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细碎的议论声又是四起,蔓生却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

    “认输了……”她轻声呓语。

    余安安一直都震惊瞧着法庭审讯,可是身旁是林蔓生的女声传来,她好奇望去,瞧见她一双眼睛正专注盯着被告席上。而尉总早已收回视线,那惊鸿一瞥已过,可她却像是失了神。

    “副总,什么认输了?”余安安轻声询问,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些回忆原本是模糊久远的,却在这个刹那被揭开,覆上的光阴粉尘一下挥过,蔓生终于清清楚楚记起所有一切——

    彼时,他悔婚而去,她已回到宜城。

    他们之间在分道扬镳后,却依旧像是藤萝不断纠缠,林家的家族斗争,继母高长静以及林忆珊的不断相迫,顾席原当年亲手将她送至温尚霖身边的事实曝光,连带着王燕回以及容柔的相继出现,还有萧从泽在场……

    这所有一切都开始聚集袭来,最后定格于那座武术道馆。

    教场里,宝少爷正在拜见教练。

    教场外回廊里,他们两人安静驻足,是他突然开口一句:他是我的儿子,这辈子也不会成为王燕回的儿子!

    他竟开始质疑指责,是她对王燕回动了心思,所以迫不及待要嫁人……

    在他几乎不可理喻的话语下,她终于反唇相讥——

    是她对他说:尉容,你不要再警告威胁我!如果你要争小宝,只要小宝不愿意离开我,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也是她对他说:心狠手辣也好,赶尽杀绝也无所谓!哪怕是和王燕回联手,我也在所不惜——!

    更是她对他说:到了那一天,还请你恭喜我出师——!

    那年撇不清的关系,时隔多年后却早非师徒,可是蔓生的眼前定格于那一幕,心间犹如被烈火开始焚烧一般!

    他竟然会认输?

    从她和他相识第一日起,他就从未败北!

    输的人,从来都是她,他又何时输过?

    到了现在,他又提什么师徒,道什么恭喜?

    “副总……”余安安却是忧心呼喊,只因为她的神色越来越冷凝,紧抿的唇好似都要压抑那份怒焰。

    庭上,检察官还在为刚才的提问总结,满堂听审的席上众人却已是震撼!

    任翔更是忍不住握拳!

    这位检察官一开口就精准挑了尉孝礼、王燕回以及林蔓生三人来提问,分明是故意!

    那每一声提问,询问每一人,都像是要往死里让容少彻底认罪!

    众人心中都是匪夷所思,堂堂尉氏容少,面临一无所有的境地,他此番出声恭喜,又是意欲如何?

    检察官的目光再次落向被告席,接着询问,“尉容先生,当着审判长以及所有人的面,请你再回答我,你是不是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刑——!”

    众人皆知警署来报他早已承认,可谁又能相信,堂堂豪门大少真会认罪?

    蔓生整个人愈发沉静肃穆,那一道沉缓男声随即响起,是他亲口道出一个字,“是——!”

    ……

    当下众人亲眼目睹尉容认罪,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赵非明更是心急如焚,他起身道,“审判长!我的委托人现在神智失常,所以才会语无伦次!现在这种情况下,以常人的角度上来看,又怎么可能会祝福?”

    从前的天之骄子,几乎是能够一手遮天的集团掌舵人,被卸任总经理职位,又失去了继承权,更是遭受众叛亲离,就连自己曾经的徒弟也来眼睁睁瞧着他被审判……

    失去了那样多,又怎能这样坦然?

    神智失常才会祝福!

    法官道,“如果是这样,那就请专业医生鉴定!”

    赵非明实则是为了力保容少,所以在情急之下只得这样申辩。可若是当庭鉴定,岂不是让容少成为天大的笑话?

    “被告方律师的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检察官却应声又道,“那么现在,不如直接询问被告案件详情吗,如果他能够清楚陈述,我想他的神智也很清醒!”

    “被害人王子衿,她曾经是你的长嫂,是尉家长子尉佐正明媒正娶的妻子……”检察官最先提起的是王子衿,那过往的曲折关系被一一道出,更是质问,“是不是因为她对你的大哥见死不救,又纠缠于尉家,想要夺走你的儿子,所以你对她怀恨在心,你杀了她!”

