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笑道:“先是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而后强行将我掳入府中,生米煮成熟饭后逼我去向皇上请求赐婚,否则以冒犯公主之罪治我于死地,我抵死不从你便以我族人性命逼我就范,于是最后,我妥协了。”

    我:“……”

    他耸肩表示他说完了。

    我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是在说笑吧。”

    他端起碗波澜不惊的看着我说:“这于我而言也并非什么光彩之事,我为何要诓公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那你不是恨透我了?”

    他若无其事的点点头:“确实。”

    我:“……”

    “不过,”宋郎生做出思考的模样,像在斟酌着怎么说,“我们成亲后公主待我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久而久之,我也略略有些感动。”

    我:“……”

    他安详地啃着鸡肉,添了一句:“所谓爱恨本在一念之间……”

    我已经思考无能了,“所以你就……由恨转爱了?”

    对面宋郎生淡定道:“是爱恨交织。”

    我:“……”

    就在我搞不清他究竟是真的在说事还是真的在说笑时,一位侍女匆匆的跑进偏厅来,急道:“公主殿下,驸马爷,韩大人登门求见。”

    宋郎生眉眼不抬,“告诉他我们在用膳,没空搭理他。”

    那侍女道:“奴才都说了,可韩大人这次说非要见到公主殿下不可,他会一直等下去。”

    “那就让他索性等到明日和我一起上朝罢。”

    侍女战战兢兢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求救的意思,想来那韩大人也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我挥了挥手,“知道了,我一会出去见他,让他候着吧。”

    侍女这才退下。

    我问:“这韩大人是谁,听话里的意思找我不止一次,你可知是什么来意?”

    “他是吏部尚书,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要个人,从公主失踪到现在,他来了不下十回,每次都让我挡了回去。”

    我盯着他手中的酒杯,“他要的是什么人?为何找我要?”

    宋郎生端起酒杯送到口边,再又放下,“既然公主这么好奇,出去会会便知。”

    这韩尚书果然守在正厅之内。几案上的茶点他动都未动,见我和驸马踱步而出,忙站起身走近几步,拂袖跪下,头咚的一声磕出响,吓得我心肝一颤,“你……这是做什么?”

    他头也未抬,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求公主开恩。”

    我沉默着。

    我本来想接“韩大人,有话好好说”,总觉得这语气太过屈尊纡贵,还是说“您请起请起”,又怕这算是应承的一种说法,所以只能沉默。

    这韩尚书见我不吱声,只得屈着身子纹丝不动,可怜那腰板看去委实不大利索,“公主,老臣深知犬子之举令殿下您受到伤害,老臣也感念公主对那孽障的不杀之恩,然事情已过许久,那不孝子毕竟是老韩家三代单传的独子,还请殿下看在老臣一片报效朝廷之心,放过他吧。”

    我一头雾水的看向宋郎生。

    他轻咳一声,沉声说:“韩大人,你自己都说令郎罪无可恕,公主宽宏大量才留他一条性命,如今却还想得寸进尺,虽说大人身居要职,家中世代为官,却也不能因此徇私枉法。”

    我想我大概有一些明白了,虽然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韩尚书的儿子究竟怎么对我造成伤害来着,可惜不能当场询问。

    这韩尚书瞅着宋郎生油盐不进,又把注意力转回我的身上,继续道:“若得公主殿下首肯,大可依律法处置犬子,杖刑也好流放也罢,也总好过在公主府内……”

    怎么样?我等着他继续说,可他偏偏哽咽不语,我不免有些闹心,“韩大人话里的意思是我把他留在府内,倒是委屈了他不成?”

    宋郎生目光微凝的瞥向我,我也有些诧异这霸道的语气说的很是顺溜,好在韩尚书没察觉到什么,肃然道:“殿下既已有了驸马,何苦还不能放下犬子,他……他终是负了殿下,留在眼皮底下,也不过是徒增殿下伤怀。”

    我又被他这话搅得云里雾里,“什么叫我放不下他……”

    他大抵是听岔了我的疑问语气,反倒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清清楚楚地道:“既然公主心中已没有犬子的位置,那就恳请您放他出府,便是少了这一个面首又有何妨!”

    第五章

    我想我应当没有听岔。

    韩尚书说的是——面首。

    面首的意思就是,就是……男宠么。

    我的心肝随着这句话不由自主的乱颤,半天答不出一个所以然,韩尚书大抵以为我被他此举惊住,当然被惊住是毫无疑问,他伏倒在地,抖着身子道:“还求公主体谅微臣一片爱子之心。”

    我用茫然的神色望向驸马,他只是淡然的站在我旁侧,也不解围,仿佛这韩尚书说的不是面首而是面条,我着实吓到不轻,却也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半晌方道:“既是如此,韩大人便把令公子领回去便是。”

    不论如何,本公主暂且顺了他话中的意思,容后再说。

    韩尚书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公主此话当真?”

