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从不会这般不告而别的。

    云江蓠将小屋里外四周都寻遍了,呆呆地看着屋外慢慢升腾出的红日,一点点地模糊了目光。

    或许她是知道先生去哪儿了。

    云江蓠指尖都在轻颤,方迈出了一步,却险些踉跄跌倒。

    云家。

    云家主宅。

    姑娘猩红着眸子,飞向了传送阵处。

    云家中此时是散不去的血气,满地尸骸鲜血。云江蓠慢慢推开大门走入,一路往来的侍仆瞧见她后竟是畏惧地垂眸行礼,默不作声地放她入了宅子。

    她在这群尸骸中看见了许多熟识的人,当初与云晚妤一同想要杀她的白秦和长老云无涯都在其中。

    云江蓠心中不安之感愈加,眼眶酸痛一片,袖中指尖攥得骨节发白。

    她踏入了主厅,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瘫坐着的云晚妤,满身血迹,身上修为已散,筋脉俱断。

    云江蓠朝她走去,瞳孔中似近滴血,一片凶戾可怖。

    她慢慢蹲了下来,喉中沙哑,压抑隐忍着什么一般问着朝她看来的女人:先生呢?

    云晚妤瘫坐在地上,掀了掀眼皮子,抬眸朝她看去。分明此时已落败、狼狈不堪,可她仍旧嘲弄玩味地笑着。

    你那好先生哼哼估计也快要死了罢。

    强行燃烧筋脉突破修为,又五感俱失。若是你跑得快些,说不定还能在她魂飞魄散前见到她一面

    云晚妤重重地喘着气,嗓音破碎,止不住地大笑:我的好女儿,好蓠儿你告诉母亲,你是怎么叫她为你卖命的?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云江蓠,轻轻嗤笑:难不成是用身子换来的?

    云江蓠没有开口,她的眸色冰冷而沉郁,看着云晚妤的时候不带半分情绪。

    她甚至没有再与云晚妤说半个字,只站起身,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五感尽失是什么样的感受?

    祁清和算是体会到了。

    她静静端坐在自己的小舟上,目不能视、声不能闻,气味、触觉都与她隔离开来。

    她此时伸出指尖去,旁边就是桌子,却感觉摸到了一片虚无。

    女人半阖着眸子,陡然弯了弯唇,低声问道:是阿蓠吗?

    身旁猩红着眸子的姑娘抬手揽住了她,低低应了。

    可惜无用,她的声音传不到女人的耳中。

    纵然她已轻轻举着祁清和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纵然晶莹滚烫的泪珠砸落于女人的指尖。

    祁清和也无法感受半分。

    可她却含着如同往常一般的温和又纵容的笑意,低低地与姑娘说着。

    你莫要怪我伤你母亲。那般人,不配为母。

    我逼他们签下契约,日后长老阁中的,都是你可用之人。

    云江蓠闭了闭眼,唇瓣轻轻颤着,隐忍呜咽着应了。

    祁清和微颤着眼帘,神色一点点黯然下去,她的脸色已将近于惨白,真的如同一碰即碎的瓷器。

    我从前也有过几个弟子。

    她有些恍惚,失去了感官,筋脉中翻腾的绞痛都没能影响到她,唇角的血液一点点落了下来,又被紧紧揽着她的姑娘轻柔仔细地擦去。

    他们都很优秀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他们

    蓬莱仙门避世而居,不争不抢,不恋俗世。

    可无权无势在手,与世隔绝久了,迟早会出乱子。

    贪婪的修士将目光投向了那重重大阵下隐蔽着的洞天福地,充沛的灵气、遍地异宝随之而来的,是灭门之灾。

    到最后我才知晓权势二字,当真能颠倒黑白、践踏人命

    祁清和阖眸喃喃,竟是低低笑了:我一生窝囊,无能无为,没有护住你上头的师兄与师姐,却好歹能为你做些事儿。

    那日,我还教过你要知足常乐你且当做耳旁风就是。贪婪些也好霸道些、凶狠些都无妨只要能护住你自己便是了。

    姑娘垂头落泪,抿唇强忍着哭泣声,不住地点头。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日后也教不了你了

