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他便更用心地暖起床来。

    苦得连叫也叫不出的季柯恨恨捶水,他一定要睡回来!

    再说元武那头,他率了真武堂下弟子二十余人,命元心与元明分领两路,各携一只灵兽,往太华山东西两侧沿山巡去。自己领了金蛟,与剩余七八弟子,进太华山主山脉。金蛟腾云驾雾,在云端纵览太华山,细细看去,觉得此地气势磅礴,隐隐透着股蓬勃剑意,不显山不露水,藏得极深。是因太华山才有了这剑意,还是因剑门才有了这剑意呢?

    元武与一众弟子随行左右两侧,看似松散,却将它夹得很紧。金蛟不动声色地晃了晃尾巴,都说剑门中人耿直端方,其实一肚子坏水,这回可让它见识到了。

    四师叔。我瞧此地没有异样。

    须臾有弟子上前道。

    另一名弟子道:四师兄。听称呼比先前那个要长一辈。他说,太华山有无异样,问元真师兄不就能晓得了?

    哦?金蛟听了一耳朵,暗暗留心。这和剑门三弟子有何关系。

    凡事若要求证,必要亲身至,亲耳闻,亲眼见。元武告诫,即便三师兄的灵剑可与太华山同呼同吸,亦不能过份依赖。你们的剑亦是如此,心中有剑,却不可过份赖剑。

    何况,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往后遇事不能妄断。

    他身侧几名弟子纷纷道:是,受师兄/师叔教导了。

    似水剑元武

    金蛟咂了下嘴,一声龙吟,这人秉性和名字截然不同。

    这声龙吟够清越,直传到无极广场。元真有所耳闻,便抬头往天边看去,他已从弟子口中得知元武等人作为,故心中有尺,并不如何担心。再收回目光时,便瞥见观战人群中,一个人正跳着朝他挥手,金光闪闪,亮的刺眼。

    元真:这回来的人可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这般想着,就又重将注意力放到了场中。此时小天门与妙法心已比试完,小天门略胜。现下正逢蓬莱青冥山对战蓬莱灵秀堂。小蓬莱有五峰八洞天,赤焰峰主乃蓬莱尊主,赤焰峰之下就有青冥山、白绛峰、苍生门、灵秀堂。至于顾挽之所在小灵峰,则与赤焰峰同列。

    金无双跳起来朝元真挥了一通手,见对方毫不在意,不禁失望,只能与众人一道去看这他并不十分有兴趣的群英会。

    便见台上飘然而落两个人,一人着青,额间有青花莲纹,窄封束腰,半袖长,半袖短,蹬了双刺绣云靴,剑眉刚凛,凤目却含情。另一人发间系了绛云彩带,缀以银色抹额,身上衣裳如银光灿灿,看着就不是凡品,唇边带笑,先一步抱了拳:灵秀堂翟临风,请教了。

    金无双拿扇子掩了口,问洛沐秋:灵秀堂是什么,没听说过。

    洛沐秋道:它属小蓬莱,罩在赤焰峰主掌下,是新起之秀。

    金无双若有所思:我还当修道的全是老糊涂,原来还有新起之秀哩。

    听说你洛家来了两位叔叔,可与他们打过招呼吗?

    洛沐秋摇头:不曾。

    世家中的亲缘关系,并非那么和睦。碍于礼节,洛沐秋确应该去拜见,总不会让长辈前来拜他。不过也是因为这两日事多,又因季柯的缘故,洛沐秋没有别的心思。至于洛家长辈会不会多想,那便随他们而去。谁知道往后的家主是谁当。

    就在他二人随意聊了几句的当口,台上已是交手数百回。

    小蓬莱既然唤为蓬莱,走的路子当然是所谓仙人之姿,二人或是招龙唤凤,或是脚踏彩云,火水齐上,可谓五彩缤纷。便是元真,也要揉揉眼睛,被闪得眼痛。

    这种时候他就要夸赞一番祖师爷,退居太华山当真明举。还是他剑门招式最为简单,却一击必中,十分有效。若要他进这种身法如此飘忽的门派,元真是兴致缺缺的。

    他看了半晌,便忍不住招了身侧弟子。

    大师兄还没来吗?

    回三师兄,大师兄在后山灵泉,已许久啦。

    哦?

    你是如何晓得的。

    弟子老实且天真道:整座太华山,只有那一处灵气翻滚如云涌,看不分明。林中鹤鸟受不住,都跑了出来,在外圈打着转,十分不满呢。

    元真想了想:那你季师兄呢?

