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派最优秀的人物陨落,身为掌教的原西城心中悲愤比旁人更来得深刻,然而碍于洛家与卓家的渊源,他也不好过于责怪卓秋弦,终是开口道:“罢了!”

    眼见谢令齐还跪在地上,洛宁走到商镜身旁劝道:“谢师兄也不是故意的。”

    众掌教纷纷道:“重罚了一个,没理由再罚第二个。”

    商镜点头示意他起来,又皱眉道:“那个诃那自称受过见素真君指点,即是仙道中人,他怎会出手救这柳梢?”

    “还用说?”祝冲道,“他定是被那魔女花言巧语骗了,当初沧沙仙尊不也误信了她!”

    噩耗公开,众掌门弟子自发改称洛歌尊号。想天罚之后,仙门千年无天仙,更兼魔宫侵扰,咒仙术几近失传,剑仙术亦少有大成者,公认仙门第一的紫竹峰术法也不复当初,重华宫一脉本就单薄,到洛歌这代,洛宁残缺,武式微失踪,羽星湖离开,另几名弟子为抵御魔祸死的死伤的伤,洛歌自幼天赋出众,受命担起承继重任,百年前仙门遭逢大劫,他出关促成仙武联盟,弥平魔祸,仙门方有休养的机会,近年晋升的弟子成倍增长。他这一生可谓极其简单,前半生闭关修炼剑术,后半生为六界奔走,所立功劳已数不清。绝顶剑术,百年功绩,仙尊之名他完全受得起。

    提到他,众人皆黯然,一名弟子大声道:“我等必定要擒回魔女,报此血仇!”

    在场弟子都高声附和。

    商镜不禁脸色一肃,未等他开口,祝冲便喝道:“住口!沧沙仙尊之事固然令人痛心,魔宫亦是可恨,但我等斩杀魔女是为六界安危,不是为了报仇!”

    弟子们被骂得惭愧而退,个个垂首不敢作声。

    商镜亦严厉地道:“身在仙道岂能执着于仇恨,尔等需谨记祝掌教的教诲。”

    天山派掌教睢和咳嗽了声,道:“眼下妖界内患未平,不足为惧,唯有魔宫,恐怕会再度兴风作浪。”

    他们要商议事情,众弟子忙退出殿外。

    一名武修者早就等在外面,见了苏信忙作礼:“侯爷请师弟过去一叙。”

    处理卓秋弦是仙门内事,商镜自然没让武道首领参与,武扬侯这次在青华宫停留了快半个月,算算日子也该回去了。

    苏信忙拉洛宁:“走,我们过去吧。”

    那名武道弟子咳嗽了声,笑道:“侯爷有礼物要送洛姑娘的,不过这次是让师弟单独去说说话。”

    苏信皱眉:“宁儿又不是外人……”

    洛宁打断他:“苏伯伯定然有要事嘱咐,你快些去吧。”

    苏信也觉得有理,说声“晚些来找你”,就跟着那弟子匆匆地走了。

    洛宁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才低头。

    “宁儿,”谢令齐拍她的肩膀,“师兄在呢。”

    洛宁笑了,摇头:“我没事啊。”

    。

    迎雁峰的客房院子里,武扬侯端坐在石凳上,披着厚紫色披风,双眸依旧炯炯有神。方卫长与两名侍卫站在他身后,见到苏信进来都作礼称“世子”。

    没等苏信说话,武扬侯便开口道:“他入了仙门,你们不必讲这些规矩。”

    方卫长等人答应。

    苏信果然高兴了,上前作礼:“父亲!”

    武扬侯挥手示意他起来。

    “父亲要回去了?”苏信坐到他身旁,父子难得有这段相聚的时日,如今即将分别,难免不舍,“我有空回去看你。”

    天下父母心,恶人也是一样。从商镜口中知道儿子修行顺利,可望得仙骨,武扬侯欣慰不已,当初将他送入仙门果然是对的:“你只管用心修行,切不可惦记我,误了正事。”

    苏信答应:“父亲有何要事,连宁儿也瞒着?”

    武扬侯没有立即回答,方卫长几人知趣,连忙退出院门外。武扬侯这才道:“命魂残缺,轻易是治不好的,该远着的,就远着些。”

    苏信脸色微变:“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能与紫竹峰结亲,武扬侯最初是欢喜不已,然而如今洛歌不在了,洛宁天生残缺,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人仙观念始终有利益之别,武扬侯为了儿子,哪肯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她不能修炼,将来只会拖累你,耽误你的修行大道!”

    苏信忙道:“我会用心修行,不会耽误大事。”

    “她修不得仙骨,迟早会老去,你那时还要对着她?”

    “我给她找药!”

    武扬侯冷笑:“你这点修为能去凶险之地找药?如此,你这一生都要为她奔波,哪里还顾得上修行?”

    苏信噎了噎,涨红脸站起身:“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无论如何,我绝不能弃她不顾!”

    武扬侯早料到他倔强,拍桌呵斥:“放肆!我送你入仙门,是为苏家后代着想,你竟全不体谅,心里还有没有为父,有没有苏家祖宗!”

