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路上她都小心地传送着灵力以维持祁清和身体上的温度,可如今不过才断了一会儿,祁清和的手又开始隐隐泛凉,唇瓣上更是半点血色也无,脸色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眉眼间哪里还有她们所熟悉的锋利和薄情?

    满是一片破碎的虚弱之色,宛若一触即碎的瓷器,叫人瞧了心中怜惜。

    若非胸口处还有些微弱的起伏,否则就当真不似生人。

    道修的目光轻轻滑过女人雪白的发丝,瞳孔中光色一暗,微不可闻地应了声,静静盯着昏睡去的女人打量,指尖白光轻闪,蕴含浩荡正阳之气的灵力便源源不断地传了过去。

    卿卿之前,呆在何处?

    道修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冽澈然。

    她的手慢慢覆上女人铺散于枕上的发丝,又为祁清和一点一点地抚平眉心下意识蹙起的些许纹路,眸色专注认真、瞳孔却黝黑得如同一眼望不尽的深渊,直直能叫人心中生寒。

    心魔也已握住了女人的一只手,垂着眸子细细把玩摩挲,漫不经心地回她:在东大陆的云家,现任的云家家主似乎被卿卿教导过。

    她话音一顿,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沉下,冷笑:恬不知耻的小畜生,仗着卿卿失忆,哄骗卿卿说是自己的道侣。

    洛云伊眼帘颤了颤,淡淡瞥了她一眼:小声些,莫吵到卿卿。

    心魔为她所分化出的另一半的自己,性子与洛云伊截然不同,易暴易怒、弑杀偏执。这会儿心中愤懑,语气自然也重了些,不知不觉间扬了声音。

    道修轻点女人的眉心,为她助眠。

    心魔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的人,眸中厉色稍软,倒也没反驳,当真收敛了怒意,抿着唇瓣一声不吭地小心把玩着祁清和的指尖,很是爱不释手。

    道修的半张脸落于明珠光芒之下,眼睫微垂,神色晦暗不明,缓缓启唇低叹:确实该死。

    可她们所做之事与那云家家主有何不同?

    不过都是想要不折手段地将这人占为己有罢了。

    洛云伊怨恨自己的实力低下卑微、无力护住心爱的姑娘,亦曾以为这人当真对自己倾付过满心爱慕,只是因自己的无能,才被迫落寞离去。

    毕竟往日时光那般缠绵甜蜜,美好得像一场令人沉沦的梦境,让她纵然发现端倪,也不愿醒来。

    但是后来,那具被她夺走的傀儡躯体在岁月中因不堪负荷而露出真正的冰冷面目时,她才被当头一棒砸得头破血流,不得不认清现实,原来不论是她也好、顾寄欢也罢,都仅是被这人玩弄后狠心扔弃的物件而已。

    祁清和为了摆脱她们,宁愿费力去编造谎言、制造傀儡身躯,只是不想再与她们有半分纠缠。

    她既知晓了从前留恋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般虚幻的梦,便理应要狠心松手放下,彻底割裂过往。

    可情爱之事如何能被理智所掌控?

    贺卿卿也好、祁清和也罢,终归是这个人,终归是这个占据了她整个少年记忆与光阴的小青梅,终归是这个每晚入梦与她相会、甜言蜜语巧笑唤她姐姐的姑娘。

    这世间的事,向来是因果轮回、有得必有偿。

    洛云伊得了这一副天生道骨、得了世人惊羡不已的超群资质,就注定要以身偿还,待她长成之后亦少不了要肩负起终生镇守气运、除邪正道的重责。

    她的人生自降临的那一刻就被天地苍生定好了未来,成为白纸上的一笔一划刻下的笔墨,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这一路走下,处处都是暗中监视着不允许她有寸步差错的修士大能。

    一眼可以望见头的命数轨迹,却又浮满了重重灰暗迷雾,让年幼的洛云伊迷茫而不知所措。

    祁清和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化名为贺卿卿,编造身份与她在梦中相会,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难熬冷寂的夜晚,占据了她整个少年岁月,与她相守长大,最终成为洛云伊拼尽全力修行前进的动力、以及这寡淡人生中唯一偏离轨迹的例外和光亮。

    她被冠上道君的头衔,被捧上高台云座,但永远无法成为世人所要求的无欲无求的圣人。

    正因她心悦之人存活于这天地之间,所以她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戴上一身镣铐,执剑镇守。

    当年在师尊的威压之下没有半分反抗之力、最终让爱人重伤至奄奄一息的惨状一直徘徊于洛云伊脑海之中,如同高悬于头上的长鞭,砥砺催促着她修炼强大、不敢有丝毫松懈。

    时至今日,她已逐步长成,倘若大道与她所爱之人相悖,那么洛云伊宁可以身殉道,也要护得祁清和周全。

    这是她此生唯一的私心。

    大道限制束缚着她的命,却不能断绝她的情。

    此等念想,直到此刻,仍旧未变。

    洛云伊将神魂分化出心魔,共享她所有的记忆与欲望。

    心魔的诞生,不为怨恨与毁灭,只为守护。

    假如洛云伊有一日不得不献祭生命泯灭于世间,那么心魔作为她的另一半神魂将继承她所有的意识、代替她守护在心爱的姑娘身边,再不分离。

    然而

    心魔化浓雾回归本体,道修的一只瞳孔骤然变为血色,神情微变,忽然勾唇浅浅笑了,弯下腰去克制地在祁清和的眉心处落下温软一吻,复而缓缓下移,停顿覆于娇嫩的唇瓣之上,细细描摹,无声且珍爱地从中汲取甜意。

