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知道自己的伤势拖不得,这么下去更会拖累他,于是也没有推辞,盘膝坐下,放心地闭目运功。

    诃那踱了几圈,也打算坐下养神。

    骤然,地上的柳梢睁眼,面如土色地跳起来:“不好,我上当了!”

    “怎么了?”诃那忙问。

    “快走!”危险的念头自脑海里闪过,柳梢来不及确定,拉着他就朝林外跑。

    不需要解释,前方魔木一根接一根直直的竖起,枝干纵横交织成厚厚的墙,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教训。这些食人木都是低级魔物,拥有简单的意识,它们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更强的力量在逼压它们。

    察觉不对,诃那挥了挥紫袖,寒气席卷,大片魔木被冻住。

    场面看似被控制住了,柳梢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她直直地盯着那片冰块。

    “小女娃,你不笨。”沙哑的笑声响起,蓝色的指甲划破冰块,露出枯瘦的手,还有那个青铜面具。

    “食心魔?”诃那猜出来者身份。

    “是,”大概是有人在身边,柳梢反而不害怕,“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我上当了!”

    这个地方适合自己疗伤,连诃那都知道,食心魔在大荒多年,岂会不清楚?他分明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将两人行踪泄露,引来妖界与仙门围攻,先消耗两人的体力,然后坐收渔利,若非卢笙识破了他的伎俩,他定然还要引来魔宫。

    诃那不清楚之前的事,自是不明白,不过既然知道对方是食心魔,连洛歌都吃了亏,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全神戒备。

    “寄水妖君,”食心魔道,“妖阙已经没了,你还要执迷不悟?”

    “正因为妖阙没了,才更要执迷不悟啊。”诃那面上微笑,冰剑突然出手!

    晶莹长剑由空气中水雾凝冰而成,每一剑挥出,皆撒落无数水滴,水滴再成冰,变为暗器。诃那与食心魔战成一团,柳梢焦急万分,奈何气力不继,只能勉力清除那些受到控制的食人木,使诃那不受干扰。

    “天妖,可惜了!”食心魔一声叹息,又仿佛是在冷笑。

    冰剑被震飞,紫衣坠地!

    “诃那!”柳梢心急如焚地扑过去,注入真气护他妖元,哪知这一来,竟感到他体内的妖力正在急速流失。

    “寄水族果然还是摆脱不了水的控制,哈哈哈……”食心魔窥出端倪,大笑不止。

    双足踏地,水元被土克,导致妖力流失,诃那站立不稳,惨白着脸半跪在地上,轻声咳嗽,眉间妖气萦绕,妖相隐隐欲现。

    柳梢幡然醒悟。

    原来,立身冰莲的风姿,不是怕尘埃污泥,而是因为他根本不能站在地上。

    “我原本不欲与你作对,是你自取灭亡,”食心魔逼近,“待我了结你,再了结寄水族!”

    “你得不到什么。”柳梢抬头,诡异地笑。

    “笑话,我自有办法炼化你……”食心魔冷哼,到底没有说完。

    柳梢胸有成竹:“可我能在你得到之前,先挥霍掉它。”

    视线扫过诃那,食心魔猛然想起什么,变色:“你是想……你敢!”他立即欺身上前要拿柳梢。

    一道寒气自柳梢足底窜出,竟是消失的冰剑!

    唯恐柳梢玉石俱焚,食心魔情急阻止,哪料到诃那藏了这么一着,实打实地吃了个暗算。诃那是何等修为,重伤之下全力一击,食心魔瞬间冰剑入体,筋脉被冰封,真气流转瞬间转慢,之前的旧伤被牵动,心口冒出白色冻气。

    “混账!放肆!”食心魔怒吼,霸道的掌气卷过,柳梢与诃那齐齐被震飞。

    “做得好,诃那!”柳梢吐出血沫子,翻身爬起来拍手大笑。

    诃那已经力空,虚弱地微笑:“过奖。”

    “别动手啊!”柳梢转向食心魔,“你要是动手,就永远也得不到我身上的东西了。”

    食心魔果然顿住。

    柳梢笑道:“那还不如放我走啊,这样,你就还有机会。”

    “小小女娃,胆敢戏弄于我!”魔性大发,食心魔五指凌空一抓,激发五道凌厉真气。

    血腥气逼近,生路全无,柳梢表面嘴硬,心里也明白自己无力再战,唯有怔怔地望着诃那。若非有他在,自己早就被食心魔炼化了,他是实实在在地被连累,从高高在上变得一无所有。

    解脱寄水族,真是过分的不切实际了。诃那微微怅然,终是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摇头。

    柳梢突然一笑:“你放心……”

    没等她说完,周围的食人魔木又有了动作!

    几乎整座林子的食人木都被调动起来,最为奇特的是,这次它们的攻击对象不是柳梢两人,而是食心魔!

    诃那惊疑地看柳梢,柳梢也莫名

    枝干密密层层地蠕动交织,因为是低级魔物,威势并不大,只是缠人无比,缓解了食心魔的攻势,为两人赢得了脱身的机会柳梢趁机带着诃那遁走

    。

    黑暗的地底下层,乃是六界生灵轮回之所,冥界。

    冥界之北,神秘的黑海上,死气飘荡,其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鬼火,凡有六界生灵靠近,修为都会无故削弱甚至消失,这也是为什么鬼族法力微弱却无人敢侵犯的原因,这道天然屏障保护着冥界的安全,维持着六界轮回的秩序。

    贴近冥界的海岸,死气更加浓郁,不时有穿白色衣袍的妖族踏波而行,这种地方,除了寄水而生的妙音族,再无人能拥有这种自由,无迹妖阙不复存在,妖君白衣下落不明,寄水族为躲避百妖陵追杀深入此地,阿浮君的安排是明智的,对寄水族来说,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所在。

    不过,六界的弱者,也会欺辱比自己更弱的族类,这实在是天下最奇怪的现象。

    两只巡海的小鬼拦住几个寄水妖刁难,寄水族原是来此避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个寄水妖唯有低头陪小声,其中一名妖将身上佩着耀目的银色弯弓,乃是件难得的法宝,一个小鬼眼馋,伸手去夺。

    那妖将地位不低,忍怒避开:“此乃随身之物,实不能送,待我回去再寻好的与两位。”

    小鬼龇牙怒道:“没有我们冥尊发善心,你们寄水族早就被灭光光了,不过要你一件东西,你还舍不得!”

