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低下头,心里涌起感动。
    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君子。君子是不会随意拿规矩欺人,君子心中最多的东西并不是规矩,而是“仁”。
    “这东西怎么这么多做法?!”
    左林各种土豆都品尝了一遍后,十分惊叹地道:“这东西产量到底有多高?这味道不错啊!”
    左玉抿嘴笑,“父亲,我外面那大缸一缸子起了46斤土豆,一缸用了4-5斤土豆做种。”
    “哦……那的确高……等等,你说什么?!”
    “呼啦”一下,左林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愕,“四,四十六斤?我,我没听错?”
    左玉点点头,“不过我用了豆渣做肥料,普通人家怕是不舍得这般用肥料。不过女儿想想,这玩意应该本来产量就高,就算没什么肥料,亩产几百斤总有……嗳?嗳?父亲,您怎么了?”
    左林听了这数据,脚下一软,身子站不稳,竟像是要倒下了。他抓着桌沿,喘着粗气,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坐下。
    “等,等会儿……让,让我缓缓……”
    左林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望向外面的水缸,咽着口水道:“那,那一缸子起,起了这么多土豆?这,这亩产何止几百,得几千啊!”
    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了起来。
    刚还脚软身斜的左林忽然像被打了鸡血般,兴奋地道:“这,这可是神物啊!要是我大昭都种上这东西,以后还怕有人饿肚子吗?”
    说着便连连向皇宫方向拱手,“圣天子在位,天降神种,我大昭之幸啊!”
    左玉嘴角抽了抽。
    这便宜爹,干啥啥不行,钻营绝对第一名!
    “父亲,土豆虽好,但毕竟是个新物种,上来也不应大面积推广,而是应小范围播种,细细研究,记录下特性才好。”
    “玉儿老成谋国之言。”
    左林望了一眼左玉,脸上满是安慰,“是该如此。”
    “而且这东西应也极损地力,怕也不能全部都耕种这个。”
    左林为左玉的谨慎感到好笑,道:“那自是不会的,鸡蛋怎能放一个篮子里?只是有了这神种,遇上个天灾人祸也就不怕了。”
    说罢也不待左玉回应,便自顾自地走出了屋子,望着那几个水缸像在看稀世珍宝般,甚至还掏出了帕子,将缸子擦了擦。
    左玉跟着出去,左林便问:“这些都能收了吗?”
    “能。”
    “还怎么收?”
    左玉上前,拉住土豆藤,用力一拽,便见一大串土豆被拉了出来。
    “下面可能还有,都拽出来后,再翻下看看。”
    左林看得啧啧称奇,自己也上手挖起了土豆。
    待一缸子土豆都起出来,他又喊人过来过秤,得出一缸子有52斤土豆后,便高兴坏了。
    “快,替老夫准备官服,老夫这便入宫去!”
    “父亲,那女儿这就把土豆挖出来?”
    见自己目的达到,左玉也是高兴。
    “不。”
    左林道:“剩下的土豆不要动。”
    见女儿迷惑,他神秘一笑,凑近道:“这神种,得等天子老人家亲自来挖。”
    左玉恍然大悟,不由敬佩起老爹的智慧。
    这钻营的能力,果不负天下第一国公的盛名啊!
    左林叫来府里的下人,将左玉的院子直接戒严了。左玉总不能跟这多男仆待在一起,便去弟弟那儿,陪着弟弟读书的同时,自己也练起了琴。
    天色彻底黑了,左林也未回来。左玉虽知土豆对于农业社会的意义重大,但到底有多大是她想不出来的。
    镇国公夜间叩宫门,这让刚刚吃过晚饭,在花园散步的天子心里一紧。
    左林负责京畿拱卫,此刻叩宫门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当今天子一心想振兴大昭,荡平北契,乃是自太祖后少有的明君。因此,听到宫人奏报,便立刻去了养心殿,召见了左林。
    土豆被反复检查后,左林带着土豆进了养心殿。行了礼后,便连连道:“陛下,大喜,大喜啊!”
    天子绷着的心一听这话,立刻松懈了下来,问道:“爱卿,喜从何来?”
    左林从公公手里接过土豆,“陛下,小女发现了一物……”
    将土豆的来历、产量都说了一遍后,左林听到了天子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低下头,咧咧嘴,无声的笑了。
    天大的功劳,到手了!
    半个时辰后,毕新以及六部的主要大臣都到了养心殿。
    质问有之,怀疑有之,想一窥究竟者也有之。最后天子拍板,等天亮亲自出宫去左家看土豆。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所有入宫大臣都被天子留宿在了宫中。左林面上笑呵呵,好似真在为天下苍生高兴一般,可心里却觉天子做事果是极为仔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这哪里是怕消息走漏?这是怕他欺上瞒下,回去搞些作假的手段。天子自小被苛待,虽对臣下比较宽容,但其实疑心病很重的。
    在这样有能力但疑心病又重的人底下做事其实并不容易。不过也幸得他也不笨,不然哪可能让他拱卫京师?
    左玉昨夜在弟弟西厢房的小间内睡了一夜。第二日,照常起来,当没事发生般,洗漱完毕便回五进院给生母上了香,正准备诵经,却听到院外有人喊。
    没一会儿,花晨便进来了。
    “大姑娘,是前头大管事派人来禀,说等下有贵客来,让姑娘赶紧准备。”
    左玉愣了下,忙问道:“昨日我父亲可回来过?”
