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心烦意乱的黄永谦独自徘徊于孟光边防营中的操场上。康宁的成功逃遁,让连日来夜不成寐的黄永谦无比的懊恼。他实在想不到,康宁带着一个堪称累赘的女人,竟然能够如此迅速地穿越黑龙山,而且还能得到不明势力的快速接应,让针对康宁进入老挝境内人地生疏的状况而特意制定的所有围堵的计划全部落了空。

    让黄永谦感到问题严重的是,接应康宁的人马装备之好、反应速度之快,都远远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而且到目前为止,依然弄不清这些接应者来自何方,这让黄永谦深感焦虑和沉重。

    越南内务部在老挝的每一个省市都潜伏着不少情报人员,国家十年来对整个老挝各阶层的分化和控制从未间断过,直到现在,特工队员除了不能穿着越南军队的服装在老挝横行之外,一般的秘密行动,老挝人大多是装着没看见。

    按理说两日来三批人马拉网式的搜索,应该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康宁和叛徒艾美,但最后的结果,不得不让黄永谦反思近年来内务部工作的得失。

    近年来,老挝国内的国家民族势力逐渐抬头,对越外交的担忧、顾忌与委曲求全的态度,也逐渐转变为坚守独立自主原则下的友好协商与和平对话。这一切,几乎全是源于几年来老挝与南面的泰国和北面的古老大国开展了步步深入的交往与协作。在老挝获得道义支持的同时,也获得了启动经济发展所必须的资金、工农业技术和贸易援助,甚至连军事援助之后,老挝的军队也出现了一系列变化。

    与此同时,勇气倍增的老挝领导层,明里暗里地加强了自己的军队建设和内部整肃,军队和政府中一批中上层亲越派陆续被架空或调离职务,有计划地从国防、内部建设、情报以及积极的对外关系发展中入手,一步步地挣脱了越南的桎梏。

    面对这样的变化,越南高层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本国糟糕的政治经济环境与美国等西方列强要求开放市场、租界海港以及动不动就挑眉竖眼的人权指责等等重重压力,使得资金严重匮乏、观念突变的越南顾此失彼,精疲力竭,几乎把主要力量都放在了如何稳定本国的局势之上。

    特别是可恶的美国佬,在发起所谓“打击全球恐怖势力”战争的同时,也没忘记给予越南沉重的压力,把西贡、岘港等南方几个主要城市搞得是乌烟瘴气,大批信仰西方民主的越南知识分子和富裕商人,在西方势力的渗透和鼓动下,蠢蠢欲动,不时通过这样那样的蛊惑方式要求参政议政,改革时弊。

    这群被民主思想腐蚀着魔的文人,一改以往温顺懦弱的常态,对政府的种种施政纲领指手画脚,发泄不满。政府忍无可忍稍微镇压,就会引来知识界和商界的怨言和哀嚎,紧随着而来的就是国际社会的一片责难和列强在政治经济上的打压威胁,这一切对越南政府形成了强大的压力和牵制,也使得现政府对老挝、柬埔寨这两个实际上的“仆从国”,已经失去了控制,让其日渐坐大。如今再想恢复到原先的水平,显然难以做到了。

    黄永谦从这次追捕康宁的行动中看到,逐渐强硬起来的老挝政府,不但不提供原本应有的协助,反而派出大批情报人员,紧紧地跟随在越南特工人员身后监视和拍摄取证,第二天就用谨慎的外交辞令,向越南驻老挝大使表示不满,并严肃地要求越南政府停止一切“伤害老挝国家主权和民族感情”的行动。黄永谦知道恐怕从此以后,自己内务部的情治机构在老挝的日子将会江河日下,最后走向没落了。

    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趟的黄永谦,突然停下了脚步,深深叹了口气,注视自己脚尖前面的阴影,缓缓抬头望向高高旗杆上的国旗,突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整个上午,越南广宁省芒街与中国广西东兴接壤的北仑河两岸,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连接两国通关口的宽阔大桥,静静地横卧在清澈的绿波之上,炽热的太阳正在向天空正中央缓缓漂移,缓缓增强的东南风,将大桥南北边关上的红色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上午十点三十分,从大桥两端各走出一队赤手空拳,只束着武装带的边防军官。

    两队人马精神抖擞地迈开标准的正步,走到大桥中心线前停止了脚步,相互敬礼后,低声协商了片刻,两队人马便自动地散开,肃立在中心线两侧,面向各自国土的方向静静等候。

    三十秒过去,从南北两头的关口,同时开出两辆中型巴士。

    中方的豪华中巴,悬挂着边防武警部队的牌照,越方的绿色巴士,则挂着越南边防军的牌照。巴士在中间线前一米缓缓停下,从两辆车上各自走下十余名赤手空拳的官兵,双方主管军官面无表情地交换了文件,便各自返回,耐心地等待接下来的人员交换。

    最先从越方巴士上走下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穿发白夹克的六旬老者,他扶着车门,激动地遥望边关上飘扬的五星红旗,满是皱纹的双眼,畜满了晶莹的泪花。

    在老人走过中心线的那一刻,中方所有官兵全都抬起手,向老人敬出个标准的军礼。随后,两个身穿尉官服装的女军官,立刻一左一右将老人搀扶上己方的巴士。

    相对于中方的热烈,另一侧就没有如此的庄重和热情了,每一个下车的人,都在一个军官的陪伴下,匆匆地登上了己方的车辆。

    第四个走下车的阿英明显瘦了一圈,不知何时,她秀媚动人的眼角,竟然出现了尾尾皱纹,苍白的脸上,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身姿和脚步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只有望向国旗的双眼中,不停地流淌着的泪水,让人感觉到此刻她心中复杂的情感。