    听说是一同去的。

    一同去,在灵泉,还呆了许久。

    元真表情就有些微妙。

    他道:知道了。令弟子下去,好好观战,会后要考。

    剑门弟子顿时皱起了脸,不情不愿:是。

    就在元真琢磨着是不是化出灵剑瞧瞧大师兄在干嘛时,那边折腾了许久的两个人,终于够了。其实仍然是季柯单方面叫停,他特地选了灵泉,觉得自己十分贴心丹阳未经人事,如今终于报应到自己身上。因为灵泉于丹阳来说是滋补之地,他就算是累了,可泡在其中,便是在边干活边休息。

    换句话而言,永远不会累。

    不累不算,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先前还剩余的二成暗伤都消失不见,遑论剑心。

    原来双修当真有益功法,不论你修哪条道。丹阳暗暗想。然后他看了看扶着岸岩休息的季柯,便也觉得不一样了。虽然长得仍旧很气人,再仔细瞧瞧,倒也可爱起来。

    大师兄难得大发善心,伸手去扶。不料刚碰到季柯腰侧,对方就一缩,十分警惕。

    丹阳:不暖了,扶你休息。

    被人睡了不说难道还要作出这种娇柔姿态吗?季柯万不能接受,只梗着脖子:无事。

    丹阳看了看他:那你方才为何一直叫停。既然你不累,那我们继续。

    随后他微微一笑,重新问:累吗?

    季柯:累。

    这才对。

    丹阳摸了摸他腰间小花,他挺喜欢这朵花的。说:老实些不好么,何必骗人。

    老实说不要的时候你就听了?

    我送你去休息。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处理。丹阳扶他起来,随手一召,便将自己衣裳披至季柯身上,替他理了头发,才道,今日,我有架要打。

    无极广场中第二场比试已毕。

    灵秀堂胜。

    翟临风道:承让。

    金无双惊奇道:你不是说灵秀堂是新起之秀吗?青冥峰无论是创门年代,还是实力,在小蓬莱乃至几大界,都是赫赫有名,竟然败在一个不知名小子手下。

    一旁公孙无昊看了这个草包子弟一眼:无知小辈。大道之流,岂是安稳如泰山的。高椅上的人,不还是从无名小辈开始坐起。若天运到来,就算他玄心宗,亦能有机会揽蓬莱尊主宝座,哪里还怕大陆三门?

    金无双不理他,只对洛沐秋说:下一场是你们家,你猜你哪个叔叔会出场?

    他金家也就来两人,他和金家下任家主金亭秀。他是肯定不会上场的,就只有他大哥。至于洛家,洛沐秋两个叔叔年纪差不多,实力差不多,谁上场还真说不准。

    便见洛沐秋看了他一眼道:一个也不会上。

    随后忽然展翅,如同大鹰一般落在台正中,转身道:洛家,洛沐秋,有礼了。

    台下,金无双张着嘴巴,他指了半天,对公孙无昊道:洛兄到底代表洛家还是玄心宗?

    早前经历过洛沐秋叫战丹阳的公孙无昊已麻木,他淡淡瞥了眼金无双,道:他要是活着,就代表玄心宗。要是死了,就代表南阳洛家。到时候他是死是活,你自己问他。

    死生相博?不用吧!

    金无双遮了半边脸,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元真道:洛道友,请问,你是代表洛家出场么?如果是洛家,这回上台的应该是法门。世家不与世家战,为了和气和面上好看。

    洛沐秋道:不。我这一战,昨日便定好了。

    贵门丹阳,已允我一战。

    台下顿时哗然声一片。

    这时方有人认出洛沐秋,他昨日之举确实高调惹眼。

    元真微微蹙眉。

    洛沐秋四下望了一圈,便道:请问,贵门大师兄呢?

    大师兄,大师兄还泡在池子里呢。元真想,不若他来替兄应战。刚想开口,就听一道声音带着张狂与笑意:哦,要与他打,怎么不先问问我呢?

    元真并一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屋檐上,倚角撑腮屈膝坐了一个人。黑衣散发,衣衫猎猎,露着半个胸膛。眉眼虽秀气,瞧人的眼神却像剜了个刀。

    正是季柯。

    退回之前。

    丹阳道:昨日有人约架,我需得应。

    玄心宗?季柯一想便想到了洛沐秋,他勾起嘴角,这人得我打。

    为何?

    季柯道:他欺负你,我替你报仇,不应该吗?

    元真眼巴巴看着丹阳。

    丹阳就将季柯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方说:他一定要打。

    元真沉默了一下:他打得过吗?

