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谁说我要娶世子嫔了?”卫崇荣莫名其妙,根本没人催过他成亲的事好不好。

    君华瞥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还用听人说吗?你是秦王世子哎,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娶妻,早晚的事情而已,难道荣哥哥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卫崇荣下意识地点点头:“当然没有。”不怪卫崇荣缺乏常识,而是上辈子,他的身份实在太尴尬了,根本不会有人考虑要把女儿嫁给他,而他一心只为卫阳着想,也没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情。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卫昭尚且在世不说,还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亲王,深得皇帝的信任。卫崇荣是他的独子,又是正式请封了世子的,就算明知他有一半的异族血统,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在意。也就是卫崇荣这两年不在京城,否则他会惊讶地发现,整个渝京城里,把他视作女婿最佳人选的不是一两家。

    听到卫崇荣说他从来想过成亲之事,君华展颜一笑:“反正荣哥哥也不喜欢别人,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至少你是喜欢我的,不是么?”

    卫崇荣彻底无语了,为什么他们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回了最初的那一个。他没有马上回答君华的问题,而是沉默了许久,方道:“小猴子,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草率了吗?”

    君华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卫崇荣又道:“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就悄悄服了素云丹,你就没有想过,我有可能拒绝你吗?”坦白说,要他对君华说出“拒绝”两个字,也是挺不容易的。

    君华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卫崇荣一愣,反问道:“想到了你还要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就算荣哥哥暂时不能接受,我也不会放弃的。如果有一天,你也喜欢上我了,而我已经过了可以服用素云丹的年龄,那我们岂不是很可怜,所以我要未雨绸缪。”

    卫崇荣哭笑不得,他伸出手,轻轻搭上君华的肩膀,低叹道:“傻孩子!”

    君华困惑地眨眨眼,有些搞不懂卫崇荣的态度,他这是接受他了,还是没接受啊。

    “你服用素云丹的事,昭阳侯和长宁王知道吗?”卫崇荣听人说过,服食素云丹的前三个月特别痛苦,甚至有人因为受不了半途而废的,后面十个月稍微好些,可是也有各种不适。

    君华沮丧地点头道:“我刚服到第二颗,就被爹爹发现了,还好他没告诉父王。”

    素云丹说的是连续服用一年,其实是十三个月才对,前三个月三天一颗,合计三十颗,后十个月十天一颗,合计也是三十颗,总共便是六十颗。

    按照君华最初的打算,他是要瞒着君情和姬辛把药服完,然后就去灵州找卫崇荣的。但他低估了素云丹的药性,第一颗服下去还好,不过是腹痛不断,其他倒也没有异常,他咬牙忍了。

    服用素云丹以后,人的身体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前三个月,体质较平时变得虚弱,最忌劳累,不说卧床静养,剧烈运动肯定是要避免的。

    然而君华每天是要练功的,强烈的药物反应和剧烈的过度运动加在一起,很快就让他在君情面前露出了马脚。君情是过来人,在医术上又有一定的造诣,哪能看不出儿子的状况。

    君华当时吓坏了,很怕君情不许他再服素云丹,因为这个药是要连续服用的,一旦中途断了,日后再继续服药,药效会打折扣的,搞不好就不能生效。

    好在君情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很认真地问君华,是不是想清楚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后悔,如果是的话,他是不会阻拦他的。

    听到君情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君华整个人都惊呆了,随即他就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是的,他不会后悔,他只喜欢卫崇荣,他不能接受他身边会有其他比他更亲密的人出现。

    卫崇荣的手抚上君华的脸颊,语气变得更柔和了些:“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君华什么都没确定,就能为他做到这样的程度,这份心意是如此之沉甸,让他有些不能负荷。

    君华默然颔首,良久方道:“爹爹说,我要服药可以,但是不该瞒着你,他原是想让我过了前三个月就来找你的,但是……但是我有些怕,就一直推说不舒服,于是拖到了现在。”

    闻及此言,卫崇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他想错了,君华真的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做好了包括被自己拒绝在内的所有心理准备才来找自己表白的,而不是孩子气的一时任性。