    一个女军官挽着阿英的手,小心地将她扶上巴士,随后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抬头目视前方,一动也不动。

    十五分钟后,双方交换完签字的文本,两辆巴士随即在己方军人的护送下,缓缓退下桥面。

    从桥上中心线向北望去,中方的巴士缓缓停靠在验证大厅后面的大树下,十几位军队医务人员和身穿便装的情报官员们,立即涌到车门前,热烈地迎接每一个下车的战友。

    大巴旁边,整齐地停放着一排救护车和小轿车,每一个返回的人员,还没下车就看到一张张焦虑而又充满敬意的脸庞。

    很快,所有人都得到了及时而又热情地接引,五分钟不到,所有车辆就在警备车的护送下,迅速驶出边关向北而去。

    界河南面,气氛则非常压抑,越方的大巴缓缓驶入关口后方的军营,车上的五人络绎走下巴士,越南内务部的十几名官员,板着脸,将每一个人分别领进不同的轿车,不一会儿就驶出军营,开进了国土腹地。

    阿英所乘的小轿车,是最后一个出发的。

    让阿英感到意外的是,身边两个和颜悦色的熟悉战友,并没有将自己直接送往河内,而是驶向自己怀念已久的海滩别墅。下车后,两人用充满奇异的目光看着阿英,吩咐她好好上楼洗澡更衣,领导等会儿要找她谈话。

    雾气蒸腾的浴室里,阿英轻轻擦去镜子上的水汽,仔细端详自己洁白的身段。

    由于三个月的单独羁押,虽然期间并没有严厉的审讯和逼供,但阿英的心理和生理依旧深感疲惫。每日她都在沉重的思想压力中度过,对家人的思念,和对前途的深深忧虑,让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轻轻抚摸自己隐隐现出皱纹的秀美脖子,还有略微下垂的洁白乳房,玲珑的腰身,以及漆黑丛中的一点红,幽幽叹息了一声,再次走到了“哗哗”的水流下。

    擦干水渍,换上自己舒适的休闲便装,阿英坐在梳妆台前,用电吹风慢慢吹干满头长发,用一个紫色彩圈束成马尾装,最后呆呆地看着梳妆台上的银色小像框:

    照片中,一个潇洒的高大背影站在黝黑的礁石上,双手抽起弯弯的钓竿,在天水一色的霞光中,显得那么地优雅从容,而又充满活力。

    这张照片是半年前阿英偷偷拍下的,她趁康宁全神钓鱼的时候,留下了这张精美的照片,在她心里,只要时常能看一眼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背影,就会感到安逸与满足。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阿英心里一震,连忙放下相框,急匆匆地站了起来,前去开门。见到来人是五十二岁的内务部副部长兼政治局局长裴永毅时,显得十分惊讶和慌张。

    阿英原本以为会是第一局二处和三处的领导来找自己谈话问询,没想到竟然是高高在上的裴副部长亲自到来,让阿英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裴永毅和四个一脸严肃的手下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先后走到窗前沙发上坐下,拿出录音机和笔记本之后,示意阿英在对面的床沿上坐下,仔细地询问阿英相关事情的经过。

    三个小时过去了,疲惫的阿英紧张地注视着缓缓站起的裴永毅。由始至终不苟言笑的裴永毅,对容颜依旧妩媚美丽的阿英微微一笑:“谢谢你,你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巨大贡献,党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阿英内疚地摇了摇头,刚要表示自己的失职,就看到裴永毅已经大步离开,他打开房门出去,便随手将门带上了。

    阿英将惊讶的目光转回时,看到沙发上四个战友脸上的淫笑,还有眼里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理解了裴永毅临走前留下那句话的意思,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一样,颓然倒在了地上。

    四个身强体壮的内务部特工,贪婪地舔着嘴唇,一步步走向面如死灰的阿英。

    瘫倒在厚厚地毯上的阿英惨然一笑,对站在自己身边宽衣解带,露出丑陋下体的四个特工悲声恳求道:“战友们,我能理解组织上的决定,但我恳求大家看在我多年来勤奋工作的份儿上,看着这么多年来同事的份上,求大家给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点微小的要求好吗?之后大家想怎么样都行,我都能理解你们。”

    围在阿英四周的四个男人闻声一顿,其中一位已经脱得赤身裸体的中年人对阿英笑着道:“不愧是四局最出名的美女火凤凰啊!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这么镇定自若,真是了不起!好!你说吧,看在我对你父亲素怀敬意的份上,可以满足你最后的一个要求。”

    阿英缓缓站了起来,从梳妆台上拿起相框,端详片刻对中年人说道:“我要上一趟厕所……让我和我照片中的男人告别一下,好吗?只要一分钟……我开着门,你们可以看着的。”

    四个男人相互看了一下,最后中年人不耐烦地说道:“都要上路了还这么麻烦?好吧,我陪你进去。”

    失魂落魄的阿英,流着眼泪走进了浴室,赤身裸体的中年人紧紧跟在她身后,还不断地伸手抚摸她硕大的乳房。

    阿英不为所动,把相框轻轻放在大镜子前的大理石台面上,伏在冰冷的台面,默默地流泪哭泣,最后脱开中年人的手,伤心欲绝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中年人手里失去丰盈乳房的充实感,不由恨恨地瞪了阿英一眼,刚要弯下身体抓住阿英的后领提起她,却看到阿英晃动的长发间隙中出现了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显然是刚从大理石台下抽出来的。

    中年人大惊之下,企图扑向阿英,然而为时已晚。

    “呯——”的一声枪响,带起一片鲜艳的血花,阿英一头载倒在地上,侧身一滚,右太阳穴上的血洞中鲜血喷涌……

    她那发青的嘴唇已被咬破,渐渐失去光泽的双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幽愤与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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