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奇还是头一遭获得妖帅香火。

    一名妖将可提供的香火是四十年修为,妖帅是其五倍。

    考虑到不是所有妖鬼都会领情,且不少事务琐碎,倒是获取较高层次修行者的香火更加划算。

    此前,吴奇几乎放弃在青羌身上收集香火。

    直到昨日,青羌突然跑来请教,说脸上异常症状消除了大半。他按照吴奇的建议调理,脸也不再紧绷发干,变得水润光泽,气色也好了。

    吴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戏。

    于是他根据自己的记忆认知,教青羌一些方法保湿,修改青羌的错误观念。

    结果忙碌了两天,青羌的确对自己态度大大改善,两人也开始称兄道弟,但却没有一点产生香火的迹象。

    没想戢水龙女过来问责,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他个台阶下,反倒成了。

    可见,要收集高层次修行者的香火,不仅需要迎合对方需求,还得找准恰到好处的时机,两者缺一不可。

    吴奇回过神,注意到青羌脸色难看。

    “那个谢霸很难缠?”

    他琢磨着,青羌好歹是青衣江妖帅,是那条江的扛把子。哪怕辖下有刺头,动真格处理起来想必也不会很难。

    青羌看了看戢水龙女,一脸欲言又止。

    “三天后,青衣江不能再有谢霸存在。”

    戢水龙女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做不到,青衣江换个妖帅。”

    她突然扭头朝后面看去。

    只见严长老正端了一个陶壶过来,他边走边说:“今天可真热,大伙儿来杯酸梅汤,我是完完整整按吴奇的法子做的。”

    严长老看到戢水龙女,眼睛闪了一下,盯着对方直看:“这位是……”

    吴奇吓了一跳。

    现在可不是过眼瘾的时候,龙女高挑冷艳,却是一个暴脾气。

    他赶紧过去接过陶壶:“这是如今益州司司都尉,戢水龙女大人。”

    “这是本观的严长老。”

    戢水龙女仿佛想起什么,拧起眉:“严自昶(chang)?你与以前真是判若两人。”

    严长老呵呵笑道:“都是过去的名字了,人到中年发福难免……咦,司都尉大人,我们见过面么?”

    戢水龙女毫不在意:“见过。”

    “见过么?”

    严长老一脸疑惑:“可我不记得。”

    “武当五龙宫外,你与段煊的剑山斗法,我在场旁观,你的「见龙如剑」我至今印象深刻。”

    戢水龙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感叹道:“三十年过去,昔日寄予厚望的武当剑徒……”

    严长老一拍脑门:“原来是三十年前的陈年往事,难怪记不住,诶,人老了,记忆力就是差。”

    他拱了拱手:“前辈竟然还记得,当时严某年轻气盛,想来很是惭愧。”

    戢水龙女瞥了吴奇一眼,若有所思:“阿锦,回了。”

    “是,大人。”

    阿锦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司都尉大人,我还有一事请教。”

    吴奇赶紧跟了上去。

    看到后面严长老越离越远,他这才问:“大人,严长老以前是武当修士?”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问严自昶去。”

    戢水龙女头也不回。

    “龙女大人。”

    吴奇一咬牙,心一横:“湔堋龙女死因可疑。”

    前方龙女身形猛地一停。

    她缓缓转过脸,瞳孔冷冽:“你,知道湔堋?”

    吴奇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这种压力来自四面八方,仿佛灵气都被凝固下来。

    她绝不是普通元婴修士!

    吴奇竭力抗住这高阶修士带来的灵力压制,努力让声音平稳:“据说,湔堋龙女离开湔堋太久……因水土不服而死……可但凡水妖,都知晓……并非如此。呼,呼。”

    戢水龙女略有讶异:“看不出,身体还挺结实。”

    吴奇挤出一个笑:“多谢夸奖……”

    他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成都府在鬼市出事前,已有数百年未曾被大幽染指,因此湔堋龙女之死想必与幽鬼并无关系。既无外患,那么就只可能出现在内部。”

    “湔堋龙女与北周司马李庆先成亲,育有一女李宓。”

    吴奇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

    可惜戢水龙女除去开端外显一丝杀意,后头又变得平静下来。

    “李宓小姐却是出了一桩意外……不过机缘巧合,我在追查鸦鬼时见到了她。”

    戢水龙女终于动容,她立即说:“李宓在冥地?已成冥蜮?”

    “正如大人所说。”

    龙女脸色黯然。

    “不过李宓小姐情况特殊,她与其中纸鹞互为表里,尚有一线生机……”

    吴奇手指放轻轻在剑柄上。

    一道白雾从剑柄和手指之间飘出,接着显现出一个少女身影。

    手持纸鹞的李宓一脸茫然:“今天休假么?不是明天么,提前啦?”

    看到李宓,戢水龙女瞳孔微微扩大。

    龙族彼此间能识别,血脉越亲近,反应越是剧烈。

    李宓也注意到了眼前女性,她也盯着对方看:“你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她端详了对方外貌,试探着小声说:“戢水姨妈?”