    女人抬起指尖,探向与她而言的虚无处,指尖近乎是近乎于透明的颜色。

    云江蓠紧紧握住了她的指尖。

    祁清和轻声道:且祝君一路风顺,仙道恒昌罢。

    女人声音渐低,神色间涌上了些许倦意。

    我有些累了

    先生睡罢,阿蓠在此处守着先生。

    云江蓠沙哑着嗓子,低声道。

    已无人回她了。

    女人的指尖一点点松开滑落了些,却被云江蓠固执地死死捉住。

    袖摆垂落,手腕上分明是戴着那串染着些许血珠的花链。

    神魂一点点消散,生命气息泯灭。

    仅留一具冰冷的躯体。

    云江蓠阖眸,垂头吻了吻女人的指尖,泪水随之滴落。

    此处是浩瀚江海,烟波飘渺。

    当日初见时,云家姑娘羡慕万分,只觉仙人泛舟江面逍遥无拘束。

    如今才知,那一舟一人

    是天地苍茫无去处,满身孤寂无人诉。

    作者有话要说:

    再提醒宝儿们一下哦,文案上人物的出场顺序跟我写的顺序可能会有所不同的。

    评论评论评论,不许不理我!(超凶)

    评论=更新密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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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回春曲

    【云江蓠攻略值满,任务成功。】

    天色正晴,林叶繁茂。

    背着一个大竹篓的小姑娘扎着两个花苞似的发髻,用带着两颗雪白绒球的浅蓝色绸带系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对襟半臂襦裙,袖口处稍稍挽上去了些,手腕上各带着一个雕纹银镯。

    她垂头细细瞧着林中地面上散布的草药,偶尔弯腰去攥些泥土判断湿度。

    瞧着不过才十一二岁大的小姑娘似是分外爱笑,精致而明亮的桃花眼中总是含着光芒和笑意,唇角也常常弯着。

    祁清和弯着眸子和唇角,含着欢快的笑意,在心中温柔而从容地对着系统说:

    【你妈****傻*****】

    【老子弄不死你****鸡*****艹***鳖孙****】

    系统:【】

    【请宿主文明用语。】

    终于寻到了一株她所需要的草药。

    祁清和弯腰轻柔地将它连根拔了出来,看着那株草药的目光温柔近似软水,神色间闪过几许惊喜,连忙站起了身子,往下一处寻去。

    欢快的小姑娘一动,她发髻中两颗毛茸茸的小绒球便随着一同摇晃,瞧得暗处跟着的那人忍不住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指尖。

    祁清和微笑:【你.妈.的.也.没.早.点.儿.说.一.定.是.爱.情.攻.略。】

    系统:

    纵然是冰冷的一台机器,此时也该在这诡异的语调下生出几分求生欲了。

    【寻常人看见攻略二字就知晓了的】

    虽然最终云江蓠确实是被阴差阳错地攻略下来了。

    但是祁清和用的方法钻了空子。

    所以系统惩罚她这一具身躯要从年少时开始成长。

    祁清和温柔地折下了一株草药,轻声笑道:【这倒是我的不对了?】

    【原来在你们的眼中,只有爱情才是至高无上?】

    她微微垂着眼帘,瞳孔中一片漠然阴冷,夹着数不清的讽然。

    【这具身躯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慢慢恢复实力。】

    【为了辅助你做任务,接下来将会额外将两个躯体的技能慢慢融合进这具身躯中。】

    系统沉默了片刻,还是做出了退让。

    这位它惹不起,若是日后恢复全部记忆可不会有人保它。

    祁清和没再回它。

    她正采药,弯腰时额前发丝也微微垂下了些,遮掩住了她的眉眼,叫暗处的那人也未曾瞧见她眉宇间闪过的几分兴味和冷然。

    时间线果然出了乱子。

    祁清和如今所在的时空中,云家的小姐云晚妤也才刚刚成年,云江蓠更是生都没生出来。

    而一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捡到了一个攻略对象。

    虞九笙。

    一个魔族。

    若非当时系统突然出声提醒她,只怕祁清和便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上踏过去了,还能顺便碾一碾鞋底的泥。

    可惜是她的攻略对象,祁清和也就只能把这个身材高挑、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女人带到暂居的小木屋中去医治了。

    这会儿她孤身来这山林中,也是为了给这人寻找疗伤的草药。

    虞九笙伤于魔域的一场叛乱中,本是为了做样子彻底引出那些暗中心怀贼心的魔族而设的局,却不想那个素来被她所信任着的下将倒是先给了她一剑。

    剑上有毒,进入伤口中后便迅速扩散开来,流入了她的筋脉。

    在最后一刻,虞九笙负手对着身后的心腹传去命令,让他们暂且潜伏在暗处中不许出来。而她则是撕开一张传送符,掉落到荒郊无人处。

    她身具魔族最纯正强大的血脉,根本不会将那点儿毒素放在眼中,只要休憩几日,便能自行将毒素排出。

    如此一趟,也是虞九笙想瞧瞧,这魔域中的鬼魅魍魉究竟有多少,还有哪些是她也未曾预料到的。

    然而出了点儿变故。

    女人倚着树干,冷眼瞧着不远处的小姑娘勤勤恳恳地采着草药,那笨拙又认真的模样,着实是

    啧。

    谁料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还住着一个小医修?