    “怀熙,对不起!”卫崇荣听到自己这样说,“有些事我还没有想清楚,暂时不能给你答复。”

    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就发誓要照顾他、疼爱他,不让他受到一丁点的委屈。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君华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无理取闹。

    只是这一次,君华要的东西不一样,他要的是他的感情,像他对他那样热烈而真诚的。

    卫崇荣不确定,他能不能给得起。他对君华疼爱有加,诸事包容,万般宠溺,从不忍心拂逆。要说感情,肯定是有的,可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他就分不清楚了。

    听到卫崇荣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君华的脸色瞬间白了,如果他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该怎么办。好在卫崇荣接着说了,他需要时间考虑,君华的表情立即多云转晴。

    要是荣哥哥对他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就不用考虑了,直接说不能接受他就好了,可他却说自己要“想清楚”,这在君华而言,简直就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回答。

    他低着头,忍不住吃吃笑了两声,突然撑起身体,朝着卫崇荣扑了过去。

    卫崇荣毫无准备,被君华扑得向后倒去,两人一起摔倒在床上。

    “荣哥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要我的,真是太好了!”君华笑得眉眼弯弯。

    卫崇荣被他压个正着,一动也不能动,可看到君华放松的笑容,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世子爷,小世子,你们起了没?该用早膳了!”东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君华心情正好,并未察觉自己和卫崇荣的姿势有何不对,微笑道:“马上就起,你稍等。”

    却见东方张开嘴,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进来的不是时候,打搅到你们了,我这就走,你们继续啊。”说着真的转身就走,身影快得就像一阵风。

    君华从卫崇荣身上爬起来,一脸写着莫名其妙:“荣哥哥,小东子怎么了?”

    卫崇荣跟着起了身,东方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可他不打算向君华解释,只是无所谓地说了句:“小东子一向都是神神叨叨的,你别管他就是。”

    君华真的就不管了,跳下床拿起衣物穿戴起来,精神看着很不错,全然没了昨天病兮兮的样子。

    卫崇荣下床穿衣,同时问道:“小猴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君华正在低头系衣带,闻言抬头答道:“我没事了,已经完全好了。”他服用素云丹已到了后期,药物反应已经很低,昨天会腹痛是着了凉的缘故,好在人年轻,身体也好,喝了药就恢复了。

    卫崇荣走过来,帮君华把衣领整理好:“没事的话,我们今天去定远侯那里。”

    “好啊好啊。”君华对卫崇荣的这个安排很满意,连声说道:“我好久没见过鹿叔叔了,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他见到我还认不认得出来?”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卫崇荣哑然失笑,“你从小到大都长一个样子好不好?”

    两人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走出帐篷,东方在草地上支了张桌子,上面摆着刚出锅的马奶茶。

    君华昨天的晚饭吃得很少,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见到热腾腾的马奶茶不由迫不及待地走过去端起一碗,可他喝了一大口以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荣哥哥,这个味道好奇怪!”

    卫崇荣端起一碗马奶茶,边喝边道:“那是你还不习惯,多喝喝就好了。”

    “真的吗?多喝喝就会觉得很好喝了?”君华又喝了一大口,露出怀疑的目光。

    卫崇荣失声笑道:“那不好说,有人会喜欢,有人永远都不会习惯。”比如卫昭,生平最痛恨的食物就是马奶茶,不要说喝了,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都不高兴。

    君华咂了咂舌,默默把碗里的马奶茶喝完,再也不说话了。

    用过早膳,卫崇荣一行人离开了寄宿的牧民家里,往定远侯鹿鸣的驻地进发。

    对卫崇荣和君华来说,鹿鸣都算得上是很亲近很特别的长辈。鹿鸣是君临的义子,君情和君家本家素来没有联系,向来是把鹿鸣当亲弟弟看待的,君华受到君情影响,对鹿鸣自然也很亲近。

    卫崇荣就更不用说了,他这辈子和鹿鸣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是前世,鹿鸣是唯一一个潜入扶余试图营救卫昭的人——结果卫昭引剑自刎,把他托付给了鹿鸣——也是他把他带回去渝京。