    戢水龙女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宓。

    她一眼辨出,李宓已与纸鹞融为一体,纸鹞才是本体,李宓妖魄已丧。严格来说,仅仅剩余一缕残魂。

    “你和你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戢水龙女轻声道,她伸出手,摸了摸李宓的脸颊。

    “真的……是姨妈么?”

    李宓怯生生问,眼里不自主渗出泪。那股悸动的龙魂共鸣,是最好的证明。

    戢水龙女揩了揩外甥女的泪痕,努力缓和声音,但依旧是有几分清冷:“记住,珉水龙族是不能哭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李宓顿时高兴起来,她将自己多年前落水到现在说了一遍,略去了和无常图有关的事,只说被吴奇关键时刻以秘法搭救,成了他的道兵。

    “吴道长对我很好,从没骂我,还做炒田螺给我吃,他做饭超级好吃!”

    龙族少女绘声绘色地说:“他是一个好人。”

    戢水龙女看了眼旁边的吴奇,不置可否。

    她转而告诫道:“既然你有了这份机缘,应好好把握,不可懈怠。哪怕失去妖魄,你龙魂犹在,望你好好修行,早日觉醒龙族血脉,到时我带你去见龙王,名列族谱。”

    “若你在吴奇处不能修为长进,我会亲自调教你。”

    李宓缩了缩脖子:“外甥女明白……”

    姨妈真是如母亲所说一样严格。

    同样是姐妹,为什么母亲那么温柔宽和,姨妈这么气势逼人……难怪姨妈至今都孑然一身。

    戢水龙女回过头,也对吴奇投桃报李:“严自昶本是武当剑修,当初我随龙王到武当观礼,正逢剑修剑山大比。严自昶以「见龙如剑」破了当时天才弟子段煊的「剑门开」,引得剑山群剑所指,一战成名。”

    “但那次之后他就销声匿迹,后来听闻他与吴道继一同到了成都,建立了御剑阁。”

    “我所知就是这些。”

    吴奇问道:“严长老当初是什么修为?”

    “结丹后期……不过剑修不能按照常理归结,他们与儒门倒有些相似,极重视开悟。若能悟道剑心,越阶斗法也是稀疏平常。”

    “我不问过去与由来,既然你救了李宓,她为你道兵,那么你们就荣辱与共,愿你好好待她,莫要辜负。”

    末了,龙女叮嘱他:“此外需督促她勤加修行,不可由着她性子。”

    “明白……”

    吴奇望着戢水龙女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顾自放着纸鹞,跑来跑去的李宓。

    这甩手姨妈可真好当。

    不过吴奇对李宓的自觉很是满意,她口风很紧,也没有泄密。

    “你说那个么?其实我本来想说来者,结果稍微一想,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像和那里面的任何事都一片模糊,记不清楚,甚至都无法描述。”李宓老老实实道。

    吴奇笑容僵住。

    原来靠谱的是无常图。

    “尊者,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姨妈,千万不要!”

    李宓双手抓住他手腕,可怜兮兮道:“家母说姨妈是出了名严苛,以前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不被她折磨修行的,她是天生修炼狂……”

    “尊者你多弄一点香火,分我一点点我就能成妖帅了。相信你!我的修行全靠你了!”

    吴奇抬起手,隔空指了指她鼻子。

    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

    ……

    回头,吴奇见严长老已不见踪影。

    严长老和祖父不想说陈年往事,他也不直接问,不过可以间接了解。

    目前看来,这两位都是结丹修为,没想到却如此落魄。

    其中隐情以后慢慢打探。

    现在还有一个人需要及时关怀。

    青羌坐在树下,满脸惆怅,仿佛不是接到一个任务,而是要直面一桩灾难。

    “妖帅,那谢霸这般棘手么?”吴奇也在他身旁坐下。

    “他是那种很特别的……棘手。”

    青羌一脸愁容:“谢霸为青衣江一霸,本身修为不高,也就妖将后期,但他有一黄阶中品法宝「双首蛇卣(you)」极其难缠。”

    “他将自己与双首蛇卣炼化为一体,想要偷袭都没辙,破不开这法宝就很难伤到他。”

    “双首蛇卣器灵为两头祭炼多年的毒蛟,能口喷剧毒,一旦逼急了他就会疯狂下毒,整条青衣江里的妖鬼生灵都将死伤惨重。”

    “以前面对谢霸,我也胜负难料,如今沫水贝被龙女大人收走,我可以说胜算渺茫,正想要不要直接引咎辞去妖帅一职……”

    吴奇拍了拍他肩膀:“不必担心,贫道随你一同去,解决那谢霸。”

    青羌当即精神一振:“道长出马,就有机会了!”

    吴奇心里嘀咕。

    戢水龙女是吃准自己会帮青羌一马?还是她只是要找个由头,让青羌下台?

    不管是哪种情况,自己拿了青羌香火,也替他解决一个麻烦,很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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