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房子被你们霸占,家里的东西被你们卖掉,还要把我们当狗一样养。睡在柴房,吃在猪圈。高兴了就丢两个馒头过来,不高兴了就什么也不给,饿得狠了,逼得我去厨房里捡剩饭剩菜,就算这样还要被你们打骂,这样也算是辛辛苦苦把我们养大!?”
    “你们这一家人又贪又馋又懒,家里没钱了,你开始把我家里的东西通通卖掉、然后卖房、卖地,最后打量着我们,卖了我们,你的良心都黑透了!”
    “如果不是阿姐救了我们,现在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
    “现在看我们生活好了,你们就像癞皮狗一样黏上来,露出一副好叔叔好婶婶的模样,简直就是苍蝇一样嗡嗡嗡,恶心透顶!见一次我打一次!”
    万宝妆目瞪口呆地看着新雨像是小豹子一样发火,扫帚尽是往脸上招呼一顿打,听见新雨声声控诉,巷子里的人自然是听信于她,而不是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他们齐齐上手捆住那两人在地上哀嚎的人:“你们两个还有脸过来找人小丫头!”
    “臭不要脸的东西!”
    巷子的人和万女郎一家也是相处已久,从来不知道两个孩子以往过得是这样的日子,他们暗戳戳地下手拳打脚踢,越想越生气。
    “没良心的东西,还说是人二叔二婶!”
    “呸!”
    两人蜷缩在地上,痛哭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
    清泉拉住阿姐:“阿姐,这应该让我们解决。”
    等到新雨解气之后,他才从一侧走了出来,举止端方,倒像个小公子,他那些年的记忆都已经慢慢消散了,可是今日他却发现,那些阴暗的日子里,匍匐的过去,还一直藏在记忆深处。
    “二叔,二婶。”
    听到这样的话,那两人连忙抬起头来,讪笑着应道:“小宝是不是还记得我们啊!”
    清泉笑了笑:“你们可知,府衙禁止强迫性质的人口买卖,若有掠卖人口之人,当诛。”
    两人缩在一团,大声喊道:“怎么可能!那么多贩卖子女之人!”
    “你们也说得是子女,我们并不是你的子女,你们第一罪,便是掠卖人口。”
    “第二罪,我们已经被卖身,便是主人家的私有物,你们如此上门吵闹,是对主人家的不敬,报官可抓。”
    “第三罪,无故扰民,这巷子里的人,都是可以报官将你抓进去的。”
    清泉不疾不徐慢慢说道:“这层层罪名下来,不知两位意欲何为。”
    “就是就是,万女郎,我们帮你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人送去官府吧!他们这样吵闹不休,真是晦气!”
    “前不久大人还说肃查贩卖人口,这风还没过去呢!”
    “赶紧送他们坐牢去!”
    地上那两人吓坏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觳觫抖动,跪倒在地:“求求了求求了,我们可是你二叔二婶啊,不要送我们坐牢啊!”
    新雨拿着扫帚站在一侧,突然冷笑出声:“当时,我跪在地上求你们救救小宝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自己是二叔二婶呢?”
    新雨刚想叫人送去府衙,清泉便道:“诸位叔叔婶子,我们纵然不想再认,可是血脉关系不能不认,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放过他们了,我们本就断绝了关系,从此后两不相干。”
    “哎呀,清泉你怎么这么心软啊。”
    “听婶子的话,还是赶紧把他们送官吧。”
    .......
    那地上瘫坐的两人对视一眼,趁着大家不备,赶紧撒腿就溜了出去,头也不敢回一下,仿佛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着自己。
    清泉几人一一谢过出来帮忙的叔叔和婶子,回到屋里新雨还有些闷闷不乐:“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官啊!”
    清泉摸了摸鼻尖:“我唬他们的,我刚刚在外面胡编乱造的。”
    “啊?”
    “我都还没学到律法呢......”
    万宝妆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手里的扫帚还没放下的孩子,突然发现,他们真的长大了。
    过了几天,巷子里的人对她们一家也没有什么异议,当初万女郎一个人来,后来多了一对弟妹时,没有人去多问。现在知道这对弟妹好像是她买回来的,也没有人上前多问,万女郎一家又不偷又不抢,人又善意厚道,何必给他们添不自在呢。
    胡阿婆她们照例在桂花树下聊着天,一点不耽误两手翻飞织着毛线,快活地和过路人打着招呼。
    第69章 乞巧节   秋风白露七夕会
    过了几日, 万宝妆有问他们要不要把被卖掉的房子再买回来,没想到新雨却摇了摇头:“阿姐,已经不需要了, 我已经有一个家了。”
    “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至于清泉,他对那里的记忆都不甚清晰,万宝妆便也作罢了:“只是, 真的不需要再教训那两个人了吗?”