    永嘉五十年,卫夙遣卫昭、姬辛和鹿鸣出燕州,击铁勒、扶余,光复幽州,开拓灵州。

    战后,由于幽州和灵州的局势都很复杂,卫昭不敢掉以轻心,命鹿鸣驻守幽州,命霍青阳驻守灵州,就是要牢牢盯死铁勒人和扶余人,不给他们任何卷土重来的机会。

    与心有牵挂的霍青阳不同,有着四分之三胡人血统的鹿鸣显然更喜欢草原上的生活。卫昭手头正是缺人的时候,鹿鸣愿意常驻幽州,他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舍得把他换掉。

    “听说鹿叔叔成亲了,前几年还生了个儿子。荣哥哥,你见过他们没有?”鹿鸣在幽州,君华跟着君情在易州,一个是东北,一个是西南,隔着好几千里地,联系并不是很多。

    卫崇荣到了灵州将近两年,去年夏天的时候就到乌苏大草原打过猎,当即笑道:“自然是见过的。”卫昭对鹿鸣很信任,并没让他把妻儿送回渝京。

    君华眼中燃起好奇的神色,追问道:“鹿家婶婶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很漂亮?”君华上次见到鹿鸣还是在七岁的时候,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

    卫崇荣凝眉想了想,一时间竟是不好形容定远侯夫人的长相,只得对君华说道:“我们还有半天就要到了,你与其听我说,不如亲自去看,对不对?”

    由于卫崇荣的闪烁其词,君华对素未谋面的鹿家婶婶更好奇了,挥鞭加快了马速。

    ☆、第076章 徘徊

    天黑之前,卫崇荣一行人赶到了乌苏郡的郡治海拉城。

    由于卫崇荣提前用信鹰给鹿鸣传了信,鹿鸣特意带了人出城迎接他们。

    见到君华,鹿鸣特别高兴,一个劲儿夸他长高了,懂事了,还说他这模样,再久不见也认得出来,分明就是和君情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完全看不出和姬辛的相似之处。

    卫崇荣顿时汗颜,他怎么不觉得君华懂事,他真要懂事就不会因为服用素云丹的事被君情赶到幽州来找他了。还有君华的长相,长宁王听到鹿鸣的话,肯定是要心塞死的。

    不料君华还挺得意,他说小虎子比他会长,两位父亲的优点全部集合了,不像他,爹爹的优点缺点都捡到了。但是,父王和爹爹明显更疼他,长得像爹爹还是有好处的。

    卫崇荣更无语了,昭阳侯和长宁王是那种会因为孩子的长相就偏心的人吗?他们偏爱君华,显然是由于他的性子太过跳脱,不像姬卉那般沉稳懂事,令人放心而已。

    鹿鸣闻言哈哈大笑,搂着君华就舍不得放开,灰蓝色的眼眸中透出显而易见的喜悦。

    君华简单说完自家的情况,随即问道:“鹿叔叔,婶婶呢?弟弟呢?他们在哪里?”

    “他们都在家里等着呢,走,我们快进城去。”鹿鸣赶紧招呼道,驻扎幽州的部队大部分是在海拉城外扎营,可鹿鸣身为主帅,又有家眷随军,在城里自然是有宅子的。

    君华笑着点点头,转身去看卫崇荣:“荣哥哥,我们快走。”说着挥鞭向前。

    海拉城是座新城,前些年才开始围筑,级别虽然是郡治,可论城池的大小,还比不上关内的许多县城。

    早年间,乌苏大草原是扶余人的地盘,后来又被铁勒人抢去。铁勒是纯粹的游牧民族,扶余以渔猎为主,兼有游牧和农耕,乌苏大草原落在他们手里,只需逐水而居即可,用不着筑城。

    卫昭光复幽州以后,卫夙一方面允许投降的铁勒人和扶余人归化,一方面大幅度往关外迁民,只有真正做到人心归顺,幽州和灵州这两个地方,大衍才算是彻彻底底拿稳了。

    灵州自不用说,有土地肥沃的松河平原和阿里河平原,最是适合耕种的。幽州以阿尔斯兰岭为界,东面的鹤城郡和白河郡位于白河平原,也是便于耕作的好地方。关内迁来的百姓,大多集中在三河平原,至于广阔无垠的乌苏大草原,除了归顺的铁勒人和扶余人,就只有少部分曾经夹在他们之间的缝隙里艰难生存的高车人。

