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轻笑一声,反客为主地将人压倒在身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对方因失神而颜色浅淡的唇,最后停留在对方唇角那一点自己留下的齿痕和血口,温柔地剐蹭了几下。

    疼么?陆柒居高临下地将他压制,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有征服的欲念,也有嫌恶的仇视,但更多的,是看人笑柄的无动于衷。

    陆柒好似是在问他伤口疼不疼,但宁霁玉知道,这是问他剥离血肉、化出这样一副枷锁,究竟疼不疼。

    宁霁玉脑海里一片混沌。

    昨夜他自认做得极其隐秘,在陆柒睡熟以后,还给对方施了催眠的术法,这才从自己的血肉里化出这副锁链将人缠住。

    陆柒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陆柒慢条斯理道,毕竟,陛下可是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冥界之主,只消目的达到就好了,不是么?

    不是的,宁霁玉呼吸愈发急促,纤长的眼睫随之起起伏伏,显出一种别样的脆弱,吾、吾什么都可以听将军的

    只是唯独这一件不行?陆柒的指尖挑起身下之人一缕细软的乌发,不紧不慢地绕起圈来,他面上的神色和周身的气息,甚至连后颈处的腺体都太过平静,平静到连宁霁玉都完全猜不透他的意思。

    只是唯独这一件不行。宁霁玉迟疑道。

    陛下的确身处万人之上,陆柒却是忽而换了话题,原本神色冷淡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只可惜,尚在一人之下。

    也永远都要在一人之下。

    说这话时,陆柒甚至俯下身来,亲昵地吻了吻对方被自己弄伤的唇角

    但他语调里一成不变的森冷,却无端叫宁霁玉不寒而栗。

    二人皆知这是一场以己身为赌注的博弈,而宁霁玉从一开始,便没有赢过。

    不论是眼下这般被人按在身下的姿势,还是在这场博弈中二人并不对等的情感。

    陆柒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拿捏于他,而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外物和本能。

    即便他能永远将人束在身边,也终有一日,要将所有得到的东西尽皆失去。

    甘之如饴。宁霁玉并不反驳,对上陆柒的目光时很是平静,似乎未曾为他的话动摇。

    至于这话的真假,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了,睡吧。陆柒淡淡道。

    嗯嗯?宁霁玉显然不曾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陛下不是今日罢朝么?陆柒轻笑一声,方才还说要我陪陛下躺一躺呢。

    说罢,他在宁霁玉身侧和衣躺下,甚至伸手替对方掖了掖被角。

    无人知晓陆柒究竟在想什么。

    就连陆柒自己,都不甚明了。

    是怎么知晓那串枷锁的来源的?

    大抵是对方的气息实在太过熟悉。

    他来到冥府虽不过月余光景,但与宁霁玉之间却是亲近得有些过分了,以至于即便被之禁锢了自由,依旧能从中感知到,独属于冥主一人的灵魂和气息。

    方才又看见宁霁玉那样糟糕的面色,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陆柒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宁霁玉分明对自己做了这样屈辱不堪的事,自己为何还能做到这般平静。

    难道不该想着发泄回来吗?

    按宁霁玉目前对自己予取予求的状态,只消不太过分,想必都会老实忍着吧?

    陆柒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更别提如此事关自由的大事

    他竟也生生暂时忍了。

    陆柒低声道:若不是看陛下辛苦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说罢,陆柒懒懒地闭上了眼。

    踝上的链条只在最初冰冷了一瞬,而后便如衣衫般柔软细腻,几乎感觉不到,若非行动仍旧受限,陆柒几乎便要以为对方已然为自己除去这一枷锁。

    头脑飞速转动,陆柒思索着一切究竟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伏在他怀里的宁霁玉忽而道:不是想将阿柒锁住,不是的。

    陆柒正要出言嘲讽,踝上的感觉竟当真又减弱几分。

    只是想、只是想一直同阿柒在一起罢了。

    以自我血肉里生长而出的,血肉之花。

    它不会为难阿柒的,对方的嗓音隔着衣料闷闷地传来,语调里犹带几分细碎哭腔,与平日里刚冷无情的乾元形象相去甚远,此物为吾之意志和神魂所化,只有戴上了它,阿柒在冥府行走时,才不会为那些游魂野鬼、怨灵恶念所伤。