    清泉也摇了摇头:“阿姐, 他们现在应该会惶恐不安, 看见我们便会落荒而逃, 若是我们再教训,难保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这样就很好了。”
    万宝妆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 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谁教你的啊?”
    清泉思索了一番:“好像是小景哥哥教的。”
    战荣景从前在侯府里多得是阴谋诡计和教训人的方法, 他时不时就和清泉分享一下他听到的那些八卦和手段,久而久之,清泉也从中摸索出了一点奇怪的门道。
    新雨摇着万宝妆的手臂:“哎呀,阿姐不要管那些人啦, 今日可是乞巧节啊!卿姨她们已经在外面准备很久啦!”
    新雨穿着一身青、白、红、黑和黄色共五彩色的衣裳,这是卿姨给她新做的五彩衣, 乞巧节其实是展示姑娘们心灵手巧的一天,卿姨掌管城里最火的绣坊, 自然要在这天展示店里的精巧新衣, 但她也没忘了给家里几人准备新衣。
    这样的五彩衣可不是随随便便选的颜色, 从阴阳五行和五方神力上都有讲究的。可以驱邪除魔、祛病强身, 代表着一种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当然也不是把这五种颜色随意地披在身上,卿姨中觉得万女郎应该更加打扮自己,今日是以大红为主, 青白黑为辅,黄色做细绳和腰间流苏络子,外披白色柔纱,明艳清新。
    新雨自然是用鹅黄嫩粉为主,青白流纹为辅,黑色做点缀,一身活泼灵巧,亮晶晶地看着万宝妆:“阿姐,我们快出去玩吧。”
    清泉还在一旁晒着书,他今日穿着青白为主的衣裳,白底黑边的腰带,腰间挂着黄红相间的挂坠。
    他慢悠悠地摊开书本:“姐姐,你的书都拿出来晒好了吗?”
    “好啦好啦,早就放在架子上了!”
    碧空如洗,缥缈柔和的阳光洒在一页页摊开的书本上,微风舒展,书页翻飞相撞唰唰作响,白纸黑字在空中闪烁。
    今日可是卿姨的主场,她在城里架着台子,台子上摆了不少桌子和针线,除了瓜果巧果酒酿陈列,还摆着店里的新衣服,她这是要做穿针乞巧,投针乞巧那些活动,不仅邀请了不少绣娘过来,还让那些凑热闹的小姑娘都上台试一试,若是赢了便能得到店里的一件五彩衣,纵然输了,也会有荷包手帕团扇等物件赠送给各位小娘子。
    如果不上台参与活动,也可坐在一侧品尝那些瓜果酒酿,观看台上的小娘子们各显神通。
    “穿针乞巧”是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成者便为“巧”。
    这个九尾针便是九孔针,并不是一根针上有九孔,而是在绣棚的布上插着九排针,需要用五彩线穿过这九针孔。
    万宝妆看着上面摇摇晃晃的细针,还有微不可见的孔眼,真的有人可以不间断地穿过这样的九个孔吗?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小娘子们,一个个都屏息凝神地坐在一侧穿着针孔,她连忙收回神,一手捻起一根五彩绳,另一只手举起绣棚,对着光颤颤巍巍地穿孔,五彩绳是极其细密绵软的,软趴趴地搭在针孔处不肯过去。
    “阿姐!我穿过去两孔啦!”新雨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万宝妆抬眼看过去:“啊?”
    真的穿过了两孔,不仅是新雨,周围的小娘子已有穿过五孔的巧手能人,卿姨在一旁笑着称赞:“不错,还差四孔便可过了。”
    万宝妆咳了两声,偷偷拿过一旁的茶水沾湿了五彩绳,然后捻了捻绳尖,好歹是穿过了一个。
    坐在台下的战容肃看着对方偷偷沾水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挨过了穿针乞巧,这第二项活动便是“投针验巧”,台子上摆着不少装着清水的盎盆,就在日光底下晒着,需要小娘子将手上的绣针放入,浮于水面便是过了这一关。
    单单是过了这浮于水面,便可领取一个荷包,但是要取胜则看水底针影。有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此拙征矣1。
    万宝妆看着自己盎底满满的绣针,无奈地扶额,一旁的卿姨走至她身边,笑着摇摇头,忍不住拿过针给她示范一下:“你看水平成膜,手上的针要缓而稳地放下。”
    那针果然轻巧地浮于水面而未落下,且绣针还随着水面波纹而动,那针影自然散如花,动如云,格外好看。
    新雨在一旁试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回绣针浮于水面,惊喜地大叫:“卿姨卿姨,快看,我的针浮在水面上啦!”
