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满是对往事的回忆与感慨的笑声,武芝山三人就像在几年前在越南时那样口无遮拦,说话毫无顾忌,许多蔑视越南当权的那些老家伙的坦率之言,让傅玉鸣、冷锋和赖全友等人听了都非常惊讶。熟知越南人习性的康宁和穆臻却一点儿也不奇怪,两人都知道这席酒宴不会只是故友相聚举杯痛饮那么简单。

    果然,酒至半酣的武芝山与笑颜盈盈的黄梅灵开完玩笑,转向康宁随口问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几天来一直在琅勃拉邦度假,刚才见面的时候以为你是接到聃哉将军的通知才临时赶过来的,如今你们缅甸西北战事正紧,你这个战区司令竟然能够这么休闲?”

    康宁苦笑了一下,如实回答:“我差点儿就见不了各位老哥了,野蛮的美国佬早有预谋,不声不响地就把我的专用直升机给打了下来,我的参谋长等七名无辜将校同机遇难,为此我大病了一场,只能暂时先退下来修养。战区的指挥权我已经交出去了,本来打算这一两天回去接着干的,接到你的口信后我就留下了。”

    武芝山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美国佬确实做得很过分,不过奇怪的是对东南亚天空监控得滴水不漏的北方大国事前居然没有发出警告,任由你的座机出问题,这才值得深思。你这家伙报复起来也真够狠的,突然抓出三个美国俘虏摆到世人面前,还堂而皇之的审判入狱,把美国人弄得敢怒不敢言灰溜溜的,多少年美国人没吃过这种暗亏了?我们军中上下对你都非常佩服,来之前我去杰叔那里告诉他此行可能见到你,问他有什么话带给你,杰叔对我说他没什么话,说你做得很好他很放心,虽然杰叔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对你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唉……你这家伙人缘可真不错,整个越南高层没有一个人恨你,受你恩惠的军中前辈更是个个帮你讲话,甚至在国家主席主持的高层征询会上公开批评国会和总理府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害得现在的内务部部长黎明享左右不是人,话都不敢多说。”

    “黎明享?他还在内务部部长的职位上吗?”康宁沉默片刻,低声问道:“阿英姐的事情现在如何了?难道你们高层还没有一个说法?”

    武芝山与江栋平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自从一年前接到你的那份调查报告后,杰叔愤怒之下接连复印了几十份转到中央领导人和几大军区司令手里,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军队总政治部、总参谋部迅速介入,当时负责秘密交换双方被俘人员的内务部那十几个人全部被总部逮捕,四个参与迫害阿英的内务部军官最后被秘密处死。经过连续的审讯,首恶被确定为内务部前第一副部长裴永毅,但是这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阴谋家由于家族背景深厚,最终逃过了一劫,如今降了一级被调到古巴做武官处第一负责人,他父母几次上门哭哭啼啼哀求杰叔原谅,一家人在杰叔面前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深害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杰叔的那群老部下给弄死。杰叔和叔婶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心一软也就不予追究了……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有原谅姓裴的,总有一天他会死得很惨。”

    康宁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又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看着武芝山说道:“我不信这只是裴永毅一个人的错!他一个区区的副部级少将为了自己的阴暗目的,竟然胆敢把一个开国大将的女儿活活弄死,还堂而皇之地向对手栽赃,这种事情在全世界都不多见,说是一个人的责任谁信啊?虽然中国官场也是人走茶凉,但是人家还不屑于用那种下三滥的伤天害理勾当,想当然地把自己的罪恶加诸在人家头上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事败之后杀掉几个替罪羊就想平复下这样没有天理的惨事,哼!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的对手并不傻,你们自己也不傻,只不过有时候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武芝山不悦地看着康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康宁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一脸轻蔑地说道:“先说说人家的国家安全部吧,如今要想从你嘴里撬出点情报,只需要给你打上一针就行了,问你什么你就会乖乖地说什么,哪里用得着那么原始的刑讯逼供手段?要是不信我等会儿就可以在你身上做个试验。相信你们也早就知道这种手段了,甚至一直在用,只不过是手段高低的问题而已,根本就不需要对一个女特工进行拷打强奸才能如愿,因此我一接到阿英姐死讯就产生怀疑,直到我安定下来才通过这样那样的关系一点点地调查,最后果然证实了我的怀疑。你想想,伤害了我的姐妹我的亲人,我岂能让那些畜生平安过下去?”