    有人曾经建议先帝,最好强制迁民到乌苏郡,不然广袤的草原上生活的全是外族,实在是太不安全了,稍有不慎,他们有可能就反了。

    但是卫昭劝住了卫夙,他说没这个必要,且不说汉人愿不愿意放着田地不种跑去草原上放牧,就是愿意,一旦大衍的国力有所衰落,适应了游牧生活的汉人也会像草原上生活的其他民族一样,转而对大衍进行攻击的。既然那些胡人已经归顺,他们就是大衍的子民了,何必强制迁民,搞得民怨四起。

    正是因为草原上的汉人寥寥无几,卫昭才要鹿鸣驻军于此,不仅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更是要给大衍训练最好的骑兵,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与此同时,卫昭还说服了卫夙,在阿尔斯兰岭脚下和乌苏大草原的边缘修筑了海拉城,用于进行各种贸易往来,从而牢牢地把控住了乌苏郡的生命线。

    海拉城不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鹿鸣就带着众人到了自己的宅子。

    进门以后,君华好奇地去找婶婶和弟弟,他满心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年轻女子和一个比他家小虎子小不了多少的可爱男孩。

    “你就是昭阳侯的小世子吗?长得真漂亮!我对昭阳侯越来越有兴趣了!”这段腔调有些古怪的汉话出自一个很年轻也很貌美,但是一点都不温柔的年轻男子。

    君华愣住了,这人是谁啊,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和他对爹爹有没有兴趣有何关系,而且谁要他对爹爹有兴趣啊,若是被父王听到了这番话,铁定和他没完。

    鹿鸣听到那人的话,不觉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萨纳尔,不许胡说!”

    萨纳尔不服气,争辩道:“我哪有胡说?小世子长得真的很漂亮,你说他和昭阳侯的长相很相似,我会好奇并不奇怪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卫崇荣很想提醒萨纳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这个意思,转念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便压低声音给君华介绍道:“这位就是你想要见的‘婶婶’,也是我的表兄。”

    “什么意思?!”君华更莫名了,鹿鸣和萨纳尔的关系,他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可是荣哥哥的表兄,这是如何来的。

    卫崇荣摊了摊手,摆出个很无奈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你要听吗?”

    “要的要的。”君华连连点头,他最喜欢听人讲故事了。

    卫崇荣无奈,只能长话短说,从头讲起:“当初,为了联合乌孙左右夹击铁勒,先帝曾把高昌长公主嫁给乌孙昆莫猎骄靡。后来,猎骄靡死了,高昌长公主就按乌孙人的习俗,嫁给了他的儿子伊稚靡。再后来,先帝撤销西域都护府,恢复瀚州的建制,引起了乌孙的不满。单凭乌孙的国力,肯定是不能和大衍对抗的,正巧那个时候,败走漠北的铁勒可汗卫斯雷心有不甘,就和伊稚靡联起手来,在瀚州兴兵作乱。两国结盟,口说无凭,便互派质子,卫斯雷派去乌孙的,是个不得宠的庶子,而伊稚靡,就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萨纳尔派到了铁勒。”

    君华恍然大悟:“萨纳尔是高昌长公主和前任乌孙昆莫的儿子?”

    “是的。”提起和亲的公主,卫崇荣唏嘘不已,在国家利益面前,她们的幸福甚至性命,显得一点都不重要,“表兄到了铁勒的第二年,高昌长公主便去世了,他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乌孙。”

    后面的事情卫崇荣没有再说,但是君华差不多可以猜到。萨纳尔留在铁勒没有几年,铁勒就彻底被姬辛和鹿鸣打垮了,他是先帝的外孙,又和铁勒毫无关系,降了大衍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边,卫崇荣把萨纳尔的身份给君华说清楚了,而另一边,鹿鸣和萨纳尔的交流也告一段落,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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