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小九。”
    少女闻言抬眸,而傅东肃随之回身,却见竟是金甲红衣的神官,从天而降,飞快地赶到了近前。
    傅东肃神情复杂地,拱手道:“真君。”
    云螭站在上官的身前,眼神闪烁带着戒备:“你怎么在这儿?”
    傅东肃道:“前往三十三天拜道尊,无意中路过此处。”
    云螭淡淡道:“哦,原来是找错了地方,那请回吧。”
    傅东肃有些迟疑,云螭眉头微蹙:“你还不走?”他的语气很不和善。
    正在此时,只听上官道:“云螭。”
    云螭忙回身。
    上官眉峰微蹙,轻声:“先生是下界新飞升的,你岂可这样相待?甚是无礼。”
    云螭自从回天宫,以及对傅东肃,从来都是冷冷淡淡,丝毫笑意都无,直到此刻,他含笑看着面前之人:“我也并没有说什么破格的话。”
    上官眉头更皱了几分,云螭忙轻声细语地:“好好,是我的错,我向他赔礼,如何?”
    他说着竟然回身,不悦地看了傅东肃一眼,却果然拱手,向着傅东肃俯身:“方才我只是担心耽搁了先生谒见道尊,一时心急粗鲁,先生莫要见怪。”
    虽非诚心诚意,却也难为他了。
    傅东肃望着云螭,又看向他身旁的少女,良久,终于展颜一笑:“好……不怪,不怪。”
    他没头没脑念了这句,正要转身离开,却听上官道:“先生留步。”
    傅东肃一怔,回头看向她。
    上官说道:“先前我在紫府,真人同我说,今日……会有故人从此路过,让我见了的话,向他行个礼。”
    傅东肃双眼睁大,上官道:“我在此两刻钟,只有先生路过。想来,你就是那位故人。”
    她的脸色郑重,这幅端庄正气之态,却跟上官松霞别无二致。
    傅东肃无话。
    “虽然我不记得你我如何有旧,但真人的话总是不错的。”上官说着,便向着傅东肃拱手行了个道礼:“多谢傅相。”
    傅东肃看着她的动作,就仿佛昔日上官松霞的形貌,在此时此刻重叠,他的鼻子不禁一酸,赶忙不露痕迹地转开头去。
    “不必。”轻声说了这句,傅东肃道:“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仙鹤清唳,带着傅东肃远去。
    剩下上官抬头望着那道身影,直到云螭轻轻地在她腰间一揽:“有什么好看的?人都走了,还只管看。”
    上官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也随之柔和下来,抬手擦了擦他的脸颊:“这次下界除魔,可遇到凶险不曾?”
    云螭道:“不曾,那些小魔,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上官叹了口气:“又说此等妄语。”
    “不说了不说了,只因看到你,心里高兴才没忍住。”云螭望着她,虽说小别,却越发心热,便轻声地问:“可想我了么?”
    上官的脸上浮现淡淡地晕红,却并没回答。
    云螭俯首,轻轻地在她眉心处亲了一下,故意道:“看样子是不想。”
    上官抬眸,四目相对,才轻声道:“想的。”
    云螭展颜而笑:“咱们回府吧?”
    “且慢,”上官忙道:“我还要去回禀真人一声。”
    云螭只好陪着她,上官便问:“刚才的那位先生,你是认得的?”
    他搪塞:“呃,不算很熟。”
    上官本还想继续问几句,心念一转,便没有继续。
    两人回到紫府,上官向紫府真人禀明已经见过了傅东肃,紫英真人便进来,借故带她离开。
    云螭见她去了,才问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让她去见傅东肃?”
    紫府真人淡淡道:“见又如何,你在担心什么?”
    云螭哼了声:“真人可知道,当初傅东肃对她……总之我甚是讨厌此人。”
    紫府真人道:“你讨厌也罢,但你无可否认,若不是他,岂有今日?”
    云螭沉默。
    当初紫府真人告诉他,上官松霞已然魂飞魄散,他无法相信。
    若真如此,倒还不如他乖乖地死在司刑台上就是,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云螭后悔,为何会一早杀了少帝君,若少帝还在,此时此刻他还有一个憎恨发泄的对象,但如今,他所憎恨的,竟只是他自己。
    原来竟是他,他才是所有的罪魁祸首,一次又一次地牵连加害了她。
    云螭本来想坚持不信,他还要去找,三山五岳,天上底下,哪怕是搜遍了冥府,他都要找到。
    但他摇摇晃晃地出了紫府,浑身的灵力精气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抽走,或者泄尽了似的,他整个人跌倒在地,脑中昏沉,气息奄奄。
    倘若紫英真人回来的晚一些,也许云螭就真的也随之身消魂散了。
    紫英真人匆匆入内,跟紫府真人低语了几句,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犀牛角,拱手送给紫府真人。
    这个犀牛角,是当初在紫皇山上所得,本是石犀大王的至宝化身。
    上官松霞从少帝君手底相救云螭之时,一并带回了大雪山。
    当时犀角之中,藏着一枚残魄,却是死于少君手中的豹子精的,上官松霞做法,将豹子精送入了轮回。
    只想不到,有朝一日,这犀角,竟也会成为她重生之关键。
    紫英真人从观天仪上发现端倪,先前便悄悄下界,往大雪山找到傅东肃,要了此物。
    对于上官松霞,紫府真人自也是一片悯惜,看到一点残魂,不由感慨:“这个傻孩子。”
    紫英真人本想将此魂投入轮回,但魂魄养护非同一般,这一去,恐怕不知要经历多少轮回,而且一旦入了轮回,再要找回可就艰难了。
    紫府真人想到一个法子:“若是留在天界,每日用纯阳真气温养,或许也自可成……”
    话音未落,云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将犀牛角抢了过去。
    原来方才他已经听见了两人的话,红着眼,迫不及待地:“我来。”
    紫府真人急忙阻止:“你如今还是妖体,上官的身魂是最洁净的,若沾染妖气,入魔还是等闲,只怕再也救不回来!”
