相击,“三击之后,天地为鉴。”

    想当年,刘伯温不肯辅佐自己,也是赌气在扬州开办了一所书院,专门教授朱氏理学,结果整个书院里头教师比学生还多,只坚持了几个月,就不得不关门大吉了。

    所以这次,朱重九也不看好刘伯温的山长生涯,哼,什么弘扬儒学,只不过是怕朱某将來得了天下后,学刘邦大杀功臣,所以提前找个退路而已,别以为朱某读书少就看不出來。

    但以朱某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凉薄之举,事实会证明,刘伯温今日的未雨绸缪,注定是杞人忧天。

    不光朱重九自己一个人这样以为,站在旁边的徐洪三,也忍不住笑着摇头,“军师,知事大人,您到时候真忍心抛下我等去教四书五经么,要教,也该教孙子兵法,三略六韬才对,那才是您的老本行。”

    然而刘伯温,却沒接他的茬,迅速收起笑容,正色说说道:“主公,微臣请主公尽早下令,以谋逆罪,诛杀郑玉、王翰、伯颜守中等一干腐儒,安天下之心。”

    “啊,,。”朱重九又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身体顿时坐了笔直,胸口处的剧痛随即传來,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呀。”

    故意放刺客进入街道两旁房屋的,是第三军团的三零二旅一团长郭秀,组织人手行刺的,是胡大海之子胡三舍,那些腐儒事先虽然嚷嚷的凶,实际上却根本沒有付诸行动,哪怕是其中唯一有行刺企图的伯颜守中,其手下的家丁也只携带了短兵器,根本不可能冲破近卫旅的重重防护。

    而刘伯温不问青红皂白,居然要先杀了这群最不可能是主谋的腐儒,这不是故意制造冤案么,怪不得他自己要去开书院弘扬儒学,原來是有愧于心。

    “主公是不是觉得,刘某在滥杀无辜。”不愧为刘伯温,光是从朱重九的举止和表情上,就猜透了他的全部心思,翘起嘴角笑了笑,傲然询问。

    “这。”朱重九尴尬地摇摇头,实言相告,“倒沒觉得他们有多无辜,只是觉得,他们罪不致死。”

    “那主公以为,谁才罪该万死。”刘伯温又笑了笑,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朱重九内心。

    真正的主谋还沒抓到,如今,除了胡三舍之外,谁都不该死,徐达无辜,胡大海无辜,甚至那个畏罪自杀的郭团长,都有可能死得非常无辜。

    答案很清楚,但是朱重九的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既然主公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主谋來,他们就该杀。”刘伯温脸色冰冷,就像神殿里的判官,不带任何人间烟火之色,“若不是他们妖言惑众,怎么会有人觉得主公已失天下民心,若不是觉得主公失了天下民心,再无一统九州的希望,怎么会有人想让徐达、胡大海之流取主公而代之,若不是前一段时间,军心民心俱被此等腐儒所惑,外贼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染指淮扬,是以,微臣请主公下令尽诛杀此獠,以安天下。”

    。。。

    第四十章 文明 下 八

    呼。

    有股寒气,再度从床板上涌起,透过厚厚的被褥,钻入朱重九的体内,再钻过他的脊髓、心脏和大脑,直达顶门。

    他醒來之后,一直隐约感觉得到却又触摸不着的那条线索,在这一瞬间也终于清晰可见。

    起先,因为他的《平等宣言》,触动了全天下士绅的利益,导致对方的疯狂反击。

    而郑玉、王翰和伯颜守中,则是这些士绅里头的急先锋。

    他们胡搅蛮缠看似毫无逻辑,也孱弱无力,却点燃了淮扬许多人体内被早已刻进骨头和灵魂深处的儒家理念,导致整个淮扬上下,思想上都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在那一刻起,老儒们已经胜利了,此后禄鲲等人的反驳与反击,看似漂亮无比,却已经难挽败局。

    而那些旁观的有心人,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于是,所有事先安插进淮扬的暗子明子,都被快速调动了起來。

    于是,胡三舍这个蠢货二世祖,就恰巧地遇到了一个游历四方的道士,而那道士则又模棱两可地暗示他,胡家有龙气,他有天子之相。

    于是,原本就因为上次被薄惩而心存不满的胡三舍,就惊诧地发现了一个行刺的最好理由:

    朱重九不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沒有带领淮安军走向更高巅峰的可能,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淮安军,被朱重九这个倒行逆施的昏君带进绝境,所以无论为了胡家,为了父亲还是为了整个淮扬,他都必须挺身而出,做搏浪沙中的那个大铁锤。

    于是

    当所有事情被这条线穿起來之后,真相就残酷得令人冷汗淋漓。

    朱重九可以清晰地看见,团长郭秀在给胡三舍大开方便之门时,心中的矛盾与茫然。

    朱重九可以清晰地看见,主谋在发现淮扬系上下把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跟几个腐儒打笔墨官司上时,嘴角所泛起的冷笑。

    朱重九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当胡三舍下令向自己开枪的时候,心中怀着怎样的崇高和自傲。

    杀一独夫以安天下,又怎不是义之所在,对于一个十**岁,心怀大志而又刚刚遭受了委屈的熊孩子來说,他又怎么可能不拔剑而起,以求千古流芳。

    只是胡三舍这个熊孩子想不到,如果朱某人死了,徐达不能顺利接位的话,淮安军将分面临怎样悲惨的结局。

    只是胡三舍这个熊孩子想不到,他老爹胡大海得知他是幕后真凶时,心中又会是怎样的震惊和绝望。

    只是胡三舍这个熊孩子想不到,追随他行动的死士,都是别人早已替他准备好的,更想不到,当他下令开火之时,他的老爹居然会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朱姓独夫的身前。

    所有他想不到的,那个幕后黑手都替他想到了。

    如果朱某人死于乱枪之下。

    徐达保护主公不利,难辞其咎,胡大海纵子行凶,罪该万死,苏明哲的威望不足以服众,逯鲁曾多谋却不擅决断,其他五个都指挥使难分高低,彼此各不相服,刚刚拥有问鼎逐鹿资格的淮扬大总管府,转眼就得分崩离析。

    当徐达、胡大海以及吴良谋、吴永淳等都指挥使中任何一个,为别的诸侯所用,后者就会立刻如虎添翼,新式火炮,新式火枪,新式战术,会以最快速度朝周围扩散,接下來就等着淮安军与淮安军之间决战沙场,一伙人倒下成就另外一伙人的赫赫威名。

    如果,朱某人侥幸沒死。

    胡大海纵子行凶,即便不被处以极刑,今后也不可能再领兵出征,徐达的部属参与谋逆,他又怎么可能不受任何波及。

    沒有徐达这个厚道人出來主持全局,淮扬系内部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就会瞬间完全浮出水面,徐州首义的功臣们不相信后來者,后來者们又怎么会再跟首义的功臣们一条心,在连折两员大将,内部彼此相疑的情况下,淮扬在接下來的数年内,拿什么去发展和扩张,,朱某人和他的《平等宣言》,注定是好梦一场

    越想,朱重九觉得越震惊,越想,朱重九觉得越心凉,只觉得四下里堆满了冰块,有肉眼可见的寒气,顺着全身上下的毛孔,不停地往自己骨髓里头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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