    “你别太过分!”

    “找死!”

    面对失去法力的妖将,小鬼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他,正要夺银弓,一道白影突然站在了面前,恰好挡住他。

    “鬼大哥好呀!”

    看清来人,小鬼怒意全消,堆起满脸讨好的笑:“洛仙姑怎么有空出来玩,咱们冥界就是黑乎乎的,你住得可还习惯?”

    “多谢鬼大哥关心,”洛宁道,“幸赖冥尊与众位大哥庇护,否则我也无处可去。”

    小鬼忙拍胸脯:“别的我们兄弟不敢说,在这地底冥界,看谁敢欺负你!”

    洛宁抿嘴一笑:“那当然,多谢你们啦。”

    说话间,那妖将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带着几个寄水妖悄然水遁离去。

    这边几个小鬼兀自缠着洛宁说话,很快就有一名高级鬼将过来喝住他们,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巡海去了。

    “苏信在找你。”旁边响起清冷悦耳的声音

    “阿浮君,”洛宁转过身来,将双手放到嘴边哈气,眨眼道,“你提过三次了,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多话啊。”

    第59章 恩情骗局

    死寂的黑海上,水绒披风白如雪,映得妖王的脸越发清冷,带起身畔一片星星点点的水露漂浮。

    面对揶揄,他并没有计较,开口:“食心魔还想隐藏身份,仙门更安全。”

    洛宁立即放下手,摇头:“我回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你兄长会希望如此。”

    “是,哥哥时常教导别人以六界大局为重,唯独对我没有要求,”洛宁沉默片刻,轻声道,“但他已经不在了。”

    她盯着他:“他活着,我一定会听他的安排,可如今他死了,你看,我在许多人眼里已经不重要,没人会费工夫去找那些稀罕的药来为我无限地续命,所以我剩下的时间不多,这么短短几年,就让我自己决定怎么活吧。”

    出事至今,这是她首次直言兄长的死。

    重伤初愈的少女立于水边,脸色依然苍白,清澈的眸子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固执:“哥哥为我做了许多,如今我只想在有生之年为他做完一件事,与柳师姐一起除去食心魔,还六界太平,让他不必亏欠天下。”

    “鹰非下令水路众妖追杀白衣,你的柳师姐未必能幸免,”阿浮君道,“没有她,你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追杀不代表什么,我相信柳师姐一定会活着回来!”洛宁说到这里,笑了,“有的事,知道做不了也要去做,阿浮君也一样,何必这么费心来动摇我?”

    阿浮君不语。

    洛宁认真地道:“多谢你。”

    “嗯?”

    “我喝的药里有妖阙帝草。”

    “只是一片帝草叶,保住你的命,治不好你的伤,”阿浮君面不改色,“如今妖阙不存,我才能做这样的决定,事已至此,寄水族唯有接受现实,既然她可能成为我们唯一的盟友,我也不介意多送个人情,但仅此而已,相对于她,我认为帝草有更重要的价值。”

    听到实话,洛宁没有失望:“帝草的作用比我们大,将来它能为妖阙换来机会,你肯拿出草叶,我已经很感激,劝我回去也是好意,谢谢你。”

    阿浮君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洛宁迟疑半晌,鼓起勇气:“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说吧。”

    “苔老是你的人吗?”

    “哦?”

    “我猜的,”洛宁低声解释,“外人接近冥界便会失去法力,但苔老这类妖族与寄水族一般,天生能自由来去水中,对付你们不难,虽然你们有鬼族庇护,可迄今为止他们除了前来探路,全无作为,不像是真心归附百妖陵。”

    阿浮君“嗯”了声。

    洛宁脸色更白,艰难地道:“他站在你这一边,所以,他是真的追杀白衣。”

    白衣的行为的确有些不计后果,妖阙旧部不认同这样的妖君,但苔老他们自知投降后也难得到百妖陵鹰非的信任与重用,于是选择保留对无迹妖阙的忠诚,阿浮君无疑是出色的新主人选,定然是他稳住了苔老。在苔老他们看来,既然白衣能脱离水的控制,阿浮君必定也能成为第二个,只要脱离水,以他的修为晋升天妖是迟早的事。国无二君,他们选择了阿浮君,白衣必须死,寄水族长老们本就因白衣之事大怒,他们也不用顾虑阿浮君会计较杀兄之仇。

    洛宁喃喃地问:“你们族里都同意了?”

    “不。”

    洛宁松了口气。

    “对族内长老们来说,白衣绝对不能死在苔老他们手里,”阿浮君平静地道,“事实上他们都想错了,寄水诅咒从未消除,我永远不能离开水。”

    洛宁忍不住“啊”了声,震惊。

    这事倘若被苔老他们得知,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当他们知道“新主君”根本没有未来,只是暂时稳住他们,那些忠诚还能剩多少?一旦他们真的叛归鹰非,绝对会给寄水族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你……为什么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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