    在那些未知的变故来临之前,她得先将心爱的姑娘重新夺回身边才是。

    这一觉睡得极好,昏暗的梦境中竟还弥漫着些许甜意。

    祁清和感觉身旁好似有个暖洋洋的火炉,将她冰凉的手脚都捂热了许多,连带着身体内滞缓得难以运行的筋脉,都在暖意下逐渐消散去上面凝覆着的霜雪,让她好受了不少。

    没有人唤她起床,那她自然是在生理钟的半梦半醒间继续钻在火炉里休息,脸颊紧贴着分外柔软的地方蹭了蹭,舒服得展了眉,指尖还不老实地想要往火炉深处摸去,想把热度存留得久一些。

    洛云伊:

    心魔:

    道修抿唇阖了阖眸,眉间含着隐忍之意,伸手去将这从一早开始就不老实地乱动的人按在了怀里,攥着她的手腕不许她再干坏事儿,又有些无奈地为自己理了理凌乱大开的衣襟,遮掩住了里面被蹭得有些发红的白皙肌肤。

    祁清和被她的动作吵醒了些,但懒得睁眼和开口,只蹙着眉有些不满地挣扎了两下,叛逆地缩下脑袋朝着热源挪去,一把埋进了香甜的柔软中,白发被蹭得散落于额上,叫人瞧了又心软又好笑。

    【卿卿想蹭就蹭又不是没被摸过。】

    神识中的心魔没忍住,埋怨了洛云伊一句,毫不客气地道破了这风光月霁的道修心中的真实想法。

    分明对卿卿的靠近欢喜得不得了,却非要做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

    【你若是不愿意,就将身体给我,我来照顾卿卿。】

    【慎言,做梦。】

    洛云伊心中低斥,伸手将怀中埋着头不肯出来的姑娘抱得更紧了些。

    在垂眸看向祁清和的那一刻,道修如寒潭般平静的眸底蓦然掀起了点点波澜,迅速扩散消融开来,指尖轻柔地带着安抚之意拂过祁清和的白发,将之一寸一寸地顺平。

    发丝于她手心中缱绻,又与她落在枕上的发丝逐渐交叠缠绵。

    结发同枕席,莫过于此。

    初识皆是年少,如今青丝尽染霜雪。

    洛云伊一念闪显,眸中不觉滑过了些惘然沉寂之色。

    她温柔地给女人顺着发丝,纵容她埋头轻薄,却在一片寂静中猛然对上了祁清和不知何时睁开的眸子。

    祁清和:?!

    你是谁?

    女人抬手捂了捂额头,眼前因动作过激而生了晕厥。她侧身阖眸缓了缓,一时间没起得来。

    方醒,就看见身旁躺着一个陌生女人,自己还埋着头拱在人家胸上肆意冒犯

    这着实有些刺激。

    耳畔骤然响起了铃铛清脆碰撞的声音,祁清和蹙眉,兀地睁开眸子朝着道修手腕中佩戴的金铃镯子看去,已经察觉到了那上面流露出的属于自己的神魂气息。

    我姓洛,名云伊。

    道修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些,抬手隔空为祁清和传去灵力安抚她体内再次凝滞紊乱下去的筋脉。

    绣着清雅纹路的软被滑落腰身,道修的衣襟杂乱松散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肌肤上大片大片晕染开来的鲜红,明晃晃地昭示着祁清和干下的坏事儿,让女人只扫了一眼、就不甚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祁清和扶额移开眼睛,感受着她传来的含着暖意的灵力,又蹙眉瞧了瞧她手腕上佩戴着的拥有自己神魂气息的与洛云伊气质违和的镯子,心中突然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女人抿唇,目光凝在了道修身上,有些迟疑地问她:你不会也是我的道侣吧?

    洛云伊/心魔:

    这个也字用得极妙,只一瞬就点燃了心魔的怒火,亦叫道修的眼神冷下了些。

    瞳孔中猩红之色一闪而过,快得连祁清和都没能看清,便觉眼前的人周身气势已然一变。

    心魔展眉勾唇而笑,神色泛凉,对着女人柔声开了口:我与你尚不能算是道侣。

    她诚实得很。

    可我们做尽所有道侣之间该做的事情,在床榻之上欢好温存了无数次,亦尝过神魂相交的滋味。

    她缓缓直起了腰身,那片衣襟随着她的动作彻底滑落下去,其间掩藏着的柔软尽数展露于祁清和的眼前,清冷圣洁与放荡美色结合,碰撞出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勾引。

    祁清和微微睁大了些眸子,脸上平静淡漠的神色都有一瞬无法维持,下意识撑着手肘后仰了些,瞳孔中闪过诧异之色。

    若要神识中让出身体的洛云伊来说,她心爱的姑娘这副从未让她瞧见过的禁欲冷情却又脆弱无力的模样,才最是诱人。

    我与你欢好过?