    苏信脾气本就软弱,一时被骂得无言以对,对峙半晌,终究是放软了语气:“洛师兄出事,我就弃宁儿不顾,同门师兄弟将如何看我?父亲希望我在仙门立足,总该我着想。”

    这话却也有理,武扬侯哼了声:“好皮囊的女人多的是,过些时候再慢慢远着吧,走了!”

    他说完就带着方卫长等人去向商镜辞行,苏信哪还有心情挽留,想到洛宁的境地,顿时越发酸楚心疼,连忙过去陪她说话了。

    。

    久别的虚天魔宫依旧保持着一片混沌的状态,游走的污浊烟气被驱散在结界之外,不见蓝色幻海,只见层层云潮荡漾,映着月色,颇有几分朦胧飘逸的美感。

    柳梢并不会欣赏这种美感,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想来这里。

    孤寂乏味的柳家园子,残酷罪恶的武扬侯府,幽美庄严的青华宫,以及奇异凶险的大荒……每个地方都有不好的经历,却又多多少少有一些她想要留住的东西,无论哪一处都比阴暗污浊的魔宫好多了。

    柳梢常常想到那遍生翠竹的孤绝仙峰,以及淌着四海寒水的冷寂宫殿。尽管没有多少内容,她总是在闹脾气,仙者总是在殿内处理事务,可那段记忆是她有生以来最真实的。

    大荒那一夜,阳夹山雨水激流,浮波的仙影终是烙在了她的心头。

    “用你的命,也许能换更多人活下去,你怕死么?”

    “想活下去,没有错。”

    同样的风雨夜,她记得那个怀抱,却没料到他的决定,她常常会想,当时那双眼睛里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察觉魔丹气滞,柳梢收回思绪。

    随着报仇之念放下,她一度放弃修炼,可如今为了守护,她必须走下去,守护他所守护的东西,哪怕伴随着魔性的危机。

    行功完毕,柳梢看了眼远处云海上的黑色人影。

    这些天他似乎一直都站在那里,没有来缠她,也没有离开。

    柳梢是真的奇怪了。

    不肯放弃,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执著?

    柳梢径直出了结界,她最近伤势已经痊愈,便想起洛歌的话,叫住几个魔兵吩咐道:“你们去大荒,打探尸魔石兰的下落,回来告诉我。”

    魔兵迟疑:“这……”

    “你们敢不听!”柳梢威胁,如今她要收拾这几个小魔绰绰有余。

    “你有资格命令谁?”洪亮的声音喝止她。

    “圣君。”众魔兵敬畏地俯首。

    来人穿着蓝黑衣袍,鬼眉短髯,面相凶恶,正是天护法劫行,也是如今的魔尊徵月,名副其实的魔宫之主。

    柳梢有些惧怕他,不由后退了步。

    徵月对她看不上眼,冷哼:“魔宫给你容身之地,想要地位,就拿出实力让本座看。”

    柳梢壮着胆子道:“食心魔说过,等他修炼大成就会扫平魔祸,魔宫不该对付他吗?尸魔石兰是他的帮手……”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微月打断她,袍袖一挥就消失了。

    魔宫与侯府一样,毫无地位只会自取其辱。柳梢总算认清事实,没敢再生事,垂头丧气地回到云海结界里。

    空阔的云海上,颀长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披着清淡的月光,任凭身畔云雾游动,犹如传说中的月之神。

    见她回来,他微微侧了身。

    他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看着一切发生,从不曾提醒过她。

    柳梢在不远处的云榻上仰面躺下,望着结界外昏昏的天空发呆。

    虚天夜空,那片薄薄的月亮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样子,凄凉地挂在那里,月下时而掠过烟云影。

    “月亮。”她突然开口。

    第48章 为了守护

    “月亮。”

    两人这些天一直很疏离,她肯主动开口,他立即熟练地配合:“哎,月亮真是很美呢。”

    “我是说你。”

    “哦?”他有些意外,轻咳了声,“那真是荣幸。”

    双臂枕头,柳梢侧脸望着他,半晌道:“你要我帮忙,因为你也是魔,你害怕被魔性毁灭吗?”

    他没有否认:“不只是我,也是为了你自己,按照你现在的修炼速度,洛歌留给你的灵气平衡不了多久。”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柳梢道:“我才不怕!”

    “那可不一定。”

    他是笑话她怕死。柳梢没有生气。仙门不可信,魔宫不可信,食心魔虎视眈眈,只有他才会站在自己这边,因为自己是魔族的希望,他还想让自己办事,所以他是会保护自己的人。

    柳梢想了想道:“我们再来做场交易,怎么样?”

    他没有立即答应:“这嘛……条件可不能太高。”

    “啊呸!”柳梢直接坐起来怒视他,“紧张什么,别自作多情了!鬼才稀罕嫁给你!”

    他含笑道:“嗯,说一说。”

    柳梢道:“你帮我除去食心魔,我就帮你。”

    他摸摸手指上的紫水精戒指:“好啊,你先帮我完成这件事,我就帮你除掉食心魔。”

    柳梢不同意:“你先帮我杀食心魔。”

    “那可不行。”

    “为什么?”

    他笑起来:“因为你在骗我,我帮过你,你就会反悔。”

    “怎么会。”柳梢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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