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一连串的马蹄音,中间偶尔夹杂着车轴似是不堪负担的咕唧声……十数名手持未出鞘青铜长剑的护卫骑着快马奔驰着,他们似松实紧地护卫着中间的一辆双马拉车。

    “哎哟——”

    马车似乎因为路面的一块凸起而绊抬了一下,车轱辘离开地面数公分后才又随着马车的前进落在地面上。可是这一下,却让车内的人受了不小的罪。他毫无准备之下,原本端坐中央的身体斜向后撞去。头部与车厢木柱接触,让他呼痛不已。

    “你,你们……我好歹也身为一国使君,你们何以如此待我?”他揉着自己的头,压低身子爬到车厢口处,掀开帘子一角对车外吼道:“停车,快给我停车!”

    那赶车之人身份低微做不了主,只得看向骑士中的某人。那人颌下有短须,年岁约在30许。他骑着马跟在这车子旁边,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向那车内之人抱拳道:

    “大人,停不得。”

    他指了指周围,“此处山高林密,连绵十余里而无人烟,乃是齐楚两国为防战事的缓冲不管之地……这地面如此不平,并未有任何休整便是为此。属下还听闻,此处常有劫道的匪徒。往常,商旅过时,皆是结伴而行,以人多方能震慑住这些匪类。大人,为了安全,我们还是尽快通过为妙。”

    这里的确曾有不少匪类,他却不知晶宇上次过时便杀了个干净。

    那车内之人只是个平常少有受罪的文人,听到匪徒二字便心中一颤。几次犹豫之后,终究是哼了一声,甩下了车帘子。

    那骑士知道这人心中定是不忿,不由又在车外道:“大人,我们已过一半,再行一段便是楚国。届时,属下定为大人煮酒赔罪。”

    当官的人便是最希望别人能够尊敬自己,无论这官大官小。那车内之人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果然松懈了几分。刚想说上一句什么,那嘴才半张了开来,车子一个急刹让他咬在了舌头尖上……他的惨叫便与那车外一人的惨叫混杂在了一起。他起初并未听见,直到第二声惨叫再起,才吃惊地瞪圆了眼。

    ‘莫非真是遇到了劫道的?’他心想。

    车外偶尔传来一声惨叫,还有护卫的呼喝,以及重物砸地的声响。他躲在车内,紧捂着嘴巴,半天不敢动弹一下。这样子过了大约十息,车外诡异地静了下来。只有山林中偶尔发出的一声鸟叫以及马匹喷鼻的声音。

    他额上出了从未有过的汗水,却是冰凉无比。顾不得擦拭一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掀那帘子。透过缝隙,便见到在距离这车十余步之外,有一名身穿蓝色镶金纹皮甲的女子。她背对马车而站,茶色的长发束成高过头顶的马尾。直达腰部的发梢被山风吹拂,摇摆之间,露出那围在脖颈上的红巾。

    一滴汗水滑下,进入到他的眼眶,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便发现那女子分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他想要喊叫以发泄这心中的害怕,也想要出声乞绕,但张口之后便发现喉咙有些透风。他以手抚摸,再看时分明便见了血红。

    呃呃几声之后,他眼含着不甘心地侧倒在马车上,将那帘子完全撕毁。

    女子的身形如同瞬移一般离开马车回到原位。随着嗖嗖数声,周围出现了十数黑衣男子,皆是单膝跪地姿态。其中应是为首一人抱拳道:

    “参见魔姬大人。”

    “你们是她派遣来的吗?”女子没有回头,淡淡地问道,“她有交待你们怎么做吧。”

    “是的。”那头领从怀中取出一物,状似一个卷轴,从华丽程度来看分明便是宫廷用物:“千面大人交待我等作为燕国使者,将此物送呈楚王。”

    “嗯,照办吧。”女子说完这话,无声息消失在众人面前。

    那黑衣男子又过了三息方才起身,在他抬手之后,身后众人也都站起。然后,十分整齐地脱下黑衣,便是已经换上了普通的商旅护卫服。他们各自走到一人面前,看了对方的脸之后,方取下蒙在脸上的黑巾……分明,便已经是那死在他们脚边之人的样貌。

    不久后,楚国边境处迎来了一支燕国使节团。

    在燕国都城妃雪阁中,雪女的房间内——

    晶宇正盘膝闭目,双肩自然下垂,手放在膝盖上……他又在进行每日的内功修炼。

    在他身前不远处,木制地板上铺着一张席子。雪姬便如同做着瑜伽一般,在其上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她也有每日要做的‘功课’,武与舞,皆是一日不练便会手脚生。

    待身体充分柔软,血液流速略有加快时,雪女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些健康的粉红。她起身收了那席子,这才开始今天的正戏,便是随着心情与所学舞上一曲。

    晶宇睁开眼睛,便恰与她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对视在一起。两人皆是一鄂,随即便又心意相通地会心而笑。

    雪女的舞是一种表演。以往她只为自己跳,那双眼睛便是有如此表现,便也从来不将谁看在眼中。而现在则不同,她每每都会将视线定在他的身上。那本身便将她魅力升华到极限的舞,真真有种要勾了他的魂的感觉。

    “雪儿,你真是我在这世界上至今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在雪女舞蹈结束,晶宇赞叹道。

    雪女失笑,走到他身边,亲昵地点了下他的鼻头。

    “你这小鬼头才见过多少女子?”

