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刚喝进嘴里的茶被她喷了出来,洛银朝谢屿川看去,诧异道:“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谢屿川点头。
    “那你还问?”洛银无奈。
    谢屿川撇嘴,将剑收了起来,转身离开时有些失望,却还是嘀咕道:“我想着每天问一句,要是哪天你心情好就同意了呢。”
    洛银:“……”
    与她同睡这究竟是小狗的什么执念啊?!
    谢屿川回到自己房间了,洛银这处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坐在窗边看了一眼屋外,附近的街道都是昏暗的,自她来处的酒楼在一片漆黑中明晃晃地亮着光,那里的人应当还没散去。
    她今日虽没说出自己的身份,但也震慑了九州掌门,也不知会否为将来惹上什么麻烦。
    洛银不想掺和修道界的事,也不愿再暴露自己的行踪,她掂量着荷包里剩的银钱,足够买一辆马车,和谢屿川慢悠悠地游玩去洛河。
    关上窗户,洛银沐浴后便卷着被子睡在了软床上,后半夜凉风习习,似有落雨,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在窗户上,没关严实的窗口突然被风吹开。
    洛银起身去看,便见少年鬼鬼祟祟爬进来的身影,他身上被淋湿了许多,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屋内的烛火未灭,正照在谢屿川冷得苍白又纯情的脸上。
    他朝床榻径自走来,一边走一边将湿漉漉的衣裳脱去,逐渐露出了精悍的上半身。
    洛银屏住呼吸,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少年带着秋末夜雨的寒意覆盖而上,直直地压在了她的身上。滚烫的气息含有金桂的花香,双臂搂住了她的腰,隔着一层薄被往她身上蹭。
    洛银想要推开他,呵斥他,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望着谢屿川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眉眼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好看到挑不出一丝瑕疵,他就这样望着她,像是在她的身上燃起了一把火。谢屿川高挺的鼻梁上挂了一滴雨水,滴在了洛银的人中,而后他俯身过来,略歪着头,柔软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角,眼睛勾·引似的望着她,只等她一同沉沦。
    洛银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她抖得厉害,拼命想推开他,制止他。
    终于,她能够说话,张口吐出了一声难以遏制的喘息后,洛银哑着嗓音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谢屿川抬眸朝她笑了笑,笑容生了些许邪性,不再像懵懂不知的少年。
    他的声音低且带着暧昧的沙哑:“我在……和你睡觉啊。”
    如五雷轰顶,洛银骤然起身,她的双手从胸前推去,只推到了一床软被,屋内漆黑,烛灯早就被风吹灭了。
    屋外果然下起了雨,窗户大开,雨水打湿了地面,窗户随着风声摇摆,发出了窸窣的声音,诡异地像是男人喘息,莫名叫她起了一身热汗。
    色即是空。
    桃花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空荡荡的屋内,嘴唇干燥,洛银低低地喘气,紊乱的心跳难以平稳。
    遭了。
    这回是真的遭了!
    必是因为昨夜深巷中的诱因,导致出这一场乱七八糟的梦境。
    她竟梦到了谢屿川。
    不,梦到谢屿川没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她对谢屿川有了男欢女爱的妄想。
    眼睛瞪得酸涩,洛银慢慢垂下眼眸,一巴掌轻轻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像是要拍醒那个已经结束的梦境。
    欲与情,是修行的大忌,她从来不沾的。
    贪软床,爱食肉……一切都是坠入欲·望的起始。
    这不是有句话叫什么……饱暖思淫·欲。
    可她怎么思的是谢屿川?!
    谢屿川还只是条不足她膝盖高的小狗啊!
    不,哪怕他现在是人了,那也是个小孩儿!她是谢屿川的师长,他叫她姐姐,她怎么能窥他的色相?
    洛银陷入了自我谴责与自我怀疑的旋涡,完全忘了即便谢屿川如外貌所见一般年龄,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十六少年了。
    这一夜,终究是个不眠夜。
    次日起身,洛银依旧为那个梦境头疼,隔壁的谢屿川像是闻风而动,听见她开门了便也从房中出来。
    少年身姿挺拔,一袭束袖圆领的玄衣,青春马尾,双目有神,昨夜得来的那把剑,被他用长布束在了身后。
    谢屿川见到洛银时扬起一脸笑:“我昨夜有好好去悟你说的心法!”
