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连忙道谢,落后周丽几步,随她往住院部走去。幽深的走廊里,来往的人非常多,却都默契的保持安静,只余下行走的脚步声。

    想到陆非孤苦伶仃的住在医院,周丽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行至中年妇人身边,问道:太太,您是陆非先生的亲戚么?

    中年妇人被突然出现的周丽吓得脸色发白,她抖着嘴皮道:不,不是的,我也没见过那孩子。不过我家老刘说他可怜,让我炖了点补汤来给他喝。

    周丽疑惑:您丈夫是

    中年妇人颇有些自豪的说:我家老刘是个警察,昨天来看过那孩子。

    说起引以为豪的丈夫,中年妇人的拘谨就少了很多,开始与周丽谈论起她丈夫的工作来,半是抱怨半是骄傲的说为人民服务忙,忙得连陪家人的时间都没有。

    周丽全程笑着聆听,偶尔接几句话,多是夸奖赞美,哄得中年妇人眉开眼笑。

    有人陪同,时间过得特别快,中年妇人还意犹未尽,周丽就已经在陆非的病房前止住了脚步,跟她说到地方了。

    中年妇人蓦然住口,在来医院之前,她丈夫再三叮嘱,说这个叫陆非的孩子与平常病人不同,脆弱得很,与他说话的时候要委婉。她就是个乡下来的妇人,没什么文化,说话直接,若是刺激到人该怎么办?

    中年妇人叫住正准备敲门的周丽:姑娘,你帮我把汤带进去吧!我不太会说话,就不进去了。

    周丽道:陆非先生很温柔,您能来探望他,他一定很高兴。

    中年妇人扯着身上过分朴素的衣服,不自信的问:真的吗?

    周丽肯定的点头,还用手缠着妇人的胳膊以作鼓励。

    周丽敲响了病房的门,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她笑道:我们进去吧。

    周丽和妇人进门就看到陆非正苦大仇深的盯着医院配置的午餐,仿佛他面前摆着的不是能让他康复的营养食物,而是放了□□的最后一餐。

    陆非礼貌的与周丽打了招呼,又疑惑的看着中年妇人:这位是?

    中年妇人表情怔忪的凝视着陆非,目光温柔悲伤,仿佛在透过此刻的陆非看别的人。她的面部肌肉轻微抖动着,想笑又想哭的模样。

    面对陆非,周丽依然觉得尴尬,她下意识别开眼睛,说道:这位阿姨是刘警官的太太,是专门来探望你的。

    陆非不好意思的说:原来是刘阿姨,劳烦您来看我,谢谢您。说着,往周边扫了一圈,凳子摆得挺近,不用特意搬移,就开口道:阿姨,周护士,你们也别站着了,

    快请坐。

    周丽摆手,表示还

    有事,很快就从病房退了出去。

    周丽溜了,中年妇人还没有回神,陆非叫了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她拽着保温桶手提,紧张说道:小我们家老刘让我熬了点汤,你

    托拍戏的福,往年天南地北的跑,见过的人也是形色各异,与各阶层的人交道打得多了,他也总结出了与他们的相处之道。

    辛苦阿姨了。我叫陆非,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陆非弯着眉眼,诚恳道:也谢谢刘警官,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警官之一。

    凭良心说,昨天见的两位警官确实都还不错,做事耐心,不急于求成。

    昨天,刘警官在医院待了很久,他平时一定很忙。陆非说。

    听陆非提到她为之骄傲的丈夫,中年妇人的局促就消减了许多,说道:也没办法,都做了这份工作了,能为人民做些贡献,再忙也值得。

    所以,我们从小就听长辈说,有事就找警察叔叔,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里,警察是无所不能的。陆非继续道。

    中年妇人低声说:都是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对中年妇人来说,刘警官就是她的自信,陆非对症而言,让她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放松了。

    与陆非聊过几句,中年妇人终于想起了她来到医院的目的,她把保温桶里的食物倒腾出来,说道:不知道你喜欢啥口味的,就熬了点家常鸡汤,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陆非双手接过,似是迫不及待的抿了口鸡汤,醇美的味道盈满了整个口腔,余味久久不散:好喝。

    中年妇人高兴道:喝点汤,也吃点肉,身体才能好得快。

    陆非尝过味道,就放下了筷子,说道:您吃过午餐了么?

    中年妇人犹疑须臾,还是点了点头。

    犹豫,那就是没有了?