    被告席上的背影,不曾动过半分——

    “审判长,当年王女士死亡的时候,有交警证明被告尉容先生当时不可能赶去毒害被害人!这又要怎么解释!”赵非明再次申辩。

    众人也是困惑不解,因为赵非明所言不假。交警的证词是真,可多年后警方最新取得的证据也不假。

    检察官道,“有两种可能解释,其一,就是那天的交警认错了人。其二,被告事先买通了第二个人为他作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这第二个人,人又在哪里!”赵非明继续追问。

    检察官望向众人道,“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已经遇害的第二被害人许守业!”

    怎么会是许守业?

    众人无比困惑,赵非明也是猝不及防!

    检察官向法官提交了一份证据,“审判长,这份证明是追查了许守业的入住登记记录。可以证实,许守业当年刚好就在海城!”

    “凑巧的是,他一共在海城住了五天,这五天刚好是王子衿女士遇害的前后时间!”

    “许守业是记者,年轻时候在校是模特队成员,他又一向擅长乔装打扮,当时他开车故意引起交警注意,让交警以为车里的人就是被告!”

    “等到事情结束,许守业就回去北城,又过不久,许守业也被杀害!”

    检察官一番取证分析直击人心,再次质问道,“尉容先生,你是不是承认自己杀人犯下命案!”

    那道身影伫立如青竹挺拔不羁,他再次开口,又是道出那一个字,“是——!”

    庭上突然寂静,蔓生耳畔一片空茫……

    有关于王子衿以及许守业两起案件,他确实认罪——第一起是因为仇杀,第二起则是因为灭口!

    ……

    两件谋杀案,他双双认罪,将最后反转的可能一并抹杀!

    赵非明还站在委托律师席上,却是太过僵持窘迫的境地。身为律师,他势必要为委托人辩护。

    这个人不是旁人,更是容少!

    可当身为被告的委托人都当庭认罪,他还要如何去辩护?

    赵非明几次张嘴,欲开口申辩,却都没有下文,“……”

    检察官接着道,“尉容先生,现在就请你将杀害王子衿女士以及许守业先生的过程当庭如实陈述!”

    听审席上,楚映言不敢置信,楚冠廷也被这次的庭审震撼着。

    王镜楼眉宇紧皱,他终于听见尉容亲口承认罪刑!

    王燕回的视线不时移转在被告席上,以及左侧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上的林蔓生。

    她一直盯着他,灯光下那张白净脸庞却没有一丝情绪!

    这反而让王燕回不安……

    “当时,警方调查了霍云舒身边的医生周博朗……”尉容缓缓开口诉说一切。

    霍云舒以及周博朗都记了起来。

    当时周博朗向警方坦白,他受聘于尉家大少尉佐正,也确实证言大少奶奶王子衿谋害霍云舒!

    “周博朗证言后,王子衿的保释宣告结束,警方开始缉捕她。”尉容又是道,“只是当时,警方赶到的时候,王子衿被她的堂弟王镜楼带走,所以不知去向……”

    众人对于案件的过程,也只是了解到这一段,紧接着便是关键,男声漠漠持续响起,“当天,所有人都在寻找她,我也在找她。”

    “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我早就一直暗中盯着她……”他道出案件背后的真相,这让众人惊异。

    原来当年尉容一直都知道王子衿的去向!

    “等到天黑以后,趁着没有人找到她,我就投毒杀了她。”他冷静的陈述,用极简短的话语描述过程。

    他竟然能够面不改色,连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

    王镜楼额上的青筋迸发,想到王子衿惨死,他就感到痛苦!

    “现在请再继续陈述杀害许守业先生的过程……”当一起案件过后,检察官再次开口。

    众人已经听闻王子衿的被害过程,随之而来的是有关于那位陌生记者许守业!

    杀害原因,杀害过程,杀害处理善后……

    所有一切都从他的口中一一道出,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是同一种音调,同一副神情,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自他口中道来沉静如常,他低沉的男声宛如古乐器用手拨动,越是寂静,越是透出一股子诡异的从容优美感……

    众人心中的震惊,已经渐渐转为可怕!

    实在是他太冷静冷酷!

    余安安在座听审,不由自主感到毛骨悚然,她用手拢了拢自己……

    她再次望向身侧的林蔓生,她像是一座雕塑在旁,竟也是诡异镇静着!

