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喜欢施红英这样美艳的女子,之前一番话也不过胡诌,准备让沈飞云在苏浪面前难堪而已。

    可苏浪这一举动,却让他奇异地领悟到了一点。

    他竟很能站在沈飞云姘头这一身份里,咂摸出苏浪对他的告诫,对方那微妙的小心思。

    苏浪仿佛在对他说:你也不过如此,还敢近他身。有我在,他能瞧得上你?

    李长柏定了定神,暗自唾弃方才的想法,坚定立场,隔得老远,怒骂道:苏浪,做人要正派,你趁人之危,枉为正人君子,为流岫城主抹黑!

    苏浪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正人君子,当不得你的谬盼,平生最爱之事便是趁人之危,还有落井下石。

    李长柏被他的无耻与理直气壮所震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苏浪直接搂住沈飞云,快步走入屋内,咔哒落上门栓。

    别装了。苏浪一把松开沈飞云。

    沈飞云直起了腰,微微一笑。

    既然已经见到了活人,他就不急于一时,趁着方才的时间平复好心情,此刻并不去看苏浪,而是先走到桌边,摸索起火折子。

    苏浪抿唇,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晓得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单单看着沈飞云,他就十分心满意足。

    或许还有一点点缺憾。

    如果如果沈飞云能像在青州疏桐峰上,像那一个月里,时时刻刻陪在他身旁,逗他开怀

    他不愿再细想,于是便有了十分的心满意足。

    沈飞云吹亮火折子,点起油灯,做桌边坐下,而后对着苏浪招招手,示意苏浪过来坐。

    苏浪刚走到他身边,外面就传来声响,有说话声、脚步声。

    原来好些人都好奇他们在房内做些什么,借着路过的旗号,竖起耳朵探听里面的动静。

    沈飞云忍了忍,问:你愿随我回家么?

    现在也不算很晚,骑马赶回去,应当是深夜。在自己家,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分外自由,不会被打搅。

    苏浪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没想到沈飞云会如此温柔,说出这样引人遐想的话。

    他忍不住抿了一下薄唇,低声答应:好。

    很美、很浅的一个笑,转瞬即逝。

    沈飞云有些心疼,这样好看一个人,当初能够自信说出比陆月染的皮囊应当好看上几分的苏浪,如今竟这般憔悴。

    走。沈飞云一把握住苏浪的手腕,带着人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发觉忘了熄灯,头也不回,振袖催出掌风,顷刻间灭了灯火。

    暗了!过道里有人兴奋地开口,仿佛熄灯后屋内就会发生一些非同寻常的事一样。

    这些人还以为说得多小声。

    沈飞云听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推门而出。

    霍!李长柏猛地吓了一跳,因为这里有些吵,他没能分辨出屋内的脚步声,因此不知沈飞云要出来,当即惊呼一声。

    沈飞云皱了皱眉,问:你怎么还不走?

    这语气,有点像嫌弃早已腻味的旧人,为了和新人卿卿我我,便出言斥责旧人。

    李长柏摇了摇头,把这奇怪的想法挪出脑袋。

    他一定是哪里不对。

    沈飞云懒得去理,不等李长柏回答,直接牵着苏浪的手往外走去。

    原本竖起耳朵,紧紧盯着这间屋子的人,纷纷移开眼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踱步。

    沈飞云和苏浪走得飞快,三两下就踩着楼梯下去,转眼间消失在厅堂里。

    外面明月高悬。夏风阵阵,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气,柔柔地扑在两人面上,拂去日间劳累。

    蛙声与蝉鸣不绝于耳,轻快吵闹。

    沈飞云笑了起来,拉着缰绳,翻身上马,将苏浪圈在怀中,大喝一声驾,朝官道中飞驰而出。

    当初在宿雨峰,我从何祐、陆月染手中救下你,也是起了一匹白马,吹着清风,就着鸣蝉,一路飞奔。

    沈飞云回想往事,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字字缓缓说给苏浪听。

    苏浪靠在沈飞云胸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终于有些倦意,想要赶快休息。

    他略一回想,道:那时,我有些讨厌你,但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其实心底有些感激。

    原来你还讨厌过我?沈飞云佯装薄怒,我自一开始就十分喜欢你,觉得你人很有意思。

    有意思?苏浪抓住这三个字,略感疑惑,似乎在问沈飞云,他这性子不生厌已极难得,有从哪里看出有意思来的?