    陆非很想帮中年妇人叫点吃的,但他现在身无分文,餐桌上的食物又是动过筷子的,总不能让人吃他剩下的。最终,他只得把主意打到了刘阿姨带来的营养鸡汤上,里面有肉有菜,味道又适中,用来稍微垫垫肚子也可以。

    陆非对刘阿姨发出的共进午餐的邀请被再三拒绝,他只得使出绝招,在人面前装了两波可怜,才说动人答应吃点东西。

    看着低着头喝汤的妇人,陆非暗自叹气,自重生开始,他都快把日常变成戏场了,只要见人,随时都在表演。

    以前经常听人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现在算是理解透彻了。

    两人沉默着用完午餐,刘阿姨自发将午餐用具收拾干净,又问陆非还有什么需要。陆非不好再麻烦人,自然是回答没有。

    刘阿姨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只除了关于她丈夫的话题。

    陆非和刘阿姨的闲聊多数是围绕着刘警官,她说他听,她话中的刘警官勇敢正直,是个英雄。他耳中的刘警官,善良热情,是个好人。

    其实,讲真的,陆非并不喜欢警察,年轻那会儿叛逆,经常被警察追着东逃西窜。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不用被警察追着到处跑了,可他见过的社会黑暗面也多了,他曾见过不少警察为了钱权做尽坏事,将公平公正抛诸脑后。

    不过,陆非喜欢好人,尤其是对他好的人。

    陆非认真的听着,不时接两句话,恰到好处的言说让这个以夫为天的女人高兴不已。

    两人交谈的时间不短,直到护士端着点滴进来,话题才终止。

    刘阿姨起身,给护士让出位置,说道:小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喜欢吃什么,阿姨明天给你做了带来。

    说着,她就率先推荐起她的拿手菜来,都是普通的家常菜,熟悉的菜名,仿佛还缠绕在舌尖的滋味,都让陆非不想拒绝。

    陆非抬眸凝望着还在念叨的中年妇人,墨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些微真实的笑意,他说:那就麻烦阿姨了,您看着做就好,我不挑食的。

    中年妇人又忐忑的向护士请教了几句,在确定哪些食材对陆非恢复有帮助,哪些食材是他不能沾染的之后,才拎着保温桶离开。

    陆非目送刘阿姨出门,直到她偏胖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他才收回目光,安静的靠坐在病床上。

    有件事,陆非一直无法释怀。

    或许,是因为求而不得。也或许,是因为深受其害。

    护士给陆非打好点滴,同往常般交代了注意事项,见陆非点头表示明白,就离开了病房。

    第8章

    刘警官没有对陆非食言,他在傍晚的时候拖着满身的疲倦来看望了陆非,见陆非的精神和情绪都很稳定,就只简单的和他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陆非都过得很是轻松,有医院的营养餐和刘阿姨用心做的食物的双重喂养,短短几天时间他的脸颊就有了血色,身体素质被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和陆非熟悉后,刘阿姨就没有了首次见面时的紧张和拘束,她是真把他当成了亲近的晚辈,对他的关怀细致入微。

    陆非更是把刘警官的英勇事迹都听了一遍,从年轻的毛躁冲动,到中年成熟稳重。刘警官不是刑警,接触到的案子也大多不痛不痒,但即使如此,他在刘阿姨的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英雄。

    除了刘警官,刘阿姨很少提到别人,包括她的子女。

    在想通陆非可能是被冤枉的后,周丽再不避开他,对他的态度极好,怕他在医院住着无聊,就从家里带来了各类小说和下载了音乐电影的平板电脑,供他打发时间。

    周丽下载的电影中,有将近半数都是他主演的,陆非闭着眼睛都能想起里面的场景和台词。他又把往年的电影看了一遍,心中莫名平静。

    除了以前的他主演的电影外,还有别的演员主演的。陆非最关心的还是有许池参演的两部电影,许池得到的都是小角色,幕数不多,时间不长,陆非看完后,挑出的刺却一点不少。

    动作僵硬,表情浮夸,眼睛无神,生搬硬套。

    总结起来就是演技蹩脚。

    陆非觉得,他以前也是眼瞎,不然怎么会认为许池是个上进的后辈?

    刘阿姨拎着保温桶进病房时,陆非正在看他自己的电影洗眼睛。

    刘阿姨上前瞅了两眼,说道:说起来,这个演员也是叫陆非,和小陆你名字一样呢。

    陆非毫不脸红的自夸:他演的电影很好看。

    刘阿姨也赞同:我也喜欢看他的电视,是个难得的好演员,就是命短了点。昨天晚上的电视报导说,明天就让他下葬。下葬也好,人总是要入土为安的。现在天热,还摆了这么久,说不定都臭了。

    已经臭了的陆非手抖了抖,表情微妙。

    刘阿姨没有发现陆非的异常,继续说着她听来的八卦:我还听说,他一把年纪还没结婚,是因为他是同性恋。

    同性恋?他什么时候成了同性恋了?

