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知道这小姑娘必定是明德殿的那位小县主,也只有这个深受太后宠爱的小姑娘,才敢这般溜过来。
    “小县主不进来坐会儿么?屋里有桂花糕,还有云片糕。”他柔声邀请着。
    虎妞本不想理他,不过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动作相当熟练地爬上了窗台,而后又扒拉着窗棂跳了进屋。
    江公子见状有点儿好笑,这动作利索得,一瞧便知道常作这样之事。
    果然不愧是太后最宠爱的孩子。
    他连忙拿来干净的布巾,湿了水再拧干给小姑娘擦手。
    虎妞歪着脑袋瓜子瞅了他半晌,还是觉得他没有周叔叔好看。
    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话可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故而只是抓过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不时偷偷瞅一瞅对方。
    江公子见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瞧着也是乖乖巧巧,纵使方才见识过她爬窗的本事,也忍不住对她生出几分喜爱来。
    “慢点吃,小心噎着。”
    虎妞又一口咬掉一块云片糕,腮帮子都被塞得鼓了起来。
    可不是她要吃这般多的,是江公子硬是要请她吃的,而她不过是拗不过对方的热情。
    对,就是这样,哪怕姨母知道了,也说不出她的错处。盛什么难却嘛!
    咽下最后一块糕点之后,她拍拍鼓囊囊的肚子,从椅上跳了下地,望着依然笑得温和的江公子道∶“谢谢你的点心,我很喜欢。不过,我还是决定不要喜欢你。”
    江公子并不恼,只好奇地问∶“这是为何?”
    “因为如果我喜欢你的话,那就没有人喜欢周叔叔了。反正现在很多人喜欢你,我就不凑这热闹啦!”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以强调这番话的重要性,末了再挥挥小手,“我走啦!”
    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跑了个没影。
    江公子看着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小身影,哑然失笑。
    周叔叔,便是那一位玉人公子周季澄吧!早就听闻小县主与周公子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亲近,如今看来不假。
    都离开宫中一年有余了,宫里还能有这般小的孩子惦记着,周公子也算是颇有成就了。
    想想之前的凤公子与其他四位公子,走了便是走了,谁还会惦记呢!
    他不禁感叹。
    刚分派完差事的刘公公忽地见一个小身影从屋里跑出来,认出是小县主,顿时纳闷不已。
    小县主什么时候来的?怎的身边也没有人跟着侍候?
    可不等他叫住小姑娘,虎妞已经跑了出门,瞬间便没了身影。
    当晚,冯太后驾临长明轩,见各处均已是焕然一新,丝毫瞧不出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半点痕迹,不禁朝着刘公公赞许地点了点头∶“布置得不错。”
    刘公公诚惶诚恐地谢过太后夸奖,只道是奴才们的本分,不敢受云云。
    自有宫人奉上香茶,冯太后又温和地询问了江公子几个纯属客套的问题,见对方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件事,还请太后宽恕。”
    冯谕瑧意外:“江公子请讲。”
    “文瑞初进宫中,不知太后曾有命,限制小县主每日食用甜品数量。偏巧晌午过后,小县主曾至长明轩,文瑞见小县主活泼可爱,一时心中欢喜,便请小县主多食了几块糕点。”
    冯谕瑧闻言只是笑了笑:“江公子何错之有?若硬要说错,错的也只是那贪嘴的丫头。倒是那虎丫头整日跑跑闹闹,没个安份时候,若中惊扰了江公子,倒请江公子多宽恕才是。”
    江公子连忙起身,拱手道:“不敢担太后此言。”
    二人就此略过此事。
    江公子自然也更加清楚了太后对小县主的宠爱,愈发不敢慢待。
    半晌之后,连翘端着一碗药进来,他也不敢问是什么药,二话不说便接过一饮而尽。
    连翘见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端着空空如也的碗便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身后的门合上的那一刻,连翘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这才是太后应该享受的最基本待遇。
    将空药碗随手交给了一名宫女,她背着手,踏着满院的月光缓步而行,感觉微凉夜风轻抚面孔的舒适惬意。
    太后身边又有了侍候之人,定州形势持续稳定向好,虽与北夏还没到生死相搏的时候,但如今大梁气势渐强,国力逐渐强盛,假以时日,不愁不能将北夏纳入大梁版图。
    而远在定州的那个人,这辈子都只能为大梁鞠躬尽瘁,为扶持太后死而后已,若敢有半点异动,她安排好的人,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至于后宫当中……连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个个都安安份份,她自然允许她们寿终正寝。否则,她也不介意以实际的行动,让她们更深地认识到,如今宫中到底是谁在作主!