    陆柒沉默了一瞬。

    对方的意思昭然若揭

    宁霁玉知道自己要逃,但觉得自己会遇到危险,所以用此物拴住他,亦是保护他。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这只不过是冥主一个卑劣的借口而已。

    打着有冥主气息的标记的人,不论在何处,都不可能受恶鬼侵扰。

    他只是想永远都能知道对方身在何处。

    宁霁玉并不怕陆柒逃跑。

    因为他跑不掉。

    战神要渡过的劫数因他的插手而毁,劫数一日不完,战神便一日不能寻回从前在天界的神格而只能留在冥府。

    而整个冥府,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没有一寸土地能脱离他的掌控,可宁霁玉依旧不放心。

    坤泽的本能正在抬头,柔弱的躯体,终有一日将要难以承载这般庞大的力量。

    后颈的临时标记总有褪去的一日,唯有一串拿不下来的脚链,能永远同陆柒在一起。

    阿柒,不要走,好吗?冥主的语气近乎祈求,与寻常为情所困之人并无不同,若非对方做出了那等匪夷所思之事,陆柒几乎就要相信,宁霁玉当真如现在这般柔弱无害。

    只是他可不傻。

    陛下这一套究竟对我有没有用,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陆柒伸手揉了揉他的侧脸,语气温柔,目光却很冷。

    闻言,宁霁玉伪装的示弱,终于消失不见。

    陆将军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宁霁玉猛然坐起,厉声道。

    情绪激动之下,冥主周身气势暴涨,信香和法力一道奔涌起来,将二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陛下急了?陆柒嗤笑一声,他虽没有这般强大的灵力,但乾元的信香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且宁霁玉近日消耗甚巨,远没有平日的实力,在陆柒亦放出灵力和信香与之抗衡时,丝毫不落下风。

    反观宁霁玉,因给了自己临时标记的乾元的信香刺激,面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我还没准备逃跑,陛下就急了,望着对方在欲海中艰难沉浮的脸,陆柒愉悦道,这一场,是陛下输了,不是吗?

    被说破心事的冥主面色更糟,语气却是异常平静:吾不知什么胜胜负负,吾只知,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只消陆柒还在他身边一日,他便是一直不能赢,可也

    绝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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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第 12 章

    之后的日子里,陆柒与宁霁玉很是相安无事了一阵,主要原因还是冥主事务繁多,即便有心要与陆柒亲近,也实在是分.身乏术。

    陆柒想了无数种法子,试图将脚踝上的桎梏除去,奈何此物乃自冥主血肉中剥离而出,气息异常强大,不论是以蛮力还是术法,都无法破坏一丝一毫。

    不知第几次尝试将其褪下失败以后,陆柒面色阴鸷地叹了口气。

    哪怕此物的确如宁霁玉所说,并不阻碍他的行动,只为感知他的存在,究其根本,也不过是为了将他牢牢锁住,陆柒自然深恶痛绝。

    毕竟这一节隐秘的锁链所意味的,除了冥主畸形的爱意,还有自己无止无休的耻辱,以及可笑的替身身份。

    自那日两人的分歧以来,宁霁玉待他并不似先前那般热络,但眼神却是愈加复杂。

    陆柒虽不长于分析人心,但也能借着不曾消退的临时标记的联结,隐隐察觉到一丝对方的想法。

    不过是自己离他记忆里的心上人,越来越像了。

    而冥主大人,则一面盼着自己成为一个更加完美的替身,一面却又不愿一个替身最终成了正主,这才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了起来。

    暴戾的灵力在体内奔涌数圈,依旧无法化解陆柒内心的烦躁。

    许是脚踝上的枷锁无形之中给了他极大的压力,陆柒只觉自己近日来颇不安宁。

    不久前的中元之夜,陆柒虽已下定了尽快逃离的决心,但究竟怎样才能离开这里,他还无甚头绪。

    罢了,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见着日上三竿,已然到了正午,如今陆柒是宫中禁卫军统领,眼下合该是他亲自在宫内巡查的时分。

    因着这些日子陆柒一直跟着宁霁玉上朝,遂将朝中众臣认了个大概,更别提这些为官已久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这位新晋的、有资格日日给冥主伴驾的陆将军,是冥主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凡他巡逻之时,常有人上赶着前来巴结。

    陆柒从前便最烦这些应酬,而今到了冥府,此地官员虽因冥主的强硬手段和高深本领,风气比之从前在人界时好了不知凡几,然这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结党营私的浪潮却是不曾改变。