    就在案件陈述过程后,法官以及庭上众人,都已经将他视为杀人犯。纵然是公正严明的法官,却也掩不住那份情绪。

    听审席上众人却是沉重,周遭更是静到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会这样……”岑欢轻声呓语,刹那间望向了一旁的尉孝礼。

    尉孝礼沉默紧凝,侧彦如石像。

    岑欢再望向杨冷清,发现他亦是如此……

    “哐——”又是一记法槌垂下,检察官入座停下审问,赵非明则是来到被告席前,他凝声问道,“您真的认罪?”

    尉容淡然望着他,赵非明再次问,“您真的认罪!”

    “您……”赵非明几乎是不死心,他再次追问,可是却被他打断。

    尉容低声道,“我无话可说。”

    对于为自己申辩罪刑,他再也没有一句话语!

    上午的庭审,丝毫没有任何波折可言,被告是这样配合认罪,可却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回不了神,法官已经宣布中场休庭!

    午休时间已经到来,警员就将要尉容先行带离,就在这个时候,庭审席上一道女声猛然响起,“为什么要承认——!”

    那是容柔,再也控制不住朝他喊,“尉容!你没有杀人,你不会杀人!你为什么要承认——!”

    却没有让他停下步伐,他已被警员带走,书记员则是警告,“这位小姐,请保持肃静!如果再犯,依照条律不准你再出庭旁听!”

    ……

    法院空出几间休息室,以及一间会议室给今日听审这位尉氏容少审判的亲属友人。

    会议室内,尉孝礼以及王燕回等人自然是陪同在各位董事元老申辩。

    另一间休息室里,赵非明在心急如焚后,也渐渐丧失了斗志。面对宗泉以及任翔,还有赶来相见的方以真,他却是反问,“你们告诉我,我还要怎样辩护?”

    “你还能继续辩护!”任翔不愿死心,“赵非明!你要是就这样放弃了,容少要怎么办?”

    赵非明也是彷徨喊,“容少认了罪,这个案子还要怎么打?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那些原本鼓舞劝慰的话语,方以真再也无法开口。

    宗泉更是铁青了一张刚毅脸庞。

    ……

    转角尽头的那一间休息室里,林书翰再次见到了林蔓生。

    但是她站在窗前,却是神色冷酷。

    林书翰甚至都无法上前出声。

    此刻,他的身边没有方以真在侧,是因为他给了她少许自由时间。他知道她去了尉容的亲信那边。而他也想要知道,他认罪的背后有没有别的原因……

    “咚咚!”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寂静。

    林书翰前去开门,发现外边站着的男人竟是杨冷清!

    杨冷清对上林书翰道,“我来找令姐。”

    林书翰侧身让出道,将休息室空出留给他们谈话。

    安静的休息室内,蔓生回身,瞧向了来人。

    杨冷清已经走入停步。

    片刻的沉默,杨冷清忽而问道,“我这才明白,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蔓生扬唇微笑,“你是在告诉我,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在法庭上认罪!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无牵无挂,所以就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杨冷清沉默中,是她凝声放话,眼中唯有一片寒冷,“还真是潇洒!以为死就能了结一切——!”

    ……

    她虽笑着,却不再似从前淡然安宁,隐忍的情绪压抑而起!

    杨冷清默了下又道,“就在我重新回到海城后不久,曾经来过北城探视过他一次,我想你应该收到了消息。”

    蔓生的确知情,毕竟杨冷清一归来,王氏以及尉氏的内斗也濒临最终分界线!

    “那天我去拘留所探视,终于见到了他……”杨冷清回忆起当日情形,他们不再如从前,他的西服早成了囚服,如此苍白灰败。曾经笑傲商场的尉氏容少,成了落魄潦倒的阶下囚。

    当时迟疑的谈话,却未曾详细去细想,背后的深意……

    如今亲耳听闻他认罪,杨冷清这才明白,“就在那个时候,恐怕他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他们谈起王氏政局,也谈起保利近况,因为一旁还有警员守卫,所以也无法谈及太多。但是杨冷清清楚记得他的反应,始终微笑着,甚至还是说着那些悠哉话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许是该轮到我了。

    ——僵持了这么几个月,总算是到这一天了。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谁都不会错失,不是么?