    云螭不敢妄为,但却又不愿放手:“我,我不,真人你告诉我法子,你一定还有法子!”
    紫府真人想了许久:“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云螭不明何意,紫府真人便将他的身世告知,原来那日少帝君被杀之前,紫府真人正跟天帝说的也是此事。
    当初天帝对东海大龙女生情,可惜天后嫉妒,不许大龙女为神妃,大龙女也不愿委屈,便跟天帝了断。
    谁知竟有了身孕,天帝追问,她只说是跟下界龙君的,天帝以为她移情别恋,便不再勉强。
    谁知天后察觉端倪,因容不得云螭,意图谋害,大龙女为护云螭,死于天后之手。
    而天后也因残害神龙,得天人五衰的下场。
    云螭闻听,这才明白为何自己杀了少帝君后,却无天兵天将追杀,而再度上天庭,也无众神围堵。
    紫府真人道:“你如今已经恢复元身,不管如何,你是天帝血脉,非同一般,若是能以心血将养残魂,未必不成。”
    “我当然愿意!”云螭即刻回答。
    “不是这么简单的,首先得把你身上的妖野之气拔除,不然反而有害。”
    云螭按照紫府真人所说,去往天庭,向天帝请罪。
    天帝虽知道他的来历,有心网开一面,但毕竟杀少君之罪不能一笔抹去,何况按照紫府真人所说,这也是云螭修成正果的必经之苦。
    于是天帝命神官把云螭押出,以打神鞭,在天门上把他打了足足一百,皮开肉绽,足可见骨。
    紫府真人出面借了观音菩萨净瓶圣水,给他泼在伤口之上,洗髓伐血,将妖邪之气洗净。
    这两件说来容易,可事实上,云螭就如死了两次一般,尤其是那净瓶圣水透入四肢百骸,如同他整个人都给筛子筛了一遍般痛苦难当。
    然而一想到上官松霞,他却宁肯自己再多死几次亦无妨。
    但这两件,才只是开始,最难得是后来的持之以恒。
    从此之后,云螭必得端肃修为,不生邪念,这才能以最纯的神道之气,天龙之血,将养那枚残魂。相应的,他的修为越高,魂魄的恢复便越快。
    所以天庭众神,才见到了改头换面,截然不同的“守天真君”。
    到如今,云螭的苦心并未白费。
    紫府真人见云螭低头不语,便道:“你且留心,休要放纵,我看你这趟下界,差点又动邪心。”
    云螭本只字未提,居然给真人说破,正好他也有些苦水,便道:“真人若连这个都知道,那就该明白我的苦衷,傅东肃就算了,还有那个……穆怀诚,什么中州圣皇,他居然……”
    紫府真人笑道:“居然册封了她为皇后,对吗?”
    虽然上官松霞一直“下落不明”,但穆怀诚竟在她失踪百年之后,册封了她为中州圣后,并在宫中中宫之地,供奉了上官松霞的画像,日日祭拜,以为念想。
    此事震动天下。
    不过,虽说圣君先前出身绮霞宗,但一早就离开宗门,跟上代宗主也毫无关系,何况宗主又是失踪良久,圣君册封她为皇后,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举。
    何况连绮霞宗内众人也都无话,所以此事虽一度传的沸沸扬扬,但过后,也便如此了。
    云螭哼道:“这您还笑?我若还是从前的做派,早就让他悔不当初了。”
    紫府真人道:“他是圣明人皇,自有气运在身,再过百年,只怕也会飞升,大家于天上相见呢,到时候你将如何。”
    云螭屏息,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往外看了会儿,道:“我也不如何,我要尽快成亲就是了。”
    天帝听闻此消息,顺势诏明云螭身份。
    其实天庭众神,有些神通广大的,如纠察灵官,隐隐得知昔日大龙女跟天后的纠葛,毕竟天后神陨,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今得知原委,也都了然。
    而云螭自从改邪归正,担任守天真君,所作所为,却都无可挑剔,最近更是率领天兵荡平下界魔氛,原本就是天界之中众神称道的。
    如今,也算是天命所归。
    天帝命大摆宴席,遍请三山五岳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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