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歌惊讶地盯着脚下的那颗带血门牙,几息后才反应过来,终于适时地表现出长姐的和善:“快,快请大夫!”

    “贱人!”凤清韵被人抬进屋子,漏风的嘴依旧破口大骂。

    含韵院里,人仰马翻。

    如霜目瞪口呆。

    凤清歌到谢氏的院子外,院门还开着。

    守门婆子引进去后,陪寝的李嬷嬷出来回话,打着呵欠敷衍道:“大小姐来晚了,夫人已经睡了。”

    凤清歌看着里面通明的堂屋,心里不由冷笑,而后抬脚狠狠踹了李嬷嬷一脚,焦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嬷嬷还在这里拦我。妹妹她刚刚摔倒,伤到面门了,你还不赶紧叫母亲起来。”

    李嬷嬷被踹蒙了,那句“大小姐若有心,便跪在门外等夫人起身”还没说出来,屋子里面已经有人出来。

    谢氏穿戴整齐,冷冷扫了凤清歌一眼,带着丫鬟婆子大步朝着含韵院快步走去。

    那眼神,连如霜也忍不住微微战栗。

    凤清歌平静地跟在后面,心里竟不觉得难受,反而自顾自地想起很多。

    其实前世很多时候,她心里也猜想过,自己可能是母亲谢氏跟别人的孩子吧。

    要说起她的母亲谢氏,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谢氏十六岁嫁到蜀地给安宁郡王做郡妃,没过两年,郡王因病死了。

    谢氏回到京城,大办酒宴,日夜宴饮,放浪形骸,比如今的卫三公子还要声名远扬。

    结果,一年后,她从谢家出嫁,进了凤府的门,从寡居的左相嫡女变成了端庄的右相夫人。

    之后生了双生女,在相府后宅坐得稳稳当当。凤清歌和凤清韵出生只相差三个时辰,说是一胎双生,但容貌气质却没半点相似之处。

    凤清歌没看过医书,不知道一胎双生的情况下,能不能生出两个男子的骨肉,她心里好奇得紧。

    不过她也清楚,如果她不是凤家的孩子,凤老夫人不会那么在意看顾她。

    那么,有没有可能,她不是谢氏的女儿?

    这个念头一经浮起,就像是杂草在心头生了根,凤清歌眯起眼,很多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伺候凤家的下人,都是她们出生后买的。就连祖母身边的老人,也只剩下柳嬷嬷一个了。

    双生子的她和凤清韵长相没有半点相似;谢氏对她一直十分冷淡;她长得不像谢氏;谢家无论是年节还是喜丧,从来不让她去。

    不是因为她自幼长在祖母身边,而是因为她不是她生的。

    去母留子?

    这几个字在心头萦绕,再也挥之不去。

    凤清歌盯着谢氏的背影,心道,既说睡了,何不现在就睡下。

    下一刻,谢氏忽然脚步一顿,缓缓倒在了身旁婆子的身上。

    众人惊愕。

    李嬷嬷大叫:“快扶夫人回院子里。”

    凤清歌只觉一股酥麻和凉意从四肢涌起,钻入心头,很快又化为一种难言的惊异,然后,她听到如霜叫道:“小姐,你鼻子流血了!”

    “流鼻血了啊……”她缓慢地收回视线,拿起帕子擦着鼻血,心说:原来这就是大和尚说的大造化和果报。

    凤府后宅突然生出这样的意外,前宅也闹得不得消停。

    因凤清韵得罪医者太多,深夜又无法进宫请御医,凤钦最后只能派人去柳家请回柳府医。

    柳府医先看了凤夫人,神色怪异。

    “夫人怎样?”凤钦焦切地看着他。

    柳府医斟酌了一下,用语十分讲究:“夫人近来劳累过度,加上少时不知调养,身体亏空,可能是食了比较强效的助眠食膳,致使昏睡。没什么大碍,我先开个药方,等夫人醒来煮给她喝上几副就好。”

    简言之,就是睡沉了。

    凤钦听不懂这些医家用语,松了口气,又道:“还得麻烦府医去看看韵儿。”

    “理应如此,”柳府医写完药方,起身,不知道这二小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府医预想了很多情况,但当真正揭开纱布看到凤清韵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起了脸,手一抖差点跳开:“这是?”

    门牙磕碎,鼻梁坍陷,面目全非,这哪里还是美貌的凤二小姐,分明连老母猪都不如。

    凤钦早从下人口中知道真相,不好实说:“下人嬉闹,推倒了韵儿。”

    他自己叫凤清歌来道歉,也从转述中听出她句句没有差错。只是韵儿气性太大,才闹出这样的祸事。

    “柳府医,韵儿这伤,你一定得治好。”凤钦威严地看着他,沉声道。

    柳府医为难道:“有如意膏,我可以保证二小姐的容貌恢复同从前一般,只是这门牙……幼儿断牙可以重生,二小姐已经过了年纪,想要长齐再无可能。”

    凤清韵痛得昏来死去,闻言不由放声哭嚷,没了牙她跟老妪有什么区别?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凤钦皱眉。

    柳府医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虞,又仔细思索了一番,眼睛一闪:“听闻宫里有九转断续膏,能重续断肢,有它的话,我有把握能治。”

    “好,明日我去找陛下。”凤钦心中没底,却还是拍着被子安抚道:“韵儿乖,爹明日就拿药回来。”

    凤清韵也停下了哭闹,血糊糊的脸露出笑容,狠狠道:“爹,你把凤清歌那个贱种杀了,给我报仇。”

    凤钦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柳府医,有些坐立不安,心下已有点后悔过早告诉她那些事,视线落在门外立着的人身上,又收了回来,略带愤怒:“她是你的姐姐!吃了这么大的教训,还不长记性,以后别在府里喊打喊杀了。”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到门口顿了一下:“不早了,你回去吧。”

    凤清歌退后垂首,掩住眼底的戏谑:“是,父亲。”

    真是,好一个好父亲!

    她没有走,而是在含韵院外等柳府医出来,指着旁边的石桌,笑着道:“请府医也为我诊一回脉。”

    柳府医在桌前坐定,手指放在凤清歌右腕上,隔着帕子,依旧诊清了脉象,他心中惊异,“大小姐,可否换左手?”

    凤清歌从善如流,问道:“府医这两日回家有事?”

    “二小姐生病了,回家取了趟药。”

    “如意膏?盛医堂好像断卖了。”

    “正是,家中有如意膏方子,又有合用的药草,便制了些。”

    诊完脉,柳府医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真觉得这两天在凤家遇到的病,比他在外面坐馆时还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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