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弯腰行礼后便是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急匆匆地出宫去了。
    “父皇,信表弟的保证,还不如信世上有鬼。”
    太子一脸担忧地道:“要不儿臣也跟着去看看吧。”
    “不必。”
    天子道:“这事你不能插手。你从今天起就装病吧。”
    “???”
    太子一头问号。
    装病是什么意思?
    “朕动了他们,哪怕成事了,二十年累积的美名也会毁于一旦。来日史书,也不知如何写朕。不过为了大昭江山,朕也不在意便是了。只是……”
    天子望着自己儿子,素来肃穆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这骂名一人背负便足矣。你不出面,留下恩情,来日可再施恩于臣,让他们好效忠你。”
    “父亲……”
    太子的眼一下红了,颤着唇,“儿子也不在意……”
    天子笑了起来,拍了拍太子肩膀,道:“陆岺一片赤子心,你无其他亲兄弟,唯有这表弟。善待于他,他来日必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父皇!”
    太子喊了一声,他隐隐感到这事恐怕也不像父亲说的那般轻松。这话听着怎么跟在交代……
    他不敢往细里想。到底才十八岁,即便列朝听政,可还是嫩了些。
    他不知,他父亲在做的事会掀起怎么样的一场风暴。也不知,这场风暴又会给世间带来什么。
    若真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便只有那句话可形容:前无古人!
    左玉赶回城,回到家,左林已将她的朝服、凤冠、宝印、金册都准备好了。
    左玉换上朝服,对着镜子时,她又觉自己的脸在这华丽服饰下显得寡淡了些。她让人取来口脂,取来螺子黛,将眉画了画,将眼线勾了勾,又涂上深红的口脂,这才将凤冠戴上。
    出了门,上车前,望了望台阶上的左林、张氏以及弟弟妹妹们,笑了笑道:“父亲,母亲,准备好酒菜,女儿去去就回。”
    说罢便是上车,未有一点犹豫,很是潇洒。
    车轮转动,缓缓驶出二佳巷。张氏望着消失的车马,问道:“能行吗?”
    左林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道:“老夫陪你去茹娘那儿诵一卷地藏经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头。只是想着左玉的交代,张氏又吩咐道:“去将我出嫁时埋着的那坛女儿红起出来。玉儿今日若能得胜归来,当浮酒一杯!”
    ***
    秋风阵阵,桂花飘香。
    泙京府前,一面略显陈旧的鸣冤鼓竖立在衙门外。门口看守的衙役支着水火棍,看着往来的人,只觉这日子过得无聊极了。
    鸣冤鼓又名登闻鼓。顾名思义,唯有受冤才能敲响这面鼓。像家里鸡啊鸭子的被偷了,只能敲另外一边的堂鼓。
    只是大昭有律法在,不可越级告状。若要越级告状,得先受鞭刑五十下。故而,生在天子脚下的泙京府其实升堂的机会并不多。
    这样的日子舒坦是舒坦,但升堂少,也意味着可捞的油水少。即便有人来敲鼓,在这天子脚下,有胆气直接敲鼓的,那大多也不是一般人。
    正无聊着,却见一辆马车驶来。再仔细看看,顿时毛骨悚然!
    谁家的车马?!后面怎么还跟了这多家丁?!
    这来头一看就不小!看守衙役立刻站直了身子,肃了表情,打起了精神。
    车在面前停下,脚踏放下,帘子掀开那一刻,两衙役只觉脚都软了!
    翟鸟!朝服上居然有翟鸟!这是一品夫人才能穿的衣服!
    来者不凡!
    当他们看到车上人走下来后,直接傻眼了!
    凤冠上有凤首,非婚嫁时能戴凤首凤冠的,除了嫡公主与皇后外,只有那一位了!
    德惠姬君!四品封位,穿戴却是超一品!
    这等贵人面前自是不敢摆谱,立刻上前,躬身道:“小的给姬君请安。敢问姬君亲自来访,是有何麻烦事了?”
    左玉笑了笑,道:“没什么麻烦事。只是今日报纸上有人胡说八道,我请你家府尹来评评理罢了。”
    说罢也不等衙役回应,径直绕过衙役,走到登闻鼓前,拿起鼓槌,对着鼓面便是用力敲了下去!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节奏平稳,铿锵有力。
    “有人敲鸣冤鼓了,有人敲鸣冤鼓了!”
    路过群众听到鼓声,纷纷惊叫了起来,“这鸣冤鼓多久没响过了?”
    “是何人在敲鼓?这,这打扮?是哪家贵人?”
    “看,她带的凤冠上有凤首,朝服上有翟鸟,朝珠是东珠,天啊!这是德惠姬君!”
    “啊,今日报上刊登她与长公主的儿子私下比武,难道这是有什么隐情吗?”
    “有什么隐情?不过就是不守妇道罢了!”
    “你躲公主府里看见了?”
    “我,我!那赵衢乃是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堂堂四品官,又是言官,总不能污蔑了她吧?!”