    武芝山难过地摇头唏嘘,江栋平和老傅等人也哀叹不已,但事到如今三个人哪怕心存愤怒也无可奈何,倒是对康宁强烈的报复心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在江栋平的提议下,大家再次碰杯,老傅和穆臻两人一见如故谈得很来,当着大家的面连干三杯,不快的沉默气氛随之减轻不少。

    “阿宁,传闻你和中国方面闹翻了,他们停止一切军事装备的供应,想迫使你们的西北战事越拖越长。”武芝山转移话题,像是无意地问道:“但是依照眼前的战局发展,我估计中国方面开始希望缅甸西北战事尽快结束,否则他们的藏南地区也不得安宁,相信很快他们就会再把武器装备卖给你们的,怎么说他们的武器都比俄罗斯便宜很多,而且也比较实用,由于地理上的优势供货时间也要短得多,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吧?”

    康宁一听就知道正题来了,心中转念间已经想好了说辞,摇头笑了笑说出一番虚虚实实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诚挚坦率、豪不隐瞒:

    “哼,他们现在就算是白送,我们也未必要了,以前美国佬不是送给我不少钱和武器吗?现在他们还不是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唉,相信山哥也了解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了,不单止在军备交易上我们与中国方面关系大步倒退,在双边经济贸易和政府间的交流各方面都出现了大步的倒退,尤其是我的座机出事,更印证了双边的关系已经降到了一个冰点。我们缅甸不像越南,由于地域、经济等渊源,你们和他们无论闹得多么不快,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一直没有停止过经济上的交往和互惠,相比之下我们就没有你们幸运,也没有你们重要了。最近我收到了不少消息,说是他们的很多大型财团呼吁政府要对我们进行全面的制裁,很多大型企业都不再与我们保持贸易往来,就连美国人高压下的台湾投资企业也撤走了近三分之一,刚刚在缅南打完一战的泰国和我们也自觉地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只有老挝一如既往,在经济上与我们保持健康的发展合作关系。不过这一切困难都难不倒我们,有句话叫做东方不亮西方亮,俄罗斯、乌克兰、孟加拉等国现在不是和我们做得挺好吗?把东西卖给东欧各国我收的都是美元,上亿美元一次的大批量海洋贸易省事多了,税收方面还能得到全额的保证,比原来更方便稳定!因此缅西北打不打仗没关系,何况我们夺回了四分之三的被占领地区,恢复了原有的稳定与安全,我们普遍认为保持现状再好不过了,急什么啊?就当是锻炼队伍吧,很多大国都比我们着急啊!”

    “哦……哈哈……”

    武芝山连连点头开怀大笑起来,大家也齐声畅笑,似乎都领会了康宁话中的意思。

    或许江栋平、老傅并不清楚其中的隐情,但是身为情报官员的武芝山却心头明亮,自己这位桀骜不驯、恩怨分明的便宜兄弟早已是今非昔比,麾下不但掌握了数以十万计的特区联军,手下众多跨国商业实体个个身家亿万、富可敌国,他有着雄厚的经济基础和民心支持,仿佛天生就具有外交家的能力,对待朋友客客气气利义谦让,对待敌人手段阴狠迅猛层出不穷,说是平生劲敌也不为过。另外,一切情报都明确无误地显示康宁很有可能成为缅甸政府未来的领导人之一,他如今的地位远远不是在越南时那个医术神奇的花花太岁形象所能比拟的了,在很大程度上来说,正确处理好与康宁之间的关系,对今后的越缅两国之间的合作与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武芝山此次来访,很大原因就是冲着康宁而来的,探寻老挝军政各界对越南的最新态度则是另一个目的。

    武芝山看到席间气氛很好,便笑着说道:“阿宁,什么时候有空,你还是亲自到越南去走走吧,看一看有什么赚钱的良机,再探寻一下以前的老朋友,大家都时常挂念着你。我保证你此行的安全,如今你的身份不一样了,没有人敢对你下黑手……”看到康宁的神色间有些犹豫,武芝山又补充道:“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在经济上还有很大的合作空间,特别是在医疗卫生方面你们这几年做得很好,琅勃拉邦友谊医院的中医部还有我们越南的十几个年轻人在进修,药品制造就更不用说了,就连中国的企业如今都不得不佩服你们的琅勃拉邦和缅东药业集团,我们之间的合作空间还是很大的。”

    老傅突然想起件事,插话问道:“阿宁,我在海防港考察的时候,听说你们缅甸西海岸向中国大量出口海产品和鱼粉等原料,搞得我们越南的同类产品的出口价格降下来两成,有这么回事吗?”