    “我问他,他在牢里,这么多起案子,要怎样为自己辩护。”杨冷清虽有询问,可因为不信他会认罪,更相信事情一定有转机,所以只在最后叮咛,“我也告诉他,不管如何,他要记住,他还有儿子!”

    “可是他说,他这个儿子,向着他的妈妈多一些!”杨冷清方才醒悟,当他将话说到了尽头,他却早就目睹这场浩劫的尽头。

    所以在最后离开前,他才能够请他回去,对他安然说:变天的时候,记得告诉我结果。

    “我以为,他还想要知道公司进展结果,那就是不死心。”杨冷清凝眸道,他们身在商场处于高位,若是还关注那必定有眷恋。

    他也是从这一点上判定,尉容不会让自己陷入真正险境!

    可是他完全失策!

    “他已经无牵无挂,这一回入狱,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回去!”杨冷清的男声骤然一沉,“到了现在,小宝也归了你,你什么都有了,他也确实没有再回去的必要!”

    唇边的笑容愈发上扬,蔓生却道,“杨冷清,我没有让他非要把小宝交给我!”

    杨冷清深知,三年后归来的她,没有强取豪夺,甚至是和平共处,可是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他真不想把小宝给你,你以为他还会让你见到孩子?他从来没有反对你们见面,更没有阻止!”

    那抹笑容还维持着,可是蔓生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冰冷!

    只因为她想到了归来后,她是这样成功顺利看望宝少爷,他没有丝毫的阻拦,更是当她提出将宝少爷接回公馆,自那一句“小宝就交给你照顾了”之后,他不曾再提起过将孩子接回尉家……

    “刚才在法庭上,他甚至还承认了你,不是吗!”杨冷清见她沉默,紧接着又道,“小宝是他唯一的儿子,难道不重要?可他将小宝交给了你!不只是因为你是小宝的亲生母亲!”

    难道不重要?

    是他在喷泉广场放开了手,是篱笆墙上的两道圈痕,直至法庭上那句话——恭喜你出师!

    一切的一切迎面袭来,那抹笑容被彻底卸下,蔓生冷声道,“你现在来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就算他早有准备,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既然他已经认了,那他就是罪有应得!这就是他的报应——!”

    她的声音是这样痛苦,她在宣泄,却又无处宣泄。她虽说着决绝话语,可眼中却是一片狼藉,那份不该有的关切被强烈压抑!

    她对他不能有爱,就唯独有恨!

    ……

    不等杨冷清再开口,蔓生直接道,“你已经自顾不暇,出来这样久,是想让邵璇等你一辈子!”

    杨冷清回归前,将邵璇交给了邵母照顾,他这才能够放心。可一提起邵璇,他也是没了声音。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蔓生直接发话。

    杨冷清无法再多言,只是离去前道,“就算今天他被判刑,我也会找最厉害的律师来为他上诉!”

    实则,自从杨冷清重新归来后,他们还未曾私底下见过面。

    杨冷清始终都没有前来相见,也是因为形势险峻复杂,更是因为尉容出事,他即便来找林蔓生,却也于情于理不合。毕竟,他和她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唯一的牵连,也不过是两人还共同拥有一个孩子。

    这段日子,他更是一直忙于奔波案件中,想要找到证据。

    他来到北城,更是想要请一人出山……

    “可是那位律师说,我去请他没有用!”杨冷清不知原因,可是想了半晌,唯一能想到的人也唯有林蔓生,“如果你也对真相迟疑,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

    午后开庭之后,众人如数入席听审。

    因为上午那一场庭审,进行得实在太过顺利。所以待到午后,被告方不再申辩,法官连同整个合议庭成员,开始了最后审判前的私下议事。

    时钟指向三点未到,法官一行再次入席。

    众人全都静默以待结果,被告席上,尉容也望着前方。

    蔓生坐在听审席,她只听见法官当庭宣读,那些有关于案件的文书内容,全都犹如冷风过耳,不曾仔细聆听。只是那些鲜血淋漓的案件,已是罪无可恕的罪刑!

