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闭了闭眼睛。
    手腕上的镣铐磨的发痛。
    萝拉说:“先生,我记得不太清楚了,禁闭室中没有钟表。”
    凯撒知道她没有说谎。
    像萝拉这样的孩子,做错事之后,并不会有体罚。
    体罚容易在身体之上留下伤痕,他们的出镜率算不上低,不能给国际人权组织留下把柄。
    当他们犯错之后,最常用的惩罚措施,就是关禁闭。
    专门为这些人而设立的禁闭室中没有时间这个概念,走动的秒针会给人一种希望,起不到惩罚的作用。
    只有绝望才能够教育好这群不听话的孩子。
    “那就将你遇到的东西尽可能地描述出来,”凯撒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萝拉松开那个被她捏扁的纸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确在禁闭室中睡了一觉,”萝拉说,“然后从后窗偷偷爬出去。”
    她的声音有些小,明显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
    禁闭室后面有一片监控盲区,这些在禁闭室中受到过惩罚的孩子都知道。
    他们已经灵活地学会如何偷偷避开这些潜在的危险。
    包括萝拉脚腕上的定位芯片。
    这些被圈养起来的孩子,知道如何借助微弱的电流来干扰芯片,以制造出短时间内掩藏真正行踪的办法——不过这个小bug误差不会超过一百平米。
    人性无法磨灭,生来向往自由。
    这是天性。
    凯撒知道这点,他对这些孩子也保持着和首相同样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萝拉没有直视凯撒的眼睛,她看上去是被刚才那副情形吓到了。
    好几次,凯撒清楚地看到她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干呕。
    这些在首相府邸被隔离、洗脑长大的孩子,见过最血腥的东西,大概就是历史书上的彩色插图——两个世纪之前,阿斯蒂族人对联邦帝国无辜国民的屠杀。
    凯撒看了眼手表,波澜不惊地开口。
    “你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
    萝拉握住自己的手腕,镣铐很冷,是那种伤口磕碰到石头上的痛。
    她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眉头微微地、自然皱起来,回忆:“我翻窗后遇到巡逻队,就在后面藏了一会儿——”
    说到这里,萝拉啊一声,还主动将自己的裙子掀起来:“你看——”
    在她抓住裙摆的瞬间,凯撒猛然转身。
    他没有看雪白上的痕迹,不悦地提高声音:“你知道自己是女性吗?”
    身后有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还有萝拉懵懂的一声唔。
    “……有什么问题吗?”
    伴随着轻微的花枝触碰花瓶的声音,她这样问。
    哪怕什么都看不到,凯撒也能想象到身后情形。
    这个美丽废物,笨蛋蠢货,漂亮傻子。
    她在掀裙子时,大概不小心又碰到花瓶。
    凯撒说:“我看你脑子不清醒。”
    糟糕透了。
    凯撒第一次从审讯中体会到不愉快。
    一个处于发热期的omega,一个女性,在这种情况下,对易感期的alpha男性掀起裙子?
    难道她认为自己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她忘记自己昨天怎么哭到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吗?
    ……还将鼻涕蹭到他的军装和徽章上。
    斥责之后,想到“自己被弄脏了”的凯撒加重语气:“诱惑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收起你的小把戏。”
    他已经接受注射足够多的抑制剂。
    不会再被她的信息素所吸引。
    这样的话过后,凯撒听到萝拉茫然、怯弱的声音:“嗯?可是我只是想给您看看证据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您误会了吗?”
    凯撒转过身。
    萝拉并没有将裙子直接掀起来,她只是将裙子折好、妥帖地放在膝上五指的地方,展示出被蔷薇花刺勾出来的伤痕——就在凯撒指痕之下,他昨晚并没有详细看清楚。
    包括被易感期失控骨头摩擦过的瘀伤。
    萝拉用她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好奇注视凯撒,脸上有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您为什么忽然转身呢?是以为我会给您看糟糕的东西吗?是不能见人的东西吗?还是什么肮脏的念头?”
    她又重复一遍:“请问您在想什么呢?”
