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

    逢岁晚皱眉,因为阮玉喝彩而微微上翘的嘴角也逐渐绷直,抿成一线。

    他脸色不太好看,神情严肃,目光幽深。

    逢岁晚一直想除掉魔头傅紫衣,然而,他始终未曾发现其踪迹,她最后一次露面是在魔渊附近,但那次,魔渊并没有出现大量生灵陨落的惨事,是以大家都猜测当时的傅紫衣已经饱受心魔缠生之苦,想到魔渊去寻找压制心魔的办法,因此,顾不上杀人。

    临安城是傅紫衣灭的最后一座城。

    这已经是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他正在闭关,等出关后赶去临安城,就发现那座繁荣的城池成了一片废墟,而废墟里,隔一段距离就能发现一只干枯的蝴蝶。

    那些蝴蝶,正是傅紫衣出现过的证据。

    生灵灭绝,怨气不散,周围的灵气都被抽空,将一个风水宝地都变成了生命禁区。

    一些散修想去废墟里寻宝,结果非死即疯,还是他以一招正气剑诀破开瘴气,接着玄天门的修士出手,撒了三天的净水天露,念了一月的安神咒,才将那座死城的怨气平息。

    所有人都以为临安城的人是傅紫衣杀的,他也不例外,结果现在暮云辉说,那些人,是他杀的?

    曾经的暮云辉,屠了一城,没有放过一个。如今被魇气影响了的他,更不会觉得羞愧,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青竹只是个凡人,她体内没有灵根,为了让她能活得长一些,我想尽了办法。”

    “她怎么就没有灵根呢,哪怕是个五灵根,我也能用灵丹妙药硬生生地将她的修为堆上来,从而延长她的寿元……”

    “正因为她是凡人,所以她死后,我连她一缕元神都留不住,她都死了,我还乖巧给谁看?世人都以为我是端方君子,称我为芝兰仙君,事实上,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咧嘴一笑,牙齿尖利如兽。阮玉本就心头震撼,看见那一口尖牙,又低头看了一下元宝,用脚尖儿轻轻踢了元宝两下,无声说:“你行不行,牙齿还没他尖。”

    元宝呜了一声,冲阮玉呲牙。

    这么严肃的场合,你说这些合适嘛?

    “为了她,我藏起了一身反骨,收敛了满身的尖刺, 努力做一个谦谦君子,她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好多血,到处都是血。”他笑得有些癫狂,“那些人痛哭流涕地求我,还说青竹死了是为我好,那是我斩不断的尘缘,有她拖累,我一辈子都无法再进一步。”

    “他们的样子,可真丑陋啊。”

    “一个个都是衣冠禽兽,相比起来,傅紫衣都比他们顺眼。”

    “她说,她还能找到青竹的一缕元神,那是青竹的执念,还没彻底消散,她能找到那缕执念,将其封存在云泽蛟珠里,为我们制造一个灵墟梦境,我和青竹,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我当时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她,只要能跟青竹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很投入,神色也变得温柔许多,就好像,青竹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这个梦,是以青竹的执念为依托的,我也没想到,她的执念,是回到从前,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不过既然她喜欢,我就陪着她好了。她像以前那样在镇上卖豆腐,我在私塾里教书,每一天,都很幸福。”

    阮玉心想:“可我觉得青竹一点儿也不幸福。”

    不过这个时候,她没有选择抬杠,而是看莫问的意思,结果这么抬头一看,阮玉就愣了一瞬,为何这个一脸严肃的莫问,竟然跟执道圣君有那么一点儿神似了。

    他们五官其实就有些类似,就是莫问明显年轻许多,也更加瘦弱。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气质,执道圣君就是那种吹毛求疵的老古板,而莫问,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又如暗夜妖魅,能够蛊惑人心。

    她多看一眼,都会心跳加速。

    结果现在的莫问身上竟然有了执道圣君的影子,阮玉揉了两下眼,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将手放在莫问的腰上,轻轻拧了一圈儿。

    就见他转过头,瞬间变脸,笑吟吟地在她脸上也捏了一下,“等会儿再闹。”

    嗯,她看错了。居然在莫问身上看到了执道圣君的影子,她真是瞎!

    两人打情骂俏引得正在说话的暮云辉不满,“你们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阮玉点头,“听到了呀。你说是你兰芝仙君,你真的是吗?我还看了好多以你为原型的话本,你对一个凡人不离不弃,好多凡间女子都幻想着自己是你妻子。”

    无数人偷偷幻想过,自己才是兰芝仙君的心上人。就连看话本子看得入迷的阮玉,也曾有过那样的念头。

    他们这些看话本子的人都如此,当时临安城那些女修,恐怕更加疯狂,所以,在这个以徐青竹为核心的梦境里,才有那么多人都在嫉妒,针对着徐青竹,在夜晚河的那一面,那些畸形的妖魔,正是当时徐青竹以往所经历的一切。

    暮云辉说自己深爱着徐青竹,可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深爱,他必然能将她护得很好,而不是让她独自经受那么多的委屈呀。

    灵墟梦境经过魇气的侵蚀,最终变成了梦域。

    而梦境的核心是徐青竹,那梦魇的梦主也应该就是徐青竹了,但徐青竹的执念……

    想到徐青竹的执念是解脱,阮玉心里就有那么一点点难过,难不成,他们这一次,得杀死徐青竹才能破解掉这个梦域?

    可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啊。

    恰这时,一脸焦急地徐青竹提着个装得满当当的菜篮子小跑过来,“刚刚又变天了,你们没事吧?”

    一边说一边将阮玉从头到脚看了一便,就怕她受伤,至于其他两个臭男人,徐青竹压根儿没搭理。

    阮玉:“徐姐姐,我没事。”

    “那就好。”说完,徐青竹视线又落到元宝身上,看了一眼又像是被火灼了睫毛一样慌忙移开眼,明明眼馋想摸,嘴上却道:“我最怕狗了。”

    她这么一说,暮云辉就恨不得将元宝一脚踢走,阮玉立刻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她瞪着暮云辉一本正经地道:“那是我的剑在长鸣!”

    你再凶狗试试,我削不死你!

    暮云辉:……

    这确实不像傅紫衣。

    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二愣子啊。

    偏偏她还很讨青竹喜欢,一句话就逗得青竹乐呵呵的,主动挽起了她的手,还一口一个阮妹妹。

    四人结伴回家。

    路上,阮玉又有了一点儿想法。

    徐青竹想解脱,是因为她过得不好。不仅仅是她一直在被针对,还有一点难以忽略,她是个普通人,神念微弱,暮云辉的一点儿念头都能影响到她。

    也就是说,现在的徐青竹并不是她本来的样子,而是在暮云辉的影响下,逐渐变成了他想要的那个样子。

    她明显是喜欢狗的,可口口声声说自己怕狗,这一定是暮云辉强加在她身上的意志,她,身不由己。

    结合夜里,她床上的那具尸体来看,徐青竹真正的心上人,没准都已经死了。

    所以,这或许只是暮云辉单方面的爱,对徐青竹来说,是枷锁,是负累,是囚牢。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还得等她问清楚再说。

    阮玉:哎,要是喇叭花在就好了。

    听个凡人的真心话,应该没问题吧。

    怎么梦域没把它给卷进来呢?

    一起进来玩嘛……

    哦,她进来的时候,好像把听音它们留在高墙结界外了,当时被掌教他们说得心里有一点点发憷,就不想祸害听音。

    如今看来,梦域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凶。

    怪好玩的~还有莫问在身边,真是美滋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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