    直到最后处,是法官宣判道,“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以故人杀人罪判处尉容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死刑……

    在座众人全都没了声音,在座没有受害人亲属的哀嚎声,许守业父母双亡单身未婚,所以没有一位亲人。王家之人皆有到场,却也不曾真正痛快。

    在审判过后,众人看着尉容被警员代离,那道灰败身影消失于法庭。

    席上,容柔颤着身体而起,她望着被告席,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容柔小姐晕过去了!”常添惊喊,周遭开始混乱。

    蔓生的目光却还落在被告席上。

    她狠狠盯着,可是那方位置早就空无一人,她却一言不发一眨不眨!

    仿佛那人还在那里,就在那里!

    ……

    法院外,天空正在下雪。

    北城的雪,总是在冬日里绵延不绝。

    袁秋叶已等在法院门口,押送这位豪门大少前往监狱,“尉先生,请上车。”

    警车就在前方。

    他就要上车被送至监狱,却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亮得出奇的天空。

    依稀之间,袁秋叶听见他呓语一句,“也辛苦你,终于结束了。”

    身为警官办案是职责所在,他已被判死刑,哪来的这份宽厚从容……

    却见他步伐一迈,几片雪花落在肩头。

    雪中,警车载着他离去。

    就像是去往生命尽头。

    ……

    海城贵圈近日被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占据——名门家族尉氏容少当庭认罪,在二审庭审后被法官判处死刑!

    一时间,消息在圈内传扬开引起哗然。

    听闻,尉氏容少作恶多端犯下多起命案。他先是杀害联姻王氏长千金,而后又杀害为其办事之人。

    更听闻,真正犯下的罪刑其实不只这两起。

    还有两外的案件尚在侦查,也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未曾送至检察院公诉!

    众人唏嘘不已,却也同时在好奇等待下文。

    莫说是等着看戏的旁人,就连所有沾亲带故的家族众人也都在等待。

    被判刑之后,上诉期内这位豪门大少是否会服从判决?

    自从北城归来后,楚冠廷发现林蔓生还是如常一样,和先前没有任何异样改变。可就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他惊觉到不对劲!

    分明平城那时候,带着那样深切的恨意!

    楚冠廷无法向她提起,更不知要从何提起,只是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对于此事,不单是楚冠廷,就连王燕回也已察觉。

    王镜楼不愿去多想旁的,只沉声道,“蔓生姐早就和他一刀两断!他当年负她,这也是报应!从此以后,他们母子就能幸福快乐过日子!”

    王燕回没有应声,他唯有希望一切真能如王镜楼所言。

    这一周,起始审判是惊天动地,最后终于平息恢复平静。

    海城这几天却也开始阴冷,冬天真得来临了。

    每个周末,蔓生都会带着宝少爷一起逛书店,再去外边享用晚餐。等到心满意足,再高高兴兴归去。

    这夜归来后,两人洗漱过,蔓生陪着宝少爷躺在床上捂被子。

    蔓生在旁和宝少爷谈天说地,聊聊学校发生的趣事,自然也提起了小超人的近况。

    这么聊了半晌,瞧见时间已晚,蔓生起身离开,在孩子的额头落下一吻,“晚安。”

    宝少爷乖巧躺在被子里,一双眼睛却睁得这样大,蔓生微笑问道,“怎么还不肯睡?圣诞节礼物,妈妈不会忘记!”

    “不是圣诞节。”宝少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蔓生有些好奇追问,“那是什么?”

    宝少爷这才又道,“妈妈,马上要过年了。”

    已经是寒冬十二月,明年的二月除夕又要来临,蔓生轻抚孩子的额头,“小宝又要大一岁了,也可以先想一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不是礼物……”宝少爷再次否认。

    蔓生方才发现,他并非是执着于礼物,可孩子到底为了什么而这样迟疑不定?

    蔓生耐心等待着,听见少年沉闷的童声问道,“妈妈,今年过年,爸爸不回来了,是吗?”

    “小宝,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蔓生不禁追问。

    难道是听到了外边传言的风声?

    可她竟是回答不上来,真当面临这一天,她又要如何告知他,他的父亲回不来的原因,其实是被判死刑……

    蔓生紧张看着宝少爷,少年却从枕头边拿出了录音机,递给了她,“爸爸给我录音了,就在那个故事的最后面,要放到最后才能听见……”

    他在故事最后,给孩子留言?