    洛银被他那记笑容晃了眼,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行,她暂且不能看见谢屿川,否则本就没能抛到脑后的梦,又开始在她眼前打转了。
    洛银道:“我这里有些钱,你拿去买一辆马车,我们今日就离开霍城。”
    谢屿川道好,收了荷包,他没立刻行动,却弯下腰朝洛银凑近,眉眼弯弯,笑容灿烂,还在等着什么。
    洛银不解。
    谢屿川撇嘴:“我有好好悟你说的心法,我有听你的话。”
    所以不夸奖夸奖吗?
    洛银干咳一声,摆出师长之势,摸了摸谢屿川的头道:“嗯,我很欣慰。”
    谢屿川:“???”
    第31章 三十一   洛银:走吧,去洛河。
    谢屿川拿了银钱便离开了客栈, 他走之后洛银才得以挥去脑海中浮现的凌乱画面,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吃早饭,一边吹凉风醒醒脑。
    到了买马车的地方, 谢屿川将前两日从游侠那处得来的银钱一起贴了进去, 将小马车换得宽敞了一些。天气渐凉, 他又买了软垫蒲团和被褥, 便是拉车的马也装备齐全。
    买来的东西他全都交给了做马车的行家,让他一样一样套上马车, 趁着这个时间谢屿川还打算给洛银带一些能保存长一点儿的吃食,免得她在路上嘴闲。
    昨日冠雀楼之会也结束了,来到重明的九州各派都陆续走上了归途,天不亮酒楼小馆就卖起了干粮, 街道上都是一些被长老差遣下来买行装的。
    谢屿川一袭玄衣顺着街角走,并不引人注目。
    卖糕点的铺子门前排满了人,都是一些女修道士们结伴而来, 巷口还一些江湖游侠摆卖妖兽, 趁着这些人临走前再挣一笔。
    谢屿川掂量了怀中的赤狐眼,这一对赤狐眼睛保存得很好, 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不如换些盘缠。
    去了附近卖晶石宝器的店铺当了赤狐眼,谢屿川才出店铺便见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那几个是重明仙派的弟子相送熟悉的烈州弟子,两边都是他在万窟洞天里见到的,烈州的弟子曾险些抢了古河弟子的巨蜥, 重明弟子则使了箭雨杀藤妖险些伤了洛银。
    如此一看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品性的人便和同样品性的作堆到了一起。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迎着秋风离去, 临走前给洛银买了两盒蜜饯,两盒桂花豆粉糕,还有两盒桃花馅儿的酥皮饼。
    洛银喜欢吃霍城的糖葫芦,谢屿川也买了两串放在食盒中,他提着一堆东西,在小巷前与回来的重明弟子们擦肩而过。
    万窟洞天内很暗,他们见到的人太多,又眼高于顶,并未认出曾见过谢屿川。
    走在最后端的重明弟子肩膀撞上了谢屿川的胳膊,对方有些恼怒地抬头瞪他一眼,一双视线相撞,谢屿川的余光瞥到了这条街对面的深巷中,逐渐露出的一道身影。
    “走路不看路吗?”那重明弟子嘀咕一声,谢屿川只半垂着眼眸并未搭理他。
    就在谢屿川走后没多久,重明一行人又遇到个男人,男人一身淡青色的布衣,看上去像个书生,他手上举着一些字画上前,对着重明弟子笑问:“几位大侠可要倩女图?”