    作为本尊,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什么叫一把年纪还没结婚?

    三十不到的年纪,风华正茂好吗?

    再说圈子里年纪比他大的,也还没有结婚的不知凡几,凭什么就他是同性恋了?

    是欺负死人不会反驳么?

    陆非嘴角轻微抽搐着,三分好奇七分古怪的问:这话,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刘阿姨道:也是电视上说的,据说他同性恋人还在他灵堂上哭晕了几次呢!发着高烧,生着重病也要守着,连医院都不肯去。照我说,那男娃估计是接受不了,想殉情呢。

    说完,她还煞有介事的总结:真是造孽。

    陆非看着刘阿姨,他很想告诉她,殉情这种梦幻的事只会发生在电视剧或者电影中,现实里是不存在的。

    更何况,所谓的同性恋人哭晕在灵堂上的事是否真实也有待商榷,说不定是有人想借他的死刷一波流量,炒作呢?

    捆绑活人炒作也就算了,连死人都不放过,简直缺德,他想。

    曾被无数男女明星捆绑炒作的陆非麻木的问:这次又是谁?

    刘阿姨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姓楚,叫啥我记不大清楚了,反正是很好听的名字。楚,楚楚什么呢?

    陆非在脑海中飞快把认识的,姓楚的男男女女过滤了一遍,最后呈现在他脑海中的是一张格外俊美清逸的面容。

    见刘阿姨还在纠结楚姓男子,陆非轻抿着唇,低声道:楚离。

    刘阿姨轻拍脑门:就是叫楚离,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连个名字都记不住。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楚离,认识吗?

    陆非垂眸:我怎么会认识楚离,只是之前听人提过两句,随口猜的。

    刘阿姨也没有怀疑,念叨道:那个叫楚离的也是可怜,男朋友死了就够惨了,现在还被好多人知道他是同性恋,以后肯定会被人指指点点,可怎么过啊!

    陆非忽然就沉默下来,不管刘阿姨说什么他都安静的听着,不赞同也不反对,让人无法确定他

    是否还在关注交谈的话题。

    刘阿姨不认识电视上的陆非楚离,她说起关于他们的消息也是偶然,说了几句后发现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就把保温桶里的食物翻腾出来,和陆非吃午餐。

    吃过午餐,刘阿姨照例在医院陪了陆非两个小时,才起身回去

    。

    陆非所在的病房随着刘阿姨的离开而变得无比寂静,陆非动作缓慢的点开视频播放观看,他似乎看得很认真,如果忽略他盯着视频的涣散目光的话。

    第二天,是曾经风靡万千的影帝下葬的日子。

    陆非抱着平板电脑在病房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的把电脑放下,搬了张凳子坐在窗边,略带伤感的望着远方。

    夏季就要结束了,秋季马上就要来临,再过不久就是能冻结所有的冬季,以及万物复苏的春季。

    一个四季轮回,比想象中走得更快。

    从今往后,就让往事如烟,随风逝去吧!

    荣也好,辱也罢!友也好,敌也罢!都该随下葬的影帝尘封!

    陆非在窗边枯坐了半天,算是送了曾经的自己最后一程,以此作别。

    周丽到病房给陆非更换药物时,陆非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能如常与人交流,所以周丽根本不知道陆非的心情曾剧烈起伏过。

    换好药物,周丽说道:陆非,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听医生说,你这两天就能出院了,不过左手还是不能用力,得好好养着。

    我会的。陆非沉吟半晌,说道:周丽,你们医院允许病人索要病历吗?

    周丽道:按照规定,病人是有权力复制客观病历的,如果你想要,出院三天后带齐证件就能到病案室复印。至于主观病历,由医院留档封存,可能拿不到。

    客观病历包括:入院病历、手术记录、麻醉记录单,检查报告单、护理记录、临时医嘱、长期医嘱等。

    有客观病历,就足够了。

    陆非点头:有客观病历就好,不用主观病历。

    周丽悄声说:那你来的时候打我电话,我带你到病案室。我有朋友在病案室,我带你过去,他们准不会为难你。

    陆非笑道:谢谢你。

    周丽毕竟是护士,除了陆非,她还要照顾别的病患。忙完陆非这边的工作,又不停歇的往别的病房赶去。

    在医院的最后两天,陆非除了发呆就是看周丽带来的小说。说实话,陆非对小说里的描写的相爱相杀,虐恋情深完全提不起兴趣。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几句话就能解释的矛盾,为什么要弄到不可开交的地步,简直费心费神,还劳民伤财。

    正常人都是合则往,不合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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