    他又是说了什么?

    蔓生接过录音机,耳机拿起按下播放。等待中,是一片的空白无声。录音机不断转动,这段空白持续了很久。若不是被孩子细心发现,恐怕谁也不会察觉。只在录音带最后,果真听见那道男声温润传来——

    隔着声音,都好似能感受到那份笑意,他只说了一句:小宝,新年快乐!

    他在说新年快乐……

    他在对小宝说新年快乐!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留了这条言?

    他又知不知道,或许不小心就会错过,孩子一辈子也不会听见!

    蔓生看着孩子的脸庞,听着录音机那端的祝福,是少年的脸庞,和另一张男人脸庞重叠而起,渐渐分不清谁是谁……

    思绪千丝万缕间,蔓生眼眸一定道,“小宝,妈妈最近工作好忙,要去一趟北城。可是大概这几天都不能回来,你还要念书,妈妈不能带着你一起去,你可以乖乖等妈妈回来吗?”

    尽管少年眼神中有着想要跟随的期盼,可还是懂事答应,“可以!”

    ……

    次日周一,王氏财阀人事部传来讯息至王燕回处——

    孟少平前来报告,“大少爷!蔓生小姐向人事部递上了休假书,她将高进和程牧磊留下,带着余秘书去了机场,她们好像是要去北城!”

    王燕回端坐在大班椅上,听闻的刹那,他没有回声。

    孟少平久等无果,又是问道,“大少爷,要不要我现在去机场拦截?”

    王燕回却是眸光沉凝,他漠漠道,“让她去!”

    “可是,蔓生小姐只怕是为了容少……”孟少平未曾说话的话被打断,王燕回冷声道,“让她去,她才会死心——!”

    ……

    北城机场——

    蔓生带着余安安抵达的时候,杨冷清已经在等候。

    来不及再停留诉说,直接离开机场。

    助理在前方驾车,余安安坐在副驾驶座。

    后车座上,是杨冷清以及林蔓生同坐,余安安听见她问道,“你对我说,随时可以联系你。现在,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杨冷清望着前方回声,“带你去见那位律师!”

    余安安听懂了,杨少爷这是要带着他们去寻找律师,为尉总继续上诉打这场官司!

    “杨少爷,这位律师一定是业界顶级的一位!”余安安几乎是肯定道。

    杨冷清却道,“他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不过,他从来没有打过一场官司。”

    “……”余安安一惊,这到底是哪一位?

    待车子驶向北城近郊的村落,稳稳停靠在附近,一行人下了车就要往村子里面去。

    正逢午时,所以附近放学归来的少年少女正要回家用餐。

    突然,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喊,“婶婶——!”

    少年非凡夺目的样貌,实在是鲜少一见,余安安只觉得这样的村落里,竟然会出这样一位,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且,少年这是在喊谁?

    却见这位英俊少年,笔直走向林蔓生,来到了她面前道,“婶婶,你知道我和妈妈搬来这里了,所以来看我们吗?”

    蔓生望向少年,她开口呼喊,“向宸。”

    少年正是唐向宸。

    他和他的母亲顾敏会在这里,就足以证明那位唐家二少唐仁修就在这里!

    ……

    杨冷清并不知道他们早就相识,却也并不觉得惊奇。或许是曾经提及,或许是哪一日遇见过。只是想起近段日子以来,得知唐家二少一直居住在此处。他想方设法前来请他出山,可是他并不答允。

    他不禁质问:我知道你和尉容关系匪浅,他现在涉嫌谋杀,你也不闻不问?

    这位唐二少只是回道:你来找我没有用。

    为何他来找他无用?

    如今,杨冷清再次前来,他的身旁带着林蔓生一道。

    唐向宸带着他们一行走在村子里返回家中,前方处一座三层楼高的洋房,院子里覆着白雪,那些树枝上更是压下银白枝条。

    这里风景如画,白雪皑皑就像是另一个幽静国度。

    “婶婶,还有这位杨叔叔和漂亮阿姨,你们请进……”唐向宸见过林蔓生,更是见过这几日一直前来的杨冷清,可并不认识余安安。

    余安安一听“漂亮”二字,又见是这样一位英俊少年称赞,心中的忧虑一下暂缓,不禁欢喜道,“我姓余!”