    江公子原以为小县主还会如上回那般跑到长明轩来,却发现小姑娘一直没有再来,便是偶尔他奉旨到明德殿去,也甚少可以见到她。
    后来方得知,小姑娘已经开始接受启蒙教育了,每日既要跟着先生读书认字,还要跟着师傅练习武艺,再不能像以往那般,满座皇宫地乱跑。
    自上回跑去看穆垣等人练箭后,虎妞记住了他们上武课的时辰,每日估摸着到了穆垣几个上武课的时候,便一溜烟地跑过去——蹭课。
    她也打扰人,就捧着脸蛋乖乖地坐在一旁看,最多也不过是在看到有人闹笑话时,毫不留情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直笑得对方闹起了大红脸都停不下来。
    她可不会管闹笑话的是小胖子穆琮,还是小皇帝穆垣,又或是穆恂与穆璟中的某一个,反正就是一视同仁,该笑话的就笑话。
    被小姑娘笑话了几回,不管是穆垣还是其他三位,上起课来都格外认真,练习起来都分外努力。
    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疯丫头取笑,那也忒丢脸了些。
    穆垣倒是想赶小姑娘走,只是虎妞脸皮厚得很,硬是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而他又不好明言赶人,唯有一阵气结,最终还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教授他们武艺的师傅对小姑娘的到来倒是欢迎得很,有小姑娘在旁看着,他教授起来都轻松不少。
    这日,冯谕瑧叫住了又欲跑去演武场的虎妞,唤了她到身边来,正式通知她:虎丫头,你要去上学了,不能再野了。
    虎妞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真的么?也会有武课么?就跟陛下他们一样的武课。”
    冯谕臻深深地望着她,不紧不慢地回答:“你若是想习武,哀家自然也可以为你安排。只是,一旦开始了,哀家便不会允许你中途放弃。”
    “我想我想我想!我也要习武,要学射箭,要学舞剑,还要学好多好多功夫!”虎妞高高地举起了小手,满脸兴奋。
    冯谕臻颔首:“既如此,哀家便帮你准备好一切,只要你不后悔便行。”
    “不后悔不后悔,才不会后悔呢!姨母你真好,虎妞最最喜欢姨母了!”小姑娘扑到她怀里,撒娇地蹭来蹭去,甜甜地说着。
    冯谕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居然还自动要求增加课业,到底还是年轻啊!不知世间险恶。也不看看穆垣那几个,每日被课业整得死去活来。
    尤其是穆垣,身为皇帝,要学的比他几位兄弟更要多,除了兄弟们一起上的课之外,还要额外跟着先生学习。
    也好,孩子都这般积极主动地要求增加课业了,大人又怎么能不达成心愿呢!
    自此,虎妞便结束了在宫中四处溜达找乐子的日子,正式开启了她的求学生涯。
    至于不久之后出现的撒娇耍赖哭诉课业太多的情况,冯太后完全置之不理,甚至还威胁她,闹一回加一门课,把她吓得麻溜走人。
    虎妞开启求学生涯后,以亲身经历,明白了一句真理——自作孽不可活。
    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又不敢再去找姨母哭诉,便将所有委屈与不满写到了信中,悉数告诉了她的周叔叔,好让周叔叔明白,她如今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当然,对自己一力要求上的武课,小姑娘倒是喜欢得很,虽然辛苦,但她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让一直想要看她笑话的穆垣等人失望不已。
    远在定州的穆元甫知道小姑娘在习武,便也在回信中加以指点,为让小姑娘更易于理解,他还认真地画了图。
    好在以前在永和大长公主府的时候,为了能与原身,周季澄更相像,他也努力学过一段日子画画,虽然画技难登大雅之堂,但简单地画几笔,让小孩子看得懂还是可以的。
    京城中的虎妞收到这些画自然爱不释手,愈发喜欢在信中与周叔叔说些习武的事了。
    只是穆元甫很快便没有办法及时给她回信,因为在经历数不清多少次小战后,大梁正式与北夏交战。
    这一回,不是为了震慑,也不是反击,而是涉及生死存亡的正式交战。
    如今,大梁国富兵强,从周边各国迁居大梁境内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人口激增,带来的是劳动力的大幅增长。
    加之大梁建国以来,天公作美,一直风调雨顺,收成一年好过一年,各地原本空空如也的粮仓,已经堆满了粮食,往往旧粮未消耗完,转眼间,新粮便又能把仓库堆满了。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备,冯太后便正式下旨,迈开了大梁欲一统中原的步伐。
    冯谕瑧站在城头,看着朝廷派往定州的五万精兵渐渐远去的方向,滚滚尘土中,高高竖起的大梁旗帜仍然十分醒目,正迎着风翻滚飘舞。
    她突然生出几分豪情来。
    “连翘,你看,这万里江山,都是哀家的!”
    在描绘万里江山,铸就万世基业的面前,那点儿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连翘站在她的身侧处,眸光晶亮,无比坚定地回答∶“是,都是太后的!将来,太后拥有的必会更多。”
    冯谕瑧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身,眸光投向了某个方向盘。
    连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瞬间便明白她看的是父母长眠之地所在方向。
    她亦不禁有几分失神。
    主仆二人怔怔地站在城墙上,谁也没有再说话,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风吹动旗帜发出的扑剌剌响声。
    直到小姑娘那清脆的、带着喘息的大叫声传来——“姨母……姨母……他们走……了么?”
    两人回头一看,便看到虎妞喘着粗气爬上石级,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看大军出征。
    “嗯,走了。”
    “啊?走了?!这么快?!”虎妞大为失望,还不死心地直踮着脚尖,欲透过高高的围墙往外瞧。
    冯太后难得好心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指着大军远向的方向道∶“瞧,连影儿都看不到了。”
    虎妞失望极了,一会儿又恨恨地道∶“都怪陶老头子磨磨唧唧,拖了下课的时辰,耽误了我的事。”
    冯谕瑧顺手捏了她脸蛋一把,教训道∶“瞎叫什么?什么陶老头子,陶先生可是有名的大儒,他肯教你,算屈尊降贵了,还敢老头子老头子的给人起混名。需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给哀家敬着些!”
    虎妞噘着嘴,揉了揉脸蛋,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好一会儿又嘟囔着“糟老头子可是坏得很,没叫他老坏蛋就是尊敬他了”。
    冯谕瑧装作没听到她这话。
    她又如何不知那童心未泯的陶先生,最喜欢捉弄虎妞,每每把小姑娘气得跳脚偏又不敢对他做什么,只能私底下骂几句糟老头子出出气。
    时光荏苒,当虎妞已经可以从容应对陶老头子的故意刁难时,已经过去了五年。
    曾经带着大白将军耀武扬威的小不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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