    卿姨走过来一瞧:“不错,虽然针影不偏不倚直如轴蜡,但也是极为不错了。”
    万宝妆拧着眉看着她们八仙过海,独自显神通,想不明白,这真的不是什么神秘的武功吗?
    她看着手上的针,又看向台下带着戏谑笑意的几人,恼怒地看着那个青年:“你来!”
    涂月推了推战容肃:“快,侯爷上去,万姐姐在叫你。”
    战荣景和清泉在一旁嬉闹着把战容肃拉了上去,万宝妆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针递给对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战容肃垂眸浅笑,从对方手中取过纤细的绣针,往盎里轻轻一放,便巧妙地浮于水面随风而动。
    万宝妆睁大了眼睛看向盎里,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出一片阴影,青年笑意不减,又取了一根针,交叉放入,两根绣针交叉浮水,随水浪飘动,针影翩飞如飞禽走兽奔跑翱翔又似剪刀锋利运作。
    万宝妆抬头看向对方,便陷入那双如水般柔意带笑的深邃眼眸,像是那片莲花湖里的水,轻轻漾出银白微波,又好像是那夜里的流萤轻闪星光,银河破浪,围绕天风海雨,烟霄微月,蟾光鹊影。
    秋风白露七夕会,人间无数鹊桥归。风轻日高环佩叮,浅醉星河花间睡。
    “好啊,这可是全场最佳之作。”卿姨走过来一瞧,连忙称赞道,但是她话锋一转,带着笑意看向几人,“不过,让郎君上前帮忙可是不被允许的哦。”
    台上的小娘子们捂嘴笑出声来,惹得那位红裙女郎羞红了脸,人比花娇,艳色仙袂一飘飘,云光瑞金彩波动。
    万宝妆连忙将战容肃推了下去,青年一脸无奈地走下台,坐在原位,但是她也没有再拿针尝试,这个东西不适合自己,不要太过勉强。
    这最后一项比赛自然是刺绣,卿姨拿出不少布料放置在各位小娘子面前:“今日是乞巧节,要绣的自然是‘鸳鸯’,最优者胜,可得店里新衣一件。绣完了大家可自行将这‘鸳鸯’带回家,赠与某位郎君哦。”
    大胆的女郎还调笑了两声台下的郎君,脸皮薄的小娘子红着脸默默地拿过针线坐在一侧绣起鸳鸯来。
    万宝妆看着面前的绣棚,沉默不语,鸳鸯长什么样啊?她又看向坐在台下的众人,那个俊朗的青年正对着自己浅笑。
    她无奈一笑,取过黄色的丝线,好半天才穿针而过,在绣棚上胡乱绣了起来,还好之前开店的时候有绣过一个海豚,现在不至于被针扎得一手血。
    卿姨走到她身边,又摇摇头走了,还是去看别的女郎绣的吧。
    新雨偏过头来看着阿姐手里的东西,这是黄色的什么东西?
    万宝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绣鸳鸯,绣到圆弧形的一半,干脆改绣海豚,可是一开始的圆弧绣得太大了,她看着上面的大头海豚,默默捂脸然后喊着:“卿姨我绣完了,我要下去了!”
    她忙不迭地收拾东西连忙逃到台下来,坐在位置上便开始喝茶水,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台上丢完了。
    战容肃又帮她续上茶水:“是绣完了吗?”
    闻言,万宝妆笑得窘迫又无奈,脸上的臊意消减不下,捂着脸半垂着头,露出红绯的后颈和耳朵。
    战荣景和清泉凑了上来:“阿姐,你到底绣了什么啊?”
    “万姐姐,让我们看看嘛。”
    涂月摇了摇万宝妆的肩膀:“万姐姐,到底是什么啊?”
    万宝妆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的手帕掏出来,几人看着上面不伦不类的大头海豚,齐笑出声。
    “阿姐,这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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