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星往后一退轻松躲过鬼婴的一口。

    食指与中指并拢置于唇畔:收!

    刚刚落下的潦草几笔金光骤现,笔迹编制成一张金色的锁妖网。鬼婴这才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凄厉地叫着要逃,但电光火石间,锁妖网已经囫囵将鬼婴整个兜了起来。

    鬼尖锐的惨叫让诊疗室猛地抖动起来,这是鬼婴为宋以星制的幻梦,它想要逃走,必须得让宋以星恢复神智才行。

    但宋以星不打算给鬼婴这个机会,徒手在空中书了两道符咒,笔落的那刻,符咒化成实物,金光一闪无视周遭扭转的空气,直直地飞到鬼婴脸上,以一个形状将鬼婴的血盆大口封住。

    已经捏成麻花的诊疗室停止了崩坏,宋以星唇畔荡出轻蔑的笑:记住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说完手指在鬼婴额头上点了一下,鬼婴连害十七人,阴煞气浓烈汹涌,宋以星目光陡然一凉,质问:你的真/身

    话没说完,原本停止扭曲的诊疗室场景开始剧烈颤抖,这一次比原先的崩塌来的更猛烈,鬼婴开始凄厉惨叫,他方才画的符再度失效。

    从崩塌的裂缝之中,一股更为强大的煞气蛮横地破空而来,宋以星目光又凉了几分,他没想到这只画皮鬼婴还有同伴。

    顷刻间,煞气占据了整个幻境,宋以星侧身躲避,在躲避时他也没忘记捏决,此时盘亘的两道煞气不是一个重量级,宋以星身处幻境之中实力大幅度削弱,两相权衡下,他决定先杀了画皮鬼婴的分/身。

    然,他的决还没捏好,只见后来的煞气缠绕着画皮鬼婴,尔后猛地缩紧。画皮鬼婴这下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泣血的眼眶死死盯着宋以星,血盆大口翕动,无声做着口型:天师救救命

    宋以星:

    宋以星能怎么办,只能睁着眼睛欣赏一场鬼打鬼。

    不多时,鬼婴被煞气勒成粉末。

    不等宋以星做好迎战准备,幻境轰然崩塌,下一秒,宋以星就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是翟厌冷到滴水的俊脸,有没有事?

    翟厌问他,音色发紧。

    没事。宋以星下意识答了话,忽而意识不到不对劲,翟厌的这问题就好像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翟厌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了一下解释:你说梦话了。

    宋以星立即紧张起来,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梦呓时有没有暴露自己的那不被翟厌喜欢的职业。

    我宋以星心里打鼓:说什么了?

    翟厌思索片刻道:孩子,路走窄了。

    宋以星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别的吗?

    翟厌不答反问:梦见了什么?

    宋以星心思都在怎么搪塞上,没注意翟厌蜷了蜷手指,连地板上的影子都无风摇曳了下。

    宋以星咳了一下:我梦见,我怀了你的孩子。

    翟厌冷峻的面容上有一道裂缝,他从宋以星的梦呓里发现了不对,幻梦只能有织梦者和做梦者的存在,他只能用煞气把宋以星从幻梦中拉出来,并不知幻梦全貌。

    知道宋以星怕鬼,翟厌怜惜看着他。

    宋以星心里噗噗跳,有意无意躲避翟厌的眼神。他低下头,应了那句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填充:孩子长得随你。

    翟厌:

    他的煞气触及到了鬼婴,自然知道鬼婴的面貌,想到那坨嘴巴占据三分之二的血淋淋的鬼婴,翟厌沉默了。

    放你吗的屁。

    哦,脏话是跟着宋以星学的。

    第5章

    看着翟厌逐渐冷下去的面容,宋以星不敢再贫了,说实话,他要是能生崽,他和翟厌的崽铁定是最靓的崽。

    不过宋以星也不敢再继续噩梦的话题,他搪塞道:我困了,我要接着睡了。

    翟厌嗯了声:睡吧。

    宋以星重新躺在狭小的窄床上,他听见被翟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翟厌继续去理他的病历本了。

    宋以星不敢再睡了,化为齑粉的只是鬼婴的分/身,他想着鬼婴不长眼地找上了他,万一再在找上翟厌呢。而且那道后来的煞气总让宋以星觉得不大对劲。

    能悄然进入其他阴物制造的幻梦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整个碾碎。

    宋以星不用与煞气交手便知其强大厌邺山鬼王。

    比起画皮鬼婴,厌邺山鬼王显得更棘手,一千个鬼婴同时作乱凡尘的棘手程度都比不上一个厌邺山鬼王。

    宋以星拇指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快速扫过一圈,心下微微安心了些,他带去抱阳道观的消息已经带到了。

