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荀夫子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

    他的双手没有抓向凤清歌的胳膊,而是直直地朝着她的头而去。

    人之头骨,既硬也脆,但若遭到重击,很大概率会致命。

    凤清歌的身后就是亭柱,以这样的力道,她的头被撞在上面,轻则碰得血花四溅,重则连命都要交代在此。

    掌书们紧张呼叫。

    而站在凤清歌旁边的胡掌书因距离略远,虽竭力伸手,却根本够不着荀夫子;葛大儒坐在另一侧,隔着石桌,亦是鞭长莫及。

    有人已经不忍直视,闭上了眼。

    就在这刹那间,王蔚与周墨眼都红了……

    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凤清歌轻飘飘地伸出两只手,然后一手分花拂柳拦住荀夫子的两只大掌,另一只手猛地拽住荀夫子的衣领,原地抡了两圈,又啪啪扇了两巴掌后,将人丢在了地上。

    众人愕然。

    胡掌书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葛大儒长呼了一口气,顾不得责罚荀夫子,盯着小徒弟上下端详了三遍,方彻底放下心来。

    还好没受伤,他这个老骨头险些被吓死了!

    而后他冷冷看向荀夫子,一字一句道:“身为师长,有错不改,有约不遵,出尔反尔,恶意伤人。荀夫子,看来国子监这座小庙是容不下你了。”

    脸上传来清晰的痛意,荀夫子握拳,一脸不服。

    “葛大儒,就算你地位尊贵,也无权处置我!”

    国子监的夫子都是经过教核考试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由朝廷选拔出来的,除皇上外,只有祭酒和吏部,才有开除监内夫子之权。

    他铤而走险当众伤人,就是想赌一把,看看凤家那位名声在外的二小姐是否会因为自己为她卖力,而想办法护他周全,并达成信中的允诺。

    可惜,失败了。

    他错误地低估了凤清歌的实力!

    “葛大儒无权处置你,我可以逐你出监!”

    不远处,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何祭酒。

    荀夫子眼神在接触到何祭酒的目光的瞬间,霎时间面如死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事情只要没闹到祭酒那里,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才敢这样做。就算他在国子监待不下去,京城还有其他书院可以进,包括太学都是他的退路。

    前提是,他是主动请辞离开,而不是被开除驱逐!

    “祭酒大人,您听我解释!”荀夫子见凤清歌没有开口,想要先声夺人恶人先告状。

    不料,何祭酒直接打算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知道得清清楚楚,荀夫子,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国子监怎会有如此不开眼的蠢货!伤谁不好,偏偏逮着圣上和五位大儒的弟子蓄意报复,他是嫌自己过得太安逸,想给生活加点苦难吗。

    荀夫子咬牙,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下场,可此时此刻,他也不想让凤清歌好过。

    “祭酒大人,小人认错,但若非凤学子故意勾引夫子,我也不会先入为主地对她抱有偏见。您不知晓,她不仅没参加上次的旬试,还跑到这东天字区骚扰江夫子,如此不轨行径,岂不令人对她的行事产生怀疑?”

    “你说她勾引江夫子?”何祭酒脸黑了下来,既茫然又生气,这个蠢货,他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凤清歌表情无辜,冲眼神愕然的葛大儒耸了耸肩。

    “当然!”荀夫子斩钉截铁地应道。

    “你有什么证据?难不成又是你凭空臆测?”胡掌书愈发讨厌荀夫子了,为了泄私愤居然污蔑一个小姑娘的名声。

    其他掌书面面相觑。

    江东流夫子身姿高大,容貌昳丽,不仅文采风流,更是弹得一手好琴,被誉为“当世宋玉”,今年亦不过刚刚加冠,是京城无数闺中女子心里梦里的檀郎。

    之前来找凤学子时,她确实是从江夫子居所方向而来的,荀夫子说得言辞凿凿,倒不是没有可能。

    “我亲眼看到的!”荀夫子自知要被驱逐,更是不怕监内的那些规矩了,直接答道,“这几日,我天天看着她来到东天字区,进入江夫子的院落,举止轻浮风骚,极尽勾引之事……我不愿看着国子监有如此的品行败坏之人,更不愿圣上的一番期待被她这等奸佞女子利用!”

    葛大儒脸色越来越差。

    似他这般年龄,已经到了从心所欲的时候,耳听得小徒弟被泼了这样一盆恶臭的脏水,再忍不下去了。

    “你亲眼所见?你看到什么了?”

    不等荀夫子回答,葛大儒冷笑,质问道:“这几日,小清歌一直在跟着老夫学琴,学诗文,她是有分身之术,还是会元神出窍,一边在老夫院子里学习,一边还能去勾引什么年轻夫子!”

    荀夫子这次彻底哽住了。

    良久,他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诡辩道:“您收过凤家子为徒,谁知您会不会偏袒凤氏女,为了帮她说话而故意编造出这种谎言。大家都知道她凤清歌报了尚书科和春秋科,并没有报诗科,她又作何要去跟您学习?”

    葛大儒难得地动了怒火,怒极反笑。

    他知道,今日之事不解释清楚,小徒弟定会落得个臭名昭著的地步。

    藏书楼的掌书,极善玩弄文字,他们之中,不乏喜好写戏文、话本的。这事要稀里糊涂地放过,说不定过个几日,京城里就能多出几部国子监女学子的风月故事。

    “丫头,把你手里的通行牌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是不是老夫的!”

    葛大儒不想多跟这胡搅蛮缠、胡编乱造攀咬的荀夫子说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荀夫子毒如蛇蝎,与他再做纠缠他指不定还要编出什么话来。

    “这……”凤清歌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向葛师父。

    她不想暴露自己大儒弟子身份,名声差就差了,她并不惧怕他人眼光,比起名声来,如何在扳倒敌人前积蓄足够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以凤钦的敏锐,她之前的举动必定早已引起他的怀疑。

    一旦再让他知道自己跟葛大儒有了关系,难保他不会再次对祖母下手。

    有了上次下毒的教训,他或许会做得更加隐蔽,难以察觉。

    在送走祖母之前,她不想让他知道拜师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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