    康宁点了点头:“有,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我们在西海岸建设起了三个大型捕捞船队,刚刚建起的海产品加工厂目前的产量还非常有限,等年底购自荷兰的几套设备投产后,你们估计就更竞争不过我们了。其实只要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了,你们虽然海域宽阔,但渔场到底有限,中国、印尼、泰国、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周边国家都在一个劲儿地猛抢,他们的渔船要比你们的先进很多,特别是你们越南也学中国那套大搞自主承包之后,像样的船队就没剩下几个了,更别奢望能获得政府的帮助,不像我们是由政府出钱买船招收工人组成海洋渔业联合体,整个浩瀚的孟加拉湾又只有缅甸和孟加拉两国捕捞,我们的船队相比之下又比那些没有组织的孟加拉渔民先进很多,自然相应地产量大质量高了,加上我们一东一西的两个大型饲料生产企业明年初投产,到时候就不会再卖鱼粉等原料,深加工之后再增值出口,利润会高许多;就算不提出口那一块,有了充足的饲料供应,整个缅甸的饲养业和加工业将会因此而得到迅速发展,保守估计一年的产值不低于十二亿美元,说不定以后你们还会采购我们的牛肉罐头等军需食品呢,哈哈……”

    众人听完后由衷地感叹,江栋平瞪大眼睛连声说不明白康宁为何那么会赚钱?康宁笑了笑把功劳全都推给自己手下,还一语双关地说,缅甸中央政府在内外压力之下不得不团结一心,优先考虑经济发展。

    武芝山是带着目的而来的,可不会管你的经济怎么样,他摆了摆手再次问道:“阿宁,你给我个话吧,愿不愿意回越南去一趟?是不是我们几个兄弟面子不够大,要杰叔、青叔、江叔和武基石副总理亲自来请你才行?”

    康宁没想到一个政治上的邀请会用人情来做说辞,呆了一会儿哈哈一笑:“我也想回去看看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可是山哥,目前这个敏感时候我不能去,怎么样说我还是缅西北战区最高司令长官对吧?再说,我突然去了越南你们怎么办?说我是康宁还是聂宁啊?”

    大家全都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武芝山反应最快,哈哈一笑轻松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当初突然离去只有高层内部才知道其中的原因,怎么说还不是张张嘴皮的事?那些搞政治的随手就能拿出十几种大家都乐意接受的说法,哈哈……不过你说的也对,暂时还是不去的好,省得各国疑心重重,慢慢来吧!我们先进行民间的正常交流往来,从商贸到文化到艺术等相互走访,几个月之后你再去就名正言顺了。只不过我现在有点儿替你担心,以你在越南的明星效应来看,到时你带哪个女孩跟你一起去?是你从内务部偷走的艾美还是阿珠?还是从我们军队拐走的阿凤?或者是身边这位越南男人做梦都想见一面的阿灵?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康宁歉意地转向黄梅灵,谁知黄梅灵却毫不在乎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转过苗条的身子说道:“这有什么啊,只要我宁哥愿意,我们一群姐妹一起回去,哼!气死你……”

    众人想不到黄梅灵竟然如此看得开,哈哈大笑之余看向康宁的一双双眼里满是羡慕和佩服。

    “来来,这缅甸的酒很不错,今天尽情地喝,省得明天我们走了下次再聚不知要何年何月了。”江栋平边说边抓起酒瓶给大家斟酒,冷锋和赖全友麻利地打开酒瓶,给客人们倒上。

    武芝山带着七分酒意换上大杯,敬了康宁一杯:“阿宁,别再对往日那些事情耿耿于怀了,我们知道不少人对不起你,你离开后越南高层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还是惋惜,内务部那帮家伙的日子很不好过啊,黎明享差点儿因此被踢出政治局去。如今可好了,你的合作朋友徐家伟再次投资越南做得有声有色,你们的药品不需检测就能进入越南市场,大家都念着你的好,你就别太在意了,喝一杯,一醉泯恩仇嘛!”

    康宁笑着与武芝山轻轻一碰,一杯酒瞬间倒进了喉咙,放下酒杯后重重地出了口气,惹来大家一阵叫好。其中他们哪里知道,康宁的长长出气其实是一种感叹——一醉岂能泯恩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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