    “哦,感情官位高就不会污蔑人了?是不是他们拉的屎都是香的啊?”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哼,你们这些人就是易被煽动!我听人说……”
    孙富站在人群里,扯着大嗓门道:“这姬君给自家庄户减租,只收两成。这些老爷家里良田无数,良心点都收四成。你们想,这一来一去多少银子?要我看,八成是污蔑,是恨姬君坏了规矩罢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
    一个穿着襕衫的学子道:“有住京郊的同窗说,姬君见庄户生活辛苦,便降了租。如此说来,这与外男比武之事怕也是捕风捉影。”
    “呵,人家说你就信?这报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是她的教养嬷嬷撞见她与小侯爷私会比武,她怕走漏风声,寻了个由头,将嬷嬷赶了出来。”
    “天大的笑话!”
    还未等孙富开口,那读书人便道:“若你是女子,这等隐私被撞见,不想着拉拢自己家嬷嬷,却还想着将人赶走?世上有这般蠢笨的人吗?!再者,与其赶走不如弄死!高门显户里病死两个奴仆再正常不过!你们这些人,人云亦云,从来也不过脑子想想,要我看,没准是这婆子犯错,这是挟私报复呢!”
    孙富觉这读书人不错,便有意结交了起来。姬君曾感叹过,身边的读书人太少,许多事不便做。这相公看着有些头脑,就是貌丑。但姬君找人办事又不用好看,若能拉来为姬君所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孙富准备为左玉找人才的时候,衙门升堂鼓也响起了。
    左玉迈入衙门,堂上泙京府尹李恒猛一敲惊堂木,呵问道:“堂下何人?见官为何不跪?!”
    左玉差点就笑了!
    这泙京府尹脑子是秀逗了?没见自己朝服吗?用这个当下马威,是不是吃了脑残片,变智障了?
    左玉站在那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恒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衙门自有衙门的章程规矩。姬君,虽你贵为四品姬君,但在这朝堂上,本官为主审官,你理应下跪,以示敬畏。”
    “钱嬷嬷。”
    “奴婢在。”
    “将他拖来下,掌嘴。”
    此言一出,门外就沸腾了!
    这是在说什么疯话?!居然要煽打主审官?!这,这德惠姬君得了失心疯不成?!
    “唯!”
    钱嬷嬷领命,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前,两班衙役立刻拦住。
    “姬君,你放肆!”
    李恒怒道:“是谁给了你胆子,竟敢咆哮公堂,还要煽打主审官?!”
    “芙蓉,念。”
    “唯!”
    刘芙蓉手捧左玉的封位诏书,神色肃穆地道:“制曰:天降保世之祥,赐神种于圣朝……汝州左氏代传忠良,世绍簪缨……今,特封四品姬君,赐凤首凤冠……遇官不跪,四品以下皆拜,闻事可奏……”
    册封诏书很长,不但写明了左玉被封姬君的原因,也写明了赏赐以及各种权利。
    当刘芙蓉将册封诏书读完后,左玉望着李恒,道:“李府尹听清楚了吗?非皇家之女入你衙门得跪拜,但这诏书写得明白,我与那些秀才公一样,即便进得你这衙门也不用拜。不但不用跪拜,你还得先向我行礼。”
    左玉冷笑了两声,“大家叫您一声府尹是客气。您应该比我清楚,泙京的府牧与府尹非常置官,即便有,那也只能由天家担任。而无天家担任此职时,便无府尹一说,只有一个权知泙京府事。李大人,‘权’是暂代的意思,您不会不知道吧?撇去这个,您也不过是从四品。从四品与四品虽差了一字,但到底还是不同的,所以,您是不是得先弯腰对我行个礼呢?”
    李恒瞪大眼!
    本以为是一个无知妇孺,可哪里能想到,她对官门的事竟了解得这般详细!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左玉发现了自己的短板哪可能不去补课?而且要打这仗,所有的细节都得搞清楚。不然,很可能就被人坑了!
    想来个下马威没来成,李恒没辙了。只得走下来,弯腰向左玉行礼,“拜见姬君。”
    “免礼吧。”
    左玉望着他,也不说话。李恒头皮发麻,最后只得道:“本官一时糊涂,忘了姬君与旁人是不同的,还望姬君恕罪。毕竟千百年来,从未有未出阁的女子单独获封。一时忘了,还望姬君原谅则个。”
    说着便挥手,“来啊,给姬君搬张椅子过来。”
    左玉这才笑了笑,“泙京府的事多,大人公务繁忙,小有疏忽也属正常。”
    说完便坐了下来,丝毫不管外面说自己“嚣张”的议论声。坐定后,道:“大人请升堂。”
    李恒有种见鬼的感觉。
    到底你是官,还我是官?!
    但人家刚刚说的都在理,将册封诏书都捧来了,想在这上面给她来一下那是不可能了。
    既然不可能,那也就不用再浪费功夫,直接拍了下惊堂木,道:“堂下之人,尔之诉讼本官已看,你可知非官身告官要先受杖刑十下?!”
    左玉笑了起来,“大人,您怎么又忘了?看来大人的确是公务繁忙,以至于头脑昏沉。刚刚才读过的诏书,转眼就忘了?那就让我再提醒提醒你,天家册封的姬君是民吗?您忘性大,脑子也不堪用了吗?怎么我这姬君到您这儿就成了草民了?这板子我倒敢受,您敢打吗?!”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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