    我嗯了一声,转头问宋郎生:“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宋郎生大有深意地看我:“公主宅心仁厚,郎生亦受所感。”

    这厮定是成心嘲讽我来着。

    话既放出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驸马悠悠挥挥手差人将那韩公子带出来,我在一边狂饮凉茶以掩心中不安,不多时,两名带刀侍卫果真将人带了上来。

    从走廊外踏入厅内的时候,晌午的光线耀着整个背景金光闪闪,可以看出人影的轮廓身材很高,骨肉匀称,说是进来了,不知怎么又是一副打盹的模样,看到自家老父跪在一旁,也没露出什么表情,直走到近处看见我,才懒洋洋的躬身行礼:“见过公主。”顿了一顿,“见过驸马。”

    是个英俊的青年,五官处处生的恰到好处,虽不若宋郎生那般漂亮到极点,反倒有种坦荡荡的气质,我不由暗自佩服昔日自己的眼光,下一刻又觉得这种思想绝对要不得,只得摆了摆头,朝驸马使了个眼色。

    宋郎生道:“韩公子在公主府内倒是闲得宽了些,似乎比刚来时多了分悠然之态。”

    那韩公子似笑非笑:“托公主洪福。”

    我头皮麻了麻,又听宋郎生道:“可惜你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公主同意让你出府了。”

    韩尚书在一旁忙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喔?”韩公子将眼帘稍微抬了抬,朝我露出了一星儿笑,“确是公主的意思?”

    自然是我的意思,可叫他这么一问,倒让我迟疑这与失忆前的我意愿有无相左。韩尚书口中所谓的伤害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我没弄清,若贸贸然松了口,殊不知会否令人起疑。我假作无奈的神情,掂量着道:“本宫纵有不舍,亦不忍拂了令尊那一片爱子之心,事已至此,也罢也罢……”

    也罢什么我是不懂,好在这韩公子懂了,他神情十分复杂的望着我,终是了然一笑,朝韩尚书行了一个大礼:“感念父亲大恩,然斐儿不能随您回去。”

    韩尚书颜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韩斐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看了我一眼,对他爹道:“我曾辜负了公主一片真心,蒙公主不弃得以在府中侍奉,韩斐感激涕零,又岂愿离开?父亲,我与公主是两情相悦,求您成全。”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番话成功的让人至死方休。韩尚书颤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乍青乍白,不知如何应对,说句实在话,他没有当场晕厥过去亦算是胸有万水千山了。这本当是极为感人的戏词因为驸马的存在整个扭曲,我抽着嘴角看着宋郎生清风白月般泰然的笑容,顿悟原来真正扭曲的人是本公主。

    韩尚书这次瞧我的眼神实在像是要以下犯上的意思,我拢了拢衣襟,还想劝那韩斐几句,不料宋郎生又开了腔:“韩大人,事到如今再说无益,时候不早,恕不奉陪。”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

    韩尚书背影消失在厅堂时我觉得脚下的地面有些浮,尤其是宋郎生和韩斐这般施施然站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想索性转身离开,干脆什么也别说,不料韩斐先打破了这阵沉默:“公主,可还满意?”

    我讶异看着他,他脸上的神情已不再是那派闲云野鹤,眼里盛着一眶的厌恶之色,冷笑道:“若然折磨韩斐便是公主的乐趣,我会奉陪到底,但公主实不当将家父牵扯进来。”

    我的脸上几乎挂不住,宋郎生挑眉道:“韩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令尊几番入府叨扰,公主尚未怪罪,如今你反倒怪上公主了?”

    韩斐敛住了冷笑:“如此韩斐是要感恩戴德了?”

    宋郎生道:“什么时候你韩斐会对公主感恩戴德,太阳就该从西边落下了。”

    韩斐脸上声色不动水波不兴:“太阳原本就是从西边落下。”

    “所以你原本就当对公主感恩戴德。”

    我顿时无语的看着宋郎生,于是他这是在打

    趣韩斐么?可惜韩斐未能体会其中趣味所在,狠狠的扫了我和驸马一眼,便即甩手离去。

    可能是事情的进展太过变幻莫测,我忽然问了宋郎生一句话。

    我问:“我过往是否很喜欢韩斐,所以才像留你一样强行将他留在府中?”

    这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且不论事实如何,对着自己的夫君问自己有否喜欢自己的男宠,怎么想怎么觉得是件讨打的事。

    果然,宋郎生面上浮起不悦之意,道:“公主你何曾会将心意同我表露?”

    我瞅着他那副孩童恼炸毛般的模样,讪讪道:“我不过是因为记忆空白问了两句,这又是在生什么闷气?”

    “记忆空白?”宋郎生不由提高了声调,“公主若当真记忆空白又岂会夜夜梦呓到落泪?”

    这一声猝不及防的砸在我的心尖子上,震的我不知所措。

    原来,我会夜半梦呓而落泪,原来,心一旦烙上了印就难以磨灭,而我竟还不自知。

    想着想着我眼角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宋郎生这才有些慌:“公主,这么一句就哭,未免太娇气了罢……”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我愈发委屈,宋郎生手足无措的抹去我不断涌出的水珠:“是我太过小气,顶多答应公主,以后,尽量大气一些……”

    我噗嗤一声,忍不住又让他逗笑出来,这哭哭笑笑,实没什么皇家体统,我抬袖擦干眼泪,说:“驸马,等到可以释怀的时候,我一定都告诉你。”

    这便算是和好了。

    说来也怪。昔日与煦方相处,饶是他费心讨好,若然惹哭了我,我势必恼他几日才肯罢休;这宋郎生不仅喜怒无常,连道歉之语都说的这般不甘不愿,遑论我如今贵为公主,难道不应该将骄纵蛮横进行到底么?可对着这副傲娇的表情,心灵瞬间治愈,不快烟消云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是回到关于“我过往是否很喜欢韩斐”这个问题上。

    宋郎生说,韩斐,是原来的驸马。

    第六章

    宋郎生说,韩斐,是原来的驸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迎头截回牙关:“我和他成过亲?”

    匪夷所思也该有个限度罢。

    宋郎生道:“韩公子是在与公主大婚之日逃婚的。”

    “逃婚?他倒是胆大妄为,如何逃的,后来有没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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