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管事都惊到了。底层那些大字不识的奴仆干活勤快的,都开始抢活干了!
    大姑娘那个工钱奖励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每月表现得“优”的,再加工钱的三成!
    若敢于劝说旁人守规矩的,还有奖励!好嘛,这下大家都自动成了风气纠察队的队员了。干活时相互监督,闲时就认真学习,嗯,那啥,大姑娘说了,每月功课前三名,还有奖励!
    左林都被家里这风气给惊呆了!
    我滴个天爷!
    女儿到底对这些下人做了什么?这一个个的,都快成卷王了!连车夫、倒夜香的也天天在苦读,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明明基本月钱无甚变化,奖金什么的,也得做到才有,不是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找女儿问,而女儿只是笑笑,说了句“父亲,人活着只要感觉是在为自己活,为自己奋斗,就会爆发出无限的力量。”
    恕他读书少,他没听懂这话啥意思。
    左玉也不想跟他解释。像便宜爹这样封建的人怎能搞懂人民当家做主的快乐?
    家里仆人管理的事暂告一段落,而隔壁的毕舒同学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后,病情似好了许多。再也不喊打喊杀了,就眼神略显空洞了些。
    其他嘛……
    讲真,比之前可好太多了。老太君虽威严,但到底还是心疼孙子的。吃食精美,照顾精细,又因着不能出去浪了,一个多月下来,毕舒的气色好了许多,身上也有肉了。
    因着听话了,粗针疗法在半月前就停了,现在只用细针在扎那几个清火安神的穴位。扎完也不再吃特制药了,只喝了补气安神去肝火的汤药。
    左玉让系统打开直播,又到毕舒同学看病的点了。在古代这无聊的日子里,看毕舒同学治疗癔症也就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
    毕舒现在乖巧,便也不再绑着他。今日桂嬷嬷照例拿细针扎清火的穴位,只行针行到一半时,安静的毕舒忽然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祖母,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孙儿不孝,孙儿不孝啊,孙儿怎做出那等事?淑兰,淑兰呢?我要去找淑兰!”
    桂嬷嬷被吓了一跳,刚想打眼仔细瞧瞧毕舒的情况,却见他竟是哭了。
    “我,我怎会做出那等事来?祖母,淑兰有我的孩子,有我的孩子啊!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淑兰……”
    老太君愣在那。过了好半天,才颤着唇,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桂嬷嬷,这,这是好转了吗?”
    桂嬷嬷想了想,问道:“大少爷,您可知您做过什么?”
    “我把淑兰气跑了,我记得,我记得。”
    毕舒一副痛苦的样子,“但,但我根本不知我为何会那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对不起淑兰,对不起毕家,祖母……呜呜呜呜!”
    他抱着头,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言语中透出的皆是痛苦与迷茫。
    老太君激动了起来,“桂嬷嬷,桂嬷嬷,这,这是好了,是真好了啊!”
    桂嬷嬷冷笑了声,“老太君莫要先高兴。”
    她说着便又拿出那根许久未露面的粗针,道:“这种情况老身见多了。冷宫里的小主有时不知自己已身陷冷宫,还吵着要见陛下。为了出去,装乖巧麻痹老身,为此老婆子我可是吃过大亏呢!”
    她说罢便是伸手,一把抓住毕舒,恶狠狠地道:“看来是要下猛药了!现在直接用粗针,效果会比细针好许多!大少爷,你忍着,很快就好了!”
    “啊!你这疯妇!你这恶毒的老虔婆!你想害死劳资不成!?你怎么这么坏?!”
    “呵!”
    桂嬷嬷松开手,后退几步,朝着老太君福了福身,没有说话,可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老太君颤了颤唇,最终也未再说什么,只轻轻偏过头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桂嬷嬷,就用粗针吧。”
    老太君道:“我也问过宫中御医,若患者不怕疼,粗针效果好。嗯,就这么办吧,所有穴位都用粗针!”
    “我是你孙子,不是你仇人!我不会了,我真不会了,我好了,放了我,放了我啊啊啊啊!!!呜呜呜……”
    左玉看到这里差点笑岔气。
    通过对话,她知道这个桂嬷嬷住在六笤巷,是以前冷宫的管事嬷嬷,很善治癔症。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去结交下。这样的嬷嬷不认识下,岂不是太遗憾了?
    开始她也差点被骗,还以为原主回来了呢。心想,原主好惨,这下该怎么面对被穿越者破坏的人生啊?哪里晓得,姜还是老的辣,这桂嬷嬷一眼就看穿了毕舒,真真是笑死人了!
    换粗针,那滋味更不好受。毕舒哇啦鬼叫,装了半月的乖巧今日功亏一篑,败在了桂嬷嬷粗针的试探下。真是越看越好笑,越看越爽呢!
    就是可惜,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向姐姐看不到,不然心里那口郁气应能彻底消散吧?
    “宿主,要是他彻底臣服了,总机会宣告任务完成的。所以,只要奖励没到账便能知道毕舒是伪装。”
    “啧啧,这狗屁渣滓还挺演的,差点都被骗过去了。还是桂嬷嬷厉害……哎哟,不行,笑死我了,怎么这么好笑,哈哈哈!”
    笑过后,都觉毕舒童鞋其实个不错的人。没事就给人送经验大礼包,还提供在线直播挨打服务,啧啧,这样的“好人”可当真不多咯!