    自然。

    心魔悄然将她身后的软枕放正了些,防止祁清和后退时会不小心撞到后面的木栏,闻言也是一愣,随即弯了弯唇,颇为坦然地点头应是。

    当年的那间客栈中,她早已与心爱的姑娘做尽世间荒唐情.事。

    那我与你也接过吻?

    白发的女人蹙眉板着脸,好似在思量着什么,缓缓地继续询问。

    心魔失笑,抬袖掩了掩唇,眉梢轻轻一动,不答反问:和儿觉得呢?

    既已欢好,又如何能避免亲吻?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可爱。

    女人怔怔地看着她,仿若有些想不过来了似的,白发披落肩上,彻底长开后的面容反倒不似年少时那般柔美,而是生出几许只可远看、不可亵玩的疏离冷艳,肩膀腰身都单薄纤细得厉害,此时有些不解又迷惘地打量着道修,抿着唇瓣不说话,却叫洛云伊与心魔都不觉心生了怜惜,怕她又冷着,就趁着她沉默的时候将滑落的软被重新给她拉上,握住祁清和的指尖继续为她传去灵力。

    祁清和面上默然呆怔,心中却忍不住地轻啧。

    她有点儿想把云江蓠拎过来,让她观摩观摩前辈的手段。

    两相对比,那个据说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就有点儿不上道了。

    女人看着道修体贴入微的温柔动作,目光自她衣襟下扫过,无声叹息,有些头疼。

    跟云江蓠比起来,这是高手啊。

    然而,问题来了。

    她失忆之前,究竟招惹了几个道侣、几个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小道君哦~道君加心魔就等于是两个,嘿嘿嘿,不知道和儿受不受得住

    凡是猜对的我都发了红包,如果有没收到的,记得来提醒我(叉腰)

    感谢在20210920 00:13:53~20210920 17: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3章 丛中过

    对于一睁开眼就突然换了个陌生地方这件事,祁清和都不需要去问就能自己猜明白,因此也懒得提一些蠢笨且显而易见的话题。

    始作俑者正坐在她的身旁浅笑盈盈地注视着她,一直为她输送灵力以维持躯体的温度和筋脉流转。倘若论体贴悉心,这道修与她那好学生云江蓠比起来亦是分毫不差。

    没了每日早晨吵醒她的声音,祁清和倒也落得清净。

    她这人呐,实在薄情得很,对辛辛苦苦照顾了她那么久的云家主没有半点感念不说,反倒还暗自打量起眼前这个名为洛云伊的女人,看出了道修的修为较云江蓠来说更为深厚,便冷静地算计着如何从她身上谋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尽快帮助自己恢复实力。

    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宛如废人的模样,着实叫她心中恼火。

    尽管祁清和很是厌烦每早都被人强迫唤醒,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江蓠为她寻来的那些珍宝草药制作成的药膳到底是有些作用的。

    如今她虽然身体仍旧容易发冷,但筋脉凝滞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四肢隐隐在逐渐恢复气力,腹部丹田内冻结的修为都略有动弹。

    本来在云家中,云江蓠守着她跟看孩子似的,且不说利刃,便是稍重些的器物也不会叫她碰。现在她被洛云伊拐到了玄山门孤雪峰顶,四处安静无人息,兼之身体稍有好转,是以道修看她倒也没那么紧。

    而洛云伊虽主修道,却也习剑傍身,精通剑术。

    祁清和坐在道修居于峰顶上的静闭阁中,侧倚着桌子,眯眸细细瞧着那把被洛云伊托于置剑架上的银白长剑,隔着几米之远尤能察觉其上浮着的浓厚剑气寒意,若拔之出鞘,又该是何模样?

    她眸中光色微闪,袖中指尖轻轻摩挲不绝,心下有些意动。

    就在那一刹,她的眼前闪过无数剑势,掠影般连接着组成一套又一套完整的剑谱。

    祁清和的瞳孔骤然猛缩,眉目间闪过几许不同寻常的清明锋利之色,落于椅子扶手上的指尖不觉攥紧,身子不知不觉中前倾,近乎要站立起来。

    怎么了?

    莫慌。

    一旁在为她焚香沏茶的道修忽有所觉,抬眸时正瞧见祁清和脸色苍白、眸中却亮得骇人的模样,连忙放下手中杯盏,抬手扶住了她,以指尖轻抚她的背脊、给她顺气。

    洛云伊不知这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何事,眉心微蹙,心中生了担忧。

    祁清和一时陷入那般虚幻的意境里无法挣脱,脑中神识紧绷到了极致。这会儿猛然被洛云伊打断,身子一软,咽喉中像是堵住了什么似的,让她忍不住侧头抬袖掩唇,隐忍着咳嗽了几下,嗓子里溢上些黏糊腥气的液体来,又仿若有把小刀,在那一瞬割裂滑过她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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