    花晨摇头,“奴婢打听过了,老爷未回府。”
    左玉沉默了下,向生母牌位拜了拜后,道:“赶紧将公主赠予我的衣裳拿来。将月夕也叫起来,有贵人来了!”
    “姑娘莫急,奴婢这便去。”
    没一会儿,李三娘以及花晨三姐妹都到了左玉屋里。她们帮她梳头,穿衣,最后左玉还给自己涂了点口红。
    这个点就迫不及待出宫的人只能是天子。也只有天子才有这个权利能在这个点出宫。大管事派人来禀,应也是天子的意思。父亲一夜未回,显这天子是疑心重之人,怕便宜爹糊弄他,故而才会在出发前派人过来通知。
    天子过来,那可不是小事。而面见天子,若是衣冠不整,仪容不整,那可是大罪。
    一番忙活后,她便出了自己院子,走到四进院,张氏院里已乱成一团。左蓉哭喊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我不要戴这个,我不要戴这个,这僭越了。大姐说的,做人要知分寸,要知自己是谁,不然就会没命的!”
    “你听她胡扯?!”
    张氏愤怒的声音传来,“哪个勋贵家的千金不这般打扮?你哪来那多毛病?”
    “大姐说了,太祖曾作下规矩,公侯伯男等勋贵家中未及笄的姑娘只能梳三小髻,鬓边不能簪花,所用发钗装饰只能用抹金银饰!娘,你给我戴这多鬓边花,还用全金银饰,这会害死我的!”
    “大姐,大姐,你整天将她挂嘴边,你是被她灌迷魂汤了啊?!整天念着她,将她的话当圣旨?!”
    “娘,慎言!大姐说了,祸从口出……娘,您只是五品诰命,不能用这多金饰,鬓边珠花也不能超过三朵……”
    “你要死啊!”
    张氏气坏了!女儿也能被带着去跟许明知念书,她自然高兴。可没想到,读了些时日下来,将脑子读坏了。
    左一个“大姐说”,右一个“大姐”的,那亲热劲,看得就来气。而且,这话着实扎心。
    她虽被扶正了,可天子恨这等事,为此冷了自家夫君很久。最后,许是念着他的战功,最后给封了个令人。
    这个结果,开始她是满意的。可后来,她便觉这是天子对她的羞辱。
    正常来讲,以左林的地位,封国公时,其妻可自动获封一品夫人。她虽是扶正的,可也算是左林的正妻了,可天子居是只封了个五品令人,这不是在表达不满,在羞辱她吗?
    这事成了心病,因此听到女儿这般说,她只觉心被扎了一样,又疼又气。
    她用力抓了下左蓉的头发,恶狠狠地道:“对,你娘我是没本事,只能被封个令人,不能戴这多珠花!你嫌弃,便去认那块牌子当娘好了!或者好好哄着你那好姐姐,没准……”
    “母亲。”
    略显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左玉站在门外,神色冰冷地问道:“您在说什么?”
    张氏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维持人设,忍不住叫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你们都死了吗?!大姑娘来了都不知通禀?!”
    “阿姐!”
    左蓉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跑到左玉跟前,道:“你快劝劝阿娘,她不光自己僭越,还想让我僭越。阿姐,父母不对可以提的,对吧?可以提,不算不孝吧?”
    左玉捏了捏左蓉的脸,道:“你做得对。”
    她上前两步,福身行了个礼后,道:“母亲,千里之提毁于蚁穴,咱们不该有这些僭越之举的。”
    她望向屋内的陈设,好看的眉慢慢蹙了起来,“母亲,宫中圣人素来提倡简朴,您为何屋内有这多奢华之物?许多已僭越了。来人,将这些东西撤了吧。”
    “这是我屋里的东西。”
    张氏冷笑着,“怎么?咱们的大姑娘现在管家后,连长辈屋里的陈设也要管了吗?”
    “母亲,宫里圣人马上就要到咱家了。”
    左玉神色淡淡地道:“您是想要让父亲被圣人恶了吗?”
    她铁青着脸,“你在威胁我?好哇!我就知道你都是装的!你用规矩磋磨人的本事见长啊?”
    “母亲,我刚刚都听到了。”
    左玉神色越发冷,“我非您所生,您不喜欢我,我还能理解。但是您对妹妹说这样的话不应该。女儿以前听人说过,仇恨宛若一颗种子,一旦埋下,就很难去除。
    我们都是左家的人,一家人写不出两个左字来。如果兄弟姐妹间不和睦,弄得你争我夺的,祸事离着也不远了。”
    她顿了下,望着张氏,道:“这件事我会跟父亲禀报,让他来处理的。”
    “你敢!”
    张氏瞪大眼,“你告长辈的状,这是大不孝!”
    “母亲,大是大非面前孝道都只是小道。我虽是您的女儿,但我也是左家的女儿,在整个家族面前,您跟我都不值一提。”
    她望向屋内的婢女,“宫中圣人就快到了,你们帮着母亲收拾下。”
    声音逐渐阴冷,“若想出府与张嬷嬷作伴的,大可不必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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