    后面的日子,左玉便在给家中仆人上课、整顿家风、看毕舒挨打中度过。
    转眼,便是到了正旦日。按照国朝规定,这一日,所有大臣以及命妇都要入宫给天子与皇后朝贺。
    左林带着左玉入了宫。之所以没带其他孩子,实在是新年朝贺非常累,其他孩子都太小,怕是撑不住。
    朝贺也无甚好说的,总之就是各种繁杂的礼仪,各种折腾。等折腾完,大家就可以回家了,左玉想象中的宫宴根本没有。
    大概是怕大臣吃得也不自在,且年初一大昭官场上的风气是要拜上司的,所以天子也就不留大家吃饭了吧?
    出了宫门,刚准备上车,却听见陆岺的声音传来,“左……左家姑娘!”
    左玉回身,见是陆岺,便福身,“见过小侯爷。”
    “你现在可是德惠姬君了,见了我也不用行礼了,我只是个侯爷而已。”
    陆岺笑嘻嘻地上前,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道:“啥时来我家?”
    “???”
    什么鬼?去你家做什么?
    陆岺撇着嘴,小声道:“没懂吗?就是去那个……哎呀,就是做那个。”
    左玉一蹙眉,“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那,那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
    陆岺挑着眉,眼底显出得意,“可不是我不守约定啊。”
    “当我没问吧。”
    左玉福了福身,转身就走,“小侯爷,家中还有许多事,我先回了。”
    “嗳,嗳,你别走啊!你问我,你问我啊!”
    陆岺说着便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抓左玉。然后,就抓到了一条手臂,粗壮粗壮的,还有点硬。
    一抬头,他吓一跳,“镇国公,你不声不响地过来,是想吓死人吗?!”
    左林黑着脸,“小侯爷,请莫要再纠缠小女,女儿家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
    “我做什么了我?”
    陆岺不服气,“我就是跟左玉说说话,怎么了?不能说话吗?”
    “小侯爷,玉儿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不便与外男说话,请小侯爷莫要再纠缠老夫女儿了。”
    “谁,谁,谁纠缠了?谁纠缠了?嘁……”
    陆岺撇着嘴,一脸不屑道:“小爷我还需要纠缠谁吗?谁不想小爷我做朋友?我纠缠你女儿?我,我用得着吗?”
    左林一蹙眉,看着陆岺的表情,眼神里不由带上了审视。
    这话言不由衷。
    要是心里真这么想,脸红什么?
    糟!
    左林眼睛瞪得大了起来!这陆岺该不会对玉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吧?不然这个素来鼻孔朝天,宛若京城魔王的家伙为啥一直来找自己女儿?
    不,不,不行啊!
    玉儿决不能嫁给这纨绔啊!玉儿这才情,这心智,这端庄沉稳,注定是要母仪天下的啊!
    想到这里,左林连忙催促,“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大姑娘上车?”
    说着就又往前走了几步,堵住陆岺窥探的眼神,板着脸道:“小侯爷,请莫为难老夫,我们玉儿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再跟你说话了。”
    “嘁!”
    陆岺冷哼,“古板老头!”
    说着便是甩甩袖,转身离去,竟是没再坚持。
    左林松了口气,看着陆岺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琢磨着:过了年,太子就满十八了。之前天子与皇后曾有过两个儿子,但都夭折了。后请了民间享有盛名的神算子过来,神算子起了卦,推演后便说,宫中阴气太盛,乃是之前被周贵妃害死的宫妃想要婴儿,故而真想要太子能健康成长的话,十岁前不可回宫,且必须满二十才能娶妻。
    虽然这等胡言乱语令天子与皇后很不满,神算子甚至因此被打了一顿,吃了两年牢饭,但是最终还是担心第三个儿子夭折,便真得依神算子所言,将刚出生的太子抱到长公主家抚养,直到十岁才接回宫。
    今年太子已满十八,离着二十岁还剩下两年,那宫里应该已经在偷偷观察人选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玉儿入选的机会很大。毕竟,想当太子妃的话,家世、容貌、才情缺一不可,而玉儿各方面都合适。努力运作一把,有机会的!
    左林带着这样的心思,回了家。回到家后,他便让左玉跟着他去了书房。
    “这个匣子本想等你及笄后再给你的。但现在陛下都要封你为姬君了,你也足够机灵,所以你娘留下的嫁妆便现在给你,让你自己来打理吧。”
    “娘的嫁妆?”
    左玉诧异。原主生母的嫁妆居然还在?没被张氏坑掉?而且看这架势,居然还是保管在便宜爹手里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哪怕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可在女儿这毫无伪装的惊诧眼神里,他也心虚了起来。
    轻轻咳了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你母亲去前有过交代,一定要我代为保管她的嫁妆,待你及笄时,交到你手里。”
    完了又鬼使神差地加了句,“为父是重诺之人,自然不可辜负对你母亲的诺言。这嫁妆,按照你母亲的意思,七成全部留给你,剩下的留给你弟弟。
    你也莫要担心,你弟弟是要承爵的,将来的日子不会差。这些日子我也给你添了些嫁妆,现在一并交给你,你好好打理,莫要辜负茹娘对你的期望。”
    左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只是想到一个女子受尽难产的痛苦后,最后一口气都没有用来与丈夫告别,也未说什么牵挂的话,只是跟丈夫要了一个承诺,一个可以保障她孩子的承诺。
    她忽然就想起穿越前,看到过的一个视频。
    那个缠绵病榻的母亲哭着摸着自己孩子的脸,说下了最后的遗言。
    “我不怕死亡,我只怕你羽翼未丰,无人保护。”(注1)
    母爱的伟大,是世间任何辞藻都无法形容的。
    这一刻,左玉泪如雨下。她想着原主的母亲,想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心里酸楚极了。
    而这件事上最让她难过的是“面前这个男人没有完成妻子的交待。这嫁妆是交给了她,而不是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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