    晶宇捉了她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用袖口为她擦拭额头的香汗。

    “听说你有绝技凌波飞燕……”

    他只说到这里,便觉她的神情有异,于是停下话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雪女无言地笑了笑,虽他年幼且身体小小,她还是靠向了他的肩膀。半闭了一会眼睛,像是整理了一番回忆之后,说道:

    “凌波飞燕是一支死亡之舞,我初次示之于人前便杀了两人。”

    她眼波流转,对晶宇嫣然一笑,“这样,你还是想看吗?”

    晶宇摇了摇头,在雪女眼中刚刚出现一丝失望时说道:“我更希望的是,由你来决定是不是要跳给我看,你明白吗?”

    如果那只舞带着她不想回忆的过去,他的强硬要求,仅仅是给她带来痛苦而已。只有她勇敢地走出来,勇敢地去面对,他才会心安理得地看她的那只舞。

    这个人是不同的……雪女能够从与他相握的手上感觉到这一点。他与她十分的相似,不拨开覆盖在他身上的迷雾,便无法感受到他的温暖。而一旦被他的温暖所包裹,那便如同沐浴在最明媚的日光之下一般舒畅。

    “有个我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她问道。

    “你的声音这么美,我自然愿意多听你说话。”他笑着道。

    “这么小便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她白了他一眼,声音转为悠长,“其实也是我年少时不知人心险恶……”

    雪女被赵国一挺有名气的舞姬收养长大。13岁时便以一曲‘白雪’闻名于赵国,当时,她还只是为那舞姬配乐而已。随着年龄的增大,她的姿色也越发地出众,便有人打起她的主意……常有一些邀请她去府内表演的帖子。

    “在那乐坊之内,我仍有一些相好的姐妹。她们年长我一些,也接触过不少的贵族大夫。”雪女说道:“我不知那些人好坏,便向她们询问。结果,便是听到了许多下流不堪的传闻。我害怕之下,自是全部拒绝了那些邀请……也因此得罪了几乎当时赵国全部的权贵。”

    雪女并不为此而后悔。她是喜欢吹箫与舞蹈,而非一定要表演给谁看。倒是在偶然的一次之下,偷听到那些姐妹们的谈话……却原来是故意造成雪女的如此局面。会这样,皆因嫉妒心起。若雪女仅仅是个平常的舞姬,她们也才会当她是姐妹。她突然成名了,便也成了她们的敌人。

    雪女在那之后,自然不再与这些女子来往。在乐坊内,也越发地孤僻而少于人接触。起初有些不适应,她便全身心地磨练箫技与舞技。凌波飞燕便是在这期间练成,而白雪能够让天空飘雪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出现。

    15岁那年,那抚养雪女长大的舞姬有一次接到邀请后,却因病无法前往。她拜托雪女代替她前去,雪女受不住她的恳求,便同意了下来。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个陷阱。”雪女的脸上有些愤怒,握晶宇的手也紧了些,“亏我一直视她做母亲看待。”

    雪女事后才知道,养母也在嫉妒她的成长。与那名早就对她怀恨在心的贵族串通,将她骗入那贵族的府中。

    “那,你难道便是那时使用了凌波飞燕?”晶宇问道。

    “嗯。”雪女点头,“我在路上得到了提醒,方才第一次知道凌波飞燕有这样足以杀人的威力。”她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复杂,显然是第一次杀人时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提醒?”晶宇皱眉问道,“什么提醒?”

    按道理来说的话,派遣妖月提前进入,便是为了确保这些女子的安全。想一想,雪女能够在得罪了整个赵国的贵族之后,还能安然无恙那么久,便能够推测有天机的暗中介入。可是,这一次怎么会仅仅是提醒,而不是直接的救助?

    “是一个叫红莲的妖艳女子在路上悄悄告诉我的。”雪女整理了情绪后说道。

    “红莲?”晶宇翻了一下记忆,并没有找到有关她的信息,暂时将之放下,说道:“你便是从那之后,不再轻信周边的人了吗?”

    “差不多吧?”雪女的脸上出现令人怜惜的苦笑,“连我自认为最亲近的人也可以为了那种理由便致我于死地,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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