    凯撒冷漠开口:“在想怎么弄死你。”
    第6章 偷吃   弗朗西斯
    萝拉口述的运动轨迹同样简单。
    在偷偷从禁闭室中逃跑之后,她跑去后厨偷吃面包。
    吃了十盘面包后,她原本想要回禁闭室,但身体开始不舒服;这种不适让萝拉误以为是自己吃太多、被撑到了,在经过仔细思考后,她选择去雪松林中散散步,消消食。
    再后来的事情,凯撒都知道了。
    凯撒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正有一下没一下摘着蔷薇花瓣的家伙,会将发热期当成“吃撑了”。
    她的愚蠢超乎他的想象。
    说这些话的时候,萝拉心不在焉地将那些蔷薇花瓣扯成小块,人在焦虑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小动作,凯撒默许了她这种行为。
    但当看到萝拉下意识要将蔷薇花瓣塞到嘴巴时,凯撒一巴掌抽在她手背上:“不许吃。”
    就像大梦初醒,萝拉啊一声,茫然和凯撒对视,有些赧颜:“抱歉,肚子饿,习惯了。”
    凯撒没有继续审问,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让监狱长把这个家伙重新关回去。
    萝拉也没有反抗,她认定了自己是冤枉的,似乎笃信凯撒会还她“清白”,并没有反抗。但在被关入牢狱中的时候,她还在用那种委屈的声音可怜兮兮地问监狱长:“狱长先生,脖子上的可以不用戴吗?我跑不掉的,但它压的我好痛……”
    凯撒承认,她的声音的确能够让人心生怜意。
    监狱长犹豫了:“上将——”
    ——笨蛋难道会传染?
    凯撒将鞭子收入匣子中,没有回头看萝拉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他问监狱长:“你很想念上一任狱长?”
    监狱长知道。
    因为私自放了一个犯罪的阿斯蒂人,被判终身监|禁,如今还在另一个牢狱中服刑。
    监狱长打个寒噤,大声说:“是,阁下。”
    凯撒拿走匣子,听到身后萝拉低低的吸气声,她似乎很不舒服,但并没有再反抗,安安静静地任由监狱长将对付重犯的那些东西压在她身上。
    那些沉重的镣铐重新将她的身体压垮,被彻底限制行动后,她看上去像一个被捆绑起来的木偶,一只困在笼中的鸟。
    凯撒目不斜视,大步离开这里。
    他需要去审问其他人,用来判断萝拉话语的真实性。
    从上个月末,凯撒就得知首相官邸有间谍这件事。
    首相官邸中一直在往外偷偷地递送消息,经过部署检查,将外面收消息的人成功捉到;遗憾的是,并没有抓到藏在官邸中的这个间谍。
    彼时凯撒还在边境,首相将此事委托给弗朗西斯处理。
    然后——
    对方的确成功得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但那个经受拷问的人也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们只知道埋藏在官邸中的人代号为“夜莺”,性别不明,身份不明。
    弗朗西斯因此遭受到一些小惩罚,这也是首相转而将这个任务交给凯撒的原因。
    在凌晨四点之前,凯撒重新查了监控、萝拉脚腕上的定位芯片。
    事情和她所描述的并没有太大出入。
    当从监控画面上看到萝拉像个仓鼠一样缩在角落里拼命吃面包胚时,凯撒还能够保持正常的姿态。对方就这样窝在厨房中一个小角落,或许是害怕被摄像头拍到脸,她背对着,只留下一个狼吞虎咽的背影,肩膀耸动,用力地将面包往嘴巴中填塞。
    吃饱喝足后的萝拉也的确跑去了雪松林,一路上顺手扯着蔷薇花的花瓣往嘴巴里塞。她的确看上去生理不适,眼睛发红,脸颊也发红,就像刚刚痛哭过一场,偶尔停下来打嗝,伸手揉揉胃部。
    凯撒看着她不停地吃着路边的花,原本交叠的手松开。
    他想摘下手套,扯下一点,又戴回去,背部依靠着椅子,注视屏幕。
    他在做什么?看小羊觅食吗?
    凯撒只看了一遍,确认对方的确没有做和蠢蛋无关的事情。
    但这个蠢蛋刚才说谎了。
    她有事情在瞒着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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