    若说之前,倒不清楚。现下应当打得过吧。毕竟灵泉不是白泡的,方才那么久,丹阳不着痕迹地替季柯将体内灵气疏导了好几遍。

    大师兄。元真看着台上,眼也不斜一下。

    嗯。

    你们方才在后山

    丹阳面不改色:他替我暖床。

    元真:长久之后,哦。

    然后心情复杂地看着什么也没听见正自屋顶飞身而下的季柯

    对方正一脸肆意,手中换了把剑,普通长剑。

    第62章 天地大阵

    洛沐秋没有想到是季柯应战,当下心中又喜又惊,还有些微微苦恼。喜是因为终于又能与人说上话,惊是他为何要替丹阳应战。苦恼则是在想,哎,他这么弱,到时候打起来如何是好。若赢得快,则太失对方脸面。

    季柯哪管他心中想的什么,他寻常其实不用剑,比起剑修,魔界中人,与法修更为接近。只是如今既然顶了个剑门的壳,说不得也只好拿柄剑作作样子。

    你洛沐秋轻声说,为何是你要与我打呢。

    你都叫战了不打你打谁。季柯莫名其妙道:废话。

    说罢不耐烦与他你来我往,径直一柄长剑捅了过去

    那头,丹阳与元真俱端坐于高处。元真看了会,觉得有些奇怪。

    大师兄,此人与你们到底有何过节。

    丹阳正看得仔细,闻言说:怎么?一边漫不经心想,脚不稳,剑不够快,季柯的招式不善长近攻,有着太多的小心思,瞧着似乎很聪明,但若遇上鸿钧之力,便足以破开他所有的花招。须知在实力面前,技巧这种事,过多便成了累赘。

    看来往后得让他和真武堂弟子一道上早课,再不能纵容了。丹阳暗暗想。

    元真哪知道大师兄心思一转又到了练剑上,只说:我看这位玄心宗弟子,招下留情,似乎有犹豫。难道他针对的只是你?而非整个剑门。

    丹阳早就发现洛沐秋起手间顾虑重重。他本想,对方是玄心宗弟子,玄心宗不善剑,却善旁门左道,以阵法为多,故而在执剑上不那么纯熟。如今听元真这么一说,竟似剑中有情。情,分多种,心下一犹豫,剑上就会带情。

    只是

    他针对我做什么。

    丹阳问得很无辜。他们也没有结过仇。若说打架,丹阳重点打的也就一个公孙无昊,其余弟子皆是顺带。玄心宗当时确实有好几个弟子,可隐于阵中,除了公孙无昊长胡子比较好认,其余他哪知道谁是谁。

    元真看了眼丹阳,就知道这位大师兄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了。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却未经师父师弟过目,就私下和别人暖了床。他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忍了半天,只能先说:暖床这种事,要对别人负责的。不能再对第二人做。

    我知道。丹阳随意拨了下头发,他看过世间的夫妻,都是只许一个,如果有许几个的,就会容易不和,发生争吵。何况他是没有什么心思去和第二个人暖床的。这事挺没有意思,只是他喜欢。他这般说着,回味了一下,偷偷在心中改了说法,也不是全无意思。

    在师兄弟两个闲聊当口,便见场中局势起了变化。

    原来洛沐秋多处手下留情,却心惊于季柯招招杀手,不禁失望又痛心。他拈来一朵痴情渡,在季柯持剑凑近时道:你当真对我毫无印象了。

    季柯手中长剑一转,便带了呼啸剑气:事到如今,你还如此不知所谓。他的剑气,不同于剑门的清灵之气,因本身功法的阴寒,触及者,多为噬魂之痛,直入肺腑。

    洛沐秋觉得不仅是魂体一痛,心口更痛:我以为,你在海渊说我能当宗主。便是记着我的。想不到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季柯诧异了一下,随意道,胡说的,你也信。

    话无情,眼中更无情,就将洛沐秋未尽话语,全数压回了腹中。

    他怔怔然一笑,然后眼中一狠:好罢。

    好罢,既然如此。

    手中那朵痴情渡被他信手一碾,洛沐秋咬破舌尖,左手迅速捏起一诀,于胸前画了个天地大阵符。季柯眼神一凛,往后一退,就见那舌尖血喷在天地大阵符上,而后那符便隐在空气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奢迷的香气。

    痴情渡长在魔界内,熔岩湖边,他是从何得来的。季柯只这般暗想,就闭起一股真气,将那香气排除在周身三尺外。同时心中哧笑,在场哪位不是卓然道体,这等香气就算能浸润口鼻,难道就能起作用了?

    丹阳长袖一挥,周身便起一层剑气,剑气凛然,将那微不可见的痴情渡的粉末,给碎了个彻彻底底。然后才说:他想要起阵。

    玄心宗的人,惯会起阵。觉得隐于阵中,就能迷惑人心,趁人不备,再予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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