    书生背后正是一条霍城有名的花街柳巷,平日里在这儿买卖些禁图禁书的也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修道士,哪会看这等俗物,便挥手将人赶走。那书生也不多纠缠,转身回到了小巷里。
    重明弟子还没走几步,众人口中纷纷喷出了一口血,他们震惊地面面相觑,竟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一嘴的牙。
    牙疼刺痛神经,嘴唇也开始发麻,周围的百姓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连忙跳远避开。
    谢屿川回到卖马车的地方,车外的罩子已经套好,他把食盒放在车里便驾车回去客栈,沿途看见了落了一地牙齿的重明弟子。他们口齿不清地向路边的茶摊讨要清茶漱口,谢屿川神色淡然,就像是随意扫过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人。
    洛银本还想谢屿川怎么买一辆小马车去了这么久,有些担心昨夜之事后他会否被那些修道士认出来,又会否被欺负,越想她越是不安,起身正要去找,恰好谢屿川赶着马车回来了。
    那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上一些,四轮很宽,即便走在坑洼的泥路上也不会太颠簸。马车外套了一层防寒的罩子,罩下垂挂珠帘,车门上的竹席也换成了绣花锦缎的,拉车的马还是一匹良驹,怎么看都不便宜。
    谢屿川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朝洛银笑道:“我把路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洛银愣愣地站在马车前打量了一眼:“我给你的银子能买来这么好的马车?”
    谢屿川摇头:“买不到。”
    面对洛银疑惑的眼神,谢屿川从怀中掏出了两个荷包,里头沉甸甸的银子分量不少,至少有上百两。
    洛银双眉微抬,心里更是好奇:“你哪儿来的银子?”
    谢屿川将银钱全都塞到她的手中道:“我把狐狸眼睛卖了,那店家说狐狸眼睛保存得很好,形状漂亮,练成的可能性很高,所以给价也不吝啬。”
    洛银记得她与谢屿川刚入霍城时碰见卖赤狐的男人,说那赤狐能卖一百两,若是将狐狸眼睛挖出且经过长时间保存后依旧晶莹透亮,的确是少有的不掺杂质的宝物,卖到一百多两也未尝不可。
    她原还以为自己得节约些,现下看来,谢屿川用赤狐眼换得的银两够他们花销好一阵子了。
    “姐姐上车,看看喜不喜欢。”谢屿川拉着洛银的手,待她站在车前,他在她身后双手掐住了洛银的腰,轻轻一托就将人送了上去。
    洛银当然自己也能跨上马车,只是谢屿川碰到她腰时,她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待到回过神来他已经松手,顺势掀开了车帘,叫她一眼就看见了精心布置的马车内部。
    马车内软垫做底,两旁的坐凳上都铺了棉,盖了锦,一方雕桃花红木小桌上放着几盒食盒,旁边还有仙鹤绕云的黄铜香炉,香炉里的没燃香,马车内却有淡淡的香味传来。
    洛银弯腰进了马车内部,这里头比她想得要宽敞许多,将小桌挪开能躺下两人,除了糕点散发的糯香外,还有一股香味是从黄铜香炉内传来的。
    她将炉盖打开,里面放着的不是待点燃的熏香,而是两片绿叶中拖着一把新鲜饱满的金桂。
    谢屿川跳上了马车,歪着头对坐在车内的洛银一笑:“喜欢吗?”
    其实谢屿川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马车外面精致,里面东西齐全,洛银挑不出任何不满的地方。
    若是她一人有事去洛河,自然是用法术轻功踏云更快,之所以选择马车出行,除了为了收敛锋芒,隐藏身份外,更是为了放慢脚步,游山玩水。
    眼下马车舒适且宽敞,简直是为她游玩量身定做般。
    洛银朝谢屿川笑了一下,桃花眼弯弯,点头道:“喜欢,你也进来坐。”
    谢屿川还没进马车,就听见了不远处几声躁动。洛银掀开窗帘朝发出喧闹声的方向探去,少年挺直了腰背站在马车前,一眼就看见了被人群围绕中心的是谁。
    “发生何事了?”洛银问。
    那前面正对着城门主路,若是事情太大,他们的马车也会被堵在原地,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谢屿川道:“好像是烈州仙派的人。”
    洛银闻言,闭上眼后再度睁开,视线穿过层层人群,模糊地看见了几个烈州弟子的身影。
    一行七个人,为首的洛银好像在哪儿见过,在他发出痛呼声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万窟洞天里差点儿抢夺了巨蜥的赵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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