    唐向宸将一行人映入屋子里,众人一瞧洋房内简洁温馨,并非富丽,却带着莫名暖意。那些布置装饰,一定是女主人细心布置。

    “婶婶,你们等一等,我去告诉妈妈。”唐向宸叮咛着,立即上楼去。

    蔓生一行就在楼下等候。

    不过多久,唐向宸下来了,他的身边跟随了这家的女主人,女主人生了一张眉清目秀平和温婉脸庞,微笑喊道,“你好,蔓生。”

    “你好,顾敏。”蔓生也打了声招呼,顾敏便请她上去,“蔓生,你跟我来。”

    蔓生独自跟随上楼,唐向宸留下招待另外两位,“你们请坐……”

    楼上的房间里十分温暖,那张摇椅上躺着一道男人身影。

    蔓生见过他的照片,记忆中照片里的那张英俊脸庞深刻而又疏冷,却是发丝如墨长眉入鬓……再是和眼前这人一对比,除了比之消瘦外,竟也没有毫无变化!

    他正是——

    “仁修,蔓生来了。”顾敏轻声呼喊。

    蔓生瞧着这位早就在港城销声匿迹的唐家二少,却不想会在这里安逸隐居。

    唐仁修望向妻子,却见眉宇之间是抑制不住的柔情,他沉默着轻轻颌首。

    “蔓生,他最近身体还没有好,所以只能坐着,你也快坐。”顾敏歉然解释,只怕怠慢了她。

    蔓生并不在意,立刻找了张椅子坐下。

    “那你们聊吧……”顾敏又是微笑道,带上门退了出去。

    暖炉烤着火,冰冷的冰城不再那样冰天冻地,蔓生终于对上这位港城已成为传说的唐家二少。

    可他正望着自己,用一种沉默的眸光,似审视,似静待……

    “唐二少,我可没有三头六臂。”蔓生终于出声,“初次见面,打扰了。”

    唐仁修瞧着她,却是回道,“林小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怎么会是好久不见!

    他们分明是第一次相见……

    蔓生不明白,眼中唯有困惑。

    她不断回想过去,可她记忆里任何一次前往港城,都不曾见过他。她初去港城,他早就成为了一个传闻,离开了港城商场。

    思来想去,蔓生仍旧是记不起,“难道我和唐二少曾经见过?”

    唐仁修这才缓缓道,“你是在宜城一中念的中学。”

    蔓生更是惊奇,因为的确是如此!

    中学在宜城一中就读,她一直都和邵璇以及曾若水同校。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你也在宜城念过书?”蔓生只能这样推测,可根本就没有丝毫印象。

    唐仁修却接着问,“初一那一年,你是不是做过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中学里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只剩下“三剑客”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就连那件丢脸的事也会被淡却。可此刻一提及,因为实在是太深刻,又再次被回想而起……

    蔓生眼中散开迷雾,有了一丝清明。

    “那一天,你去体育社闹了一场乌龙。你当年从更衣室逃跑的时候,偷了别人的东西……”唐仁修谈起那日,越来越清晰的画面被渲染于眼前。

    体育社的更衣室,是她抓过一件东西直接挡住脸拼了命的逃亡……

    可最后才发现,竟然偷了一个人的内裤!

    此刻,蔓生心中却是忽然寂静,因为听见他反问,“你知道,你当时拿了谁的东西?”

    蔓生不敢想象无法想象,因为这实在是太荒唐!

    “你不记得了。”唐仁修温声说着,却是正视以对,幽然一句,“他却忘不了。”

    是他!

    竟然是他!

    呼吸也似被岁月流转间残酷剥夺,蔓生彻底彷徨茫然,又听见面前那人道,“他算不算是对你一见钟情?”

    那些日久生情,是否都需要一场前因,冥冥之中记住了那一人。哪怕世事变迁任其呼啸,也无法阻挡掩埋。

    唐仁修默然看着她,却见她脸上的神色在刹那间万千变化着,简直就像是经历一场浩劫。

    “他从来没有提起……”蔓生恍然若失,眼中全是破碎,“他一次也没有提起!一次也没有——!”

    而今北城寒冬芳菲难觅,却有苍天为证——

    这人间情事,仿若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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