    这么大点儿崽子,她的师长是怎么看护的?

    虞九笙厌恶人族正道,但还不至于对这个乱发好心救下自己的蠢崽子动手。

    她跟着出来,是想瞧瞧这小医修究竟怀的什么心思来救她一个魔族之人的,本以为她会跟什么正道的人碰头,没成想竟然真的在给她寻疗伤的草药。

    这会儿小姑娘蹲在地上举着两株长相差不多的草药在细细分辨,瞧着似是有些苦恼。

    本来个子就不高,在魔族里顶多是个刚断奶的幼崽,这会儿从虞九笙的角度来看,实在像个蓝白的软团子团在地上。

    身后的女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祁清和也认认真真地装给她看。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扔掉了一株草药,将剩下的那一株放进了自己的竹篓里去,然后拍了拍白嫩嫩的手心,抬头瞧了瞧天色,准备回去了。

    好像有些要下雨的痕迹。

    小姑娘背着竹篓使劲儿地往回跑,但还是没避免得了被雨淋。那雨水洒落在脸上的时候,祁清和就赶紧把背后的小竹篓抱进了怀里,用身体遮着那些才摘好的草药。

    也幸好她的小木屋离山林不远,下雨后没过一会儿,她就到了家里。

    祁清和赶紧把竹篓放在屋子里干燥的地方,一株株取出检查了一遍,然后传了些灵力,小心地将上面滴落的些许水珠给烘干,让它们能更好地保持药性。

    等她快要做好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倚着扶手看她,刚要张唇说些什么,却又陡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小姑娘瞬间睁大了眸子,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过去想要给女人顺背。

    结果忘记了自己身上全是湿的,反倒是将女人的裙衫上染着了些许水印。

    祁清和一怔,小心地抬眸瞧了瞧虞九笙,像是知道做错事儿的崽子一样垂下了脑袋,赶紧用灵力帮女人把那片水渍弄干了,随后给自己打了几个清洁决。

    虞九笙瞥了她一眼,眉梢微动,心中轻嗤。

    蠢崽子。

    姑、姑娘今日可感觉好些?

    蠢崽子背着手,脸上有些发红,结结巴巴地开口问了句。

    好些了,谢谢小神医。

    女人抬袖掩唇,展眉轻轻笑了下。

    她生得很是美艳夺目,可如今眉间的些许苍白病意却掩去了那些咄咄逼人的锋利,衬出几分病态柔弱的精致来。

    小姑娘的脸色愈红了几分,脑袋垂了垂,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轻轻蹭了蹭:不、不是神、神医。

    祁清和有些不甚自在地抬手顺了顺自己额前的发丝,低声与她道:好些便行,我去给你煎药。

    虞九笙负手看着她,跟着她慢慢走进了一旁特地开设出来的小厨房,里面没有别的用处,就是日常炼药煎药的地方。

    小神医是不是叫做青禾?

    虞九笙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厨房中的布置,便不甚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她神色漠然浅淡,但说出的话却是含着柔和的笑意。

    祁清和抱着药物走到了一旁的木桌旁,将手中的东西都小心放下分类摆好,然后拿过一旁都泛黄了的册子认真对照着看了看。

    是的,你叫我阿禾就好啦。

    可以唤你禾儿吗?

    女人垂眸,伸手去拂过一旁墙上挂着的穴位图,低笑问她。

    可以的。

    祁清和随意点了点头,开始捣药,她准备留些草药做药丸,然后给虞九笙煎一副药汤。

    禾儿的长辈呢?

    祁清和垂了垂眼帘,手中动作不停。

    家中本就只剩我与祖父,我自小就没见过父母,是祖父把我养大的,他几年前也已去世了。

    似是提到伤心处,小姑娘的声音黯淡了些,手中动作稍稍一顿。

    连着发中那两颗小绒球都不似方才般轻快的晃动,有些恹恹的垂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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