    想来师父师叔们定有诸多详细想要询问自己,再加之他也许久未回道观,宋以星决定明天得回道观里一趟。

    这么想着,宋以星看向屏风,这一次屏风投了翟厌的身影,他说:翟厌,小俞约我们明天去踏青。

    小俞就是宋以星的大徒弟,经常被宋以星拿来当挡箭牌。当然,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知道翟厌比较宅,不喜欢白天出门。

    他也是为了演得像一点。

    果然翟厌说:明天医院要开会。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宋以星心说奈斯,明面上还在装:周六也要开会?

    翟厌顿了一下:嗯。

    宋以星:你就是不想陪我去玩。

    翟厌僵硬地说:没有。

    算了算了。宋以星翻了个身:我自己去玩就是,反正每一次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过了很久,翟厌说:抱歉。

    宋以星心里募地一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赶紧要说没关系,你去忙就好,翟厌却先他一步说:小星,明天真的有事情。顿了一下又说:至于具体内容我以后会告诉你,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可以出去玩的机会很多。

    宋以星顺着翟厌递来的台阶下了,他也没多想,点着脑袋:嗯嗯,知道了。

    乖。翟厌为数不多的,柔和的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宋以星给大徒弟俞子明发了消息,让他来医院接自己,正好师徒俩一齐回道观里给祖师爷上柱香。

    俞子明来的时候,翟厌还差半个小时才下班。

    俞子明带来了油条豆浆,这都是宋以星吩咐的,怕翟厌饿了。

    翟厌,我和小星就先走了。俞子明和翟厌打招呼。

    宋以星跑去厕所洗漱了,诊疗室此时就俞子明和翟厌两个人,这让俞子明感觉亚历山大。

    他师父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正一派的代表人物,是道教的传奇人物,是他心中无法亵渎的高岭之花。而翟厌这个无神论者却得到了他师父的心,可见翟厌也是个了不起的。

    而且俞子明总觉得翟厌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有宋以星在跟前还好一些,这么单独相处,俞子明觉得自己就是在跟一块冰山交流。

    翟厌嗯了声,问:去哪儿踏青?

    俞子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就是和冰山对话会产生的症状:就就周边。

    翟厌抬头看他。

    俞子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儿说错了,听得翟厌说:多久回来。

    今晚就回来。俞子明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大概吧。

    嗯。翟厌说。

    俞子明以为翟厌这声嗯是结束语了,正要松口气,又听翟厌硬邦邦地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好像翟厌并不习惯这么直观地流露出对宋以星的关心,所以这句话显得有些怪异。

    俞子明赶紧应下:放心吧。

    终于,宋以星洗漱完回来了。

    和翟厌说了几句后,宋以星便和俞子明离开了诊疗室。

    一离开诊疗室,俞子明恭恭敬敬地朝宋以星鞠了三次躬,宋以星睨他一眼:怎么?

    俞子明说:对师父不敬了。

    和翟厌相谈时,俞子明称呼宋以星是小星,也没有称呼翟厌为师娘。

    虽然宋以星向俞子明说过特殊时候特殊处理,但耐不住俞子明心里惶恐,宋以星索性随俞子明去了。

    抱阳道观离澄海市有一百二十公里,高速只有不到七十公里路,其余的路程就是国道、乡道以及山间小路交接,驱车过去需要将近三个小时。

    车上,宋以星把画皮鬼婴的事向俞子明说了:鬼婴分/身藏在人腹中,会在人意识混沌之际筑建幻境,于幻境中逼迫生人画皮。人若是画了皮便才算是与鬼婴签了契约,鬼婴真身大抵会在这时现身剥皮。

    所以受害者会画画像,原是把五官赠给了鬼婴想要找回来,受害者腹部溃烂有怀孕征兆倒也说得通了。俞子明可惜十七条人命,过了片刻又崇拜道:不愧是师父,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发现了蹊跷。