    眼见着前头远远走过来的,正是巴结自己最勤的一个,陆柒蹙了蹙眉。

    此人定是想办法弄到了他的巡视路线,这才隔三差五便要来骚扰一回。陆柒先时还顾虑冥主的脸面,委婉拒绝了,不料这人仿佛不曾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推拒之意,变本加厉地拉拢于他。

    陆柒不欲与他纠缠,当机立断转了个方向。左右他自己便是禁卫军统领,无人能治他擅离职守的罪名。

    这一转,却是到了他只来过一次的地方。

    正是那日阿元领着自己在宫中转了一圈时,他所见到的那间大门紧锁的宫殿。

    陆柒的目光悄然扫过一圈,果然无人把守。

    此地被封存已久,在冥宫内几乎称得上一处禁区,宫中的人皆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既然主子要这里变成禁地,他们自然也不敢违逆。

    门上的封条依旧如初来时般紧闭,只是门口却不似从前那般一尘不染,原本洁净的窗口也积蓄了一层浅浅的灰。

    像是许久无人打扫的样子。

    此处乃宫中禁区,能来打扫的人只有一个。

    宁霁玉。

    冥主近日都不曾来过此处么?

    陆柒皱了皱眉。

    一想到此处可能正封存着宁霁玉与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陆将军的记忆,陆柒便觉自己的后颈一阵钝痛,灵力亦暴戾起来。

    这样不对,不该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

    陆柒深吸口气,静下心来分析背后真正的含义。

    阻碍宁霁玉到这里来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天界与冥府的纷争不断,二是

    二是因为,他现在有了自己在身边。

    看那积灰的厚度,恰恰像是两月有余不曾有人踏足。

    刚巧是自己来到冥府的时间。

    理智告诉陆柒这大概率只是一个巧合,但心底却又泛起些微妙的快意

    毕竟,宁霁玉可能因为自己这个替身的存在,渐渐将原主抛之脑后。

    这个念头卑劣得很,但却如一抔野草,在陆柒心里疯长。

    在被对方以不齿的手段困于这座囚笼这么久以后,陆柒忽而报复性地产生了一个更加恶劣但也能给他更大的快意和成就感的想法。

    反正也不过是个替身,为何不能将正主取而代之呢?

    除了自己上位,取代对方在宁霁玉心中的地位之外,还有更有意思的方式。

    替身的至高境界,自然是做到和原主一模一样,甚至成为超越原主的存在。

    只消他稍稍付出一点努力,彻底将冥主记忆里的原主洗去,那他,自然便成了原主。

    既然一时间也无法逃离,倒不如,让对方失去所爱的记忆后,又失去自己这个假冒的替身,让对方在这场以身为筹码的博弈中输得片甲不留

    这才是唯一能报复宁霁玉恶劣的囚/禁的,有效方法。

    陆柒的目光愈发阴鸷,几乎要将那一层薄薄的封条洞穿。

    那间宫殿里,的确有着吸引他的东西。

    但陆柒知晓,现在还不是贸然进去的时候。

    踝上隐秘的锁链便是冥主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的明证,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打草惊蛇。

    冥宫独有的冷风吹打在陆柒的脸上,将他泛起的热切和疯狂暂时浇熄。

    陆柒缓缓收回了目光中的阴狠,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无知无觉间,那将他与冥主联结的枷锁和后颈上的临时标记,不约而同地,同时跳动了一下。

    而正在书房里批阅公文的冥主,手中的朱笔忽而一顿,一大滴鲜红似血的朱砂打在奏疏之上,晕开了一片刺目的红。

    冥主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是么?我等着你呢,颇为惋惜地放下了笔,宁霁玉轻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打败你自己。

    目光落在被朱砂盖住的文字上,宁霁玉面上的笑意又忽而顿住。

    天界大肆入侵,边境不稳,恳请陛下派兵增援。

    宁霁玉吃力地揉了揉眉心,轻叹口气:早与你说了,这表面的和平终有一日要被天界亲手撕开,只是我没想到竟这么快

    在纸上草拟了数种应对方案,宁霁玉皆不大满意,头一阵阵地疼起来,眼前霎时一黑,险些一个晕眩之下跌下座椅,忙扔下笔一手撑住桌子,正要平复一二,忽而被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了靠椅上。

    身边的气息太过熟悉,宁霁玉虽眼前仍旧一片昏黑看不清东西,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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