    宋以星道:你若是被鬼婴盯上也能发现,若不能,别叫其他人知道我是你师父,丢不起这人。

    俞子明嘿嘿一笑:师父说的是。转而面色严肃了起来:师父,徒儿也遇过几次画皮鬼,画皮鬼本身相貌丑陋,于是剥人皮、画皮,为的是扮做美人勾引男子,或吸食男子阳气或食用男子心肺。可这只画皮鬼婴倒是奇怪,它剥走了人皮,却并未吸食/精/气也未吞食他们五脏。

    宋以星皱起了眉,训道:你是人,它是鬼,百年后你自然知道阴物是怎样的想法,何必在当活人时揣摩阴物的想法?若是这只画皮鬼婴杀人是为救人,你难道要为它开脱,虽说它杀了十七人,且手法残忍,但它是一只好鬼?你叫那十七人如何瞑目?

    其实俞子明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和宋以星再讨论一下案情。不过俞子明没有解释,他知道宋以星一向是秉着阴物就该老实待在阴曹地府等轮回的想法,贪恋人世的阴物就算没有害人之心也不可取,阴阳本该相隔。

    俞子明道:师父教训的是。

    宋以星吩咐道:得快些找到林叶。

    俞子明道:已经派了人去找林叶了。

    宋以星没再说话,后半夜他没睡,现在有些打瞌睡。睡前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11点了,也不知道翟厌的会开完没。

    想着,宋以星给翟厌发了一条消息,没内容,就是一个句号。

    过了一会儿,翟厌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翟厌】:到了?

    【宋以星】:快了。

    【翟厌】:发工资了。

    【宋以星】:嗯?

    【翟厌】:出去玩,随便花。

    【翟厌】:不用省。

    宋以星低低笑了下,回了一句知道了。

    翟厌没再回他消息,宋以星把手机收了起来。

    因为不敢给翟厌说自己的职业,所以翟厌一直以为宋以星是无业游民。翟厌努力赚钱养家,宋以星也不敢乱花钱,每个月数着翟厌的工资过日子,有时候看上什么玩意儿都不舍得买。

    大概是觉得宋以星过于拮据了,翟厌每个月工资一到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宋以星去买买买,后来干脆把工资卡都交给了宋以星。

    一旁俞子明看见宋以星的笑容,心里很是羡慕。其实宋以星很少笑,他是硬塞给宋以星的徒弟,宋以星之前挺嫌弃自己,更难得见宋以星对自己笑。

    俞子明回忆着,上一次师父对我笑是什么时候呢,哦,好像是五年前他加入灵异行动处给师父长了脸。

    俞子明:

    怪不得师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做人不能攀比,有时候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这边俞子明想着一定要努力让师父再爱我一次时,宋以星开口问他了:行动处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

    俞子明说:目前是两万一个月。

    宋以星沉默了一下:目前?

    俞子明很兴奋地说:师父我升职了,下个月薪水也会涨,领导透露过,应该每个月加上补助能有三万。

    然后默默在心底说,师父夸我夸我夸我。

    宋以星阑珊:哦。

    俞子明:

    俞子明黯然伤神,一个月三万比起师父还是不够看。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SUV停在了抱阳道观外。

    师徒二人下车往抱阳道观里走。

    政/府每年会拨一笔专款用以修葺道观。

    抱阳道观大殿九间,殿内供奉主神元始天尊、其余偏殿便是三清另外之二神,以及六御、财神、吕祖、王重阳等,虽然距离城市一百多公里交通也不便,但香火旺盛。

    两人穿过参拜的人群,裹挟着一身香火气息从外院到道士居住的内院。

    其间不少道士向宋以星问好。

    宋以星偶尔回上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等他走到内院最里的那间屋子,在门外站了站:师父。

    俞子明也恭恭敬敬地唤:师祖。

    进。

    屋内响起浑厚稳重的声音。

    宋以星推门而入,他师父陆仟就像知道宋以星和俞子明会来,备好了六炷香,三炷香是宋以星的,三炷香是俞子明的。

    屋内墙壁正中央,一张老祖天师之像。

    宋以星正要接香,陆仟却收回了香,若无诚意便别上香。

    俞子明立即紧张道:师祖,我怎

    话还没说话,宋以星拦住了他,然后拿出手机问陆仟:码呢?

    陆仟扯了一把衣袖,宽大的袍子里亮出一个收款码。

    宋以星波澜不惊地扫了。

    剩下个俞子明:

    翟厌是直接从诊疗室消失的,一个眨眼,他便来到澄海市某处河边。河水已经断流,散发着泥土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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