    沈飞云打趣道:你叫我回去给邱慎言收尸,还有你装陆月染那矫情劲;以及我为你疗伤,叫你脱了衣服,故意贴我很近;你手起剑落,一剑封喉,杀糜勒时干脆利落种种都有意思极了。

    他说话时,将下颔抵在苏浪的右肩,很亲昵。

    苏浪的耳尖微微泛红。

    第86章

    还有沈飞云低低道。

    还有什么,接下来的话他又不肯一下子说尽,仿佛存心吊苏浪胃口一般。

    还有什么?苏浪追问。

    还有,我带你回去见一下我的家人。沈飞云微笑道。

    他明知苏浪坐得很稳,绝不可能从马上跌落,可依旧将人圈得更紧,牢牢与自己贴在一处。

    沈飞云悠闲道:我见过你的二哥和二嫂,以后还要去见你的大哥和父母,你的师父。

    好。苏浪答应,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快。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太多话,很快就在半夜抵达侯府。

    平日里这个点早就大门紧闭,沈飞云若是半夜回家,都直接用轻功□□,省得深更半夜还敲门叫人来开。

    今夜却不同寻常,大门敞开,隔得老远,就能听见沈晚晴和同伴的欢声笑语,朝里望去,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从大道进去,穿过长廊,很大抵达大堂。

    其实可以直接绕过厅堂,离开长廊,绕小路回房,但沈飞云想带苏浪去见见大姐。

    不是以一个商人,也不是以流岫城主关门弟子的身份,而是他沈飞云的知己好友。

    沈飞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姐。

    沈晚晴放下茶杯,朝他看来,又仔仔细细大量苏浪。末了,她饱含深意,笑道:你不是说今夜不回来了么?

    那边人太多。沈飞云言简意赅,而后牵起苏浪的手,将人领了进来,这是我的朋友,你也见过,以后他就住这里。

    沈晚晴笑了笑,咳嗽一声,挑眉道:我这许多朋友,厢房正好住满,你的朋友就麻烦你自己照管好。

    房间当然有空余。

    沈飞云心中了然,谢道:我会小心照看,现在就带苏浪回房歇息,你们吃好玩好。

    快走快走!沈晚晴挥挥手,不耐烦地赶人。

    沈飞云立即拉着苏浪回房,一进门先点灯,接着将苏浪按在木椅上,说:我去拎两桶凉水,我们好好洗个澡,接着便歇息,瞧你神色劳累,眼下乌黑一片,定然是没有睡好。

    我陪你去。苏浪不由分说,直接站起。

    沈飞云心疼苏浪,因此抢着做事,不愿对方出力。可仔细一想,苏浪这样要强,又岂愿事事让别人为他办好,自己安坐不动。

    好。沈飞云想通后,一口答应,和苏浪一起去天井打水。

    这天热得令人发指,只有到了晚上才凉快一些,而井水冬暖夏凉,在夏日用来洗澡再好不过。

    两人一人拎着一大桶水,都十分轻松。

    他们曾受训练,那时是双手双脚都绑上了沙袋,手上拎着几千斤重的铜铁,在崎岖的山道上来回反复。

    拎着这样的水桶,简直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两人很快进屋,这次沈飞云给门落了栓,虽然别人不大可能在这时推门进来,但他还是颇有些心虚。

    等他走到浴桶旁,苏浪已经将冷水倒了进去,正在宽衣。

    我来。沈飞云一把环住苏浪,将人搂紧,用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

    苏浪忍不住瑟缩一下,用自己原貌来同沈飞云打交道,他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大约已经习惯躲在面具后面,觉得无论犯下何等过分的错事,也是由别人来兜底,轮不到他。

    可真当沈飞云对他本人温柔相待,他就忍不住回忆起当初在青州,他以解蛊为由,冠冕堂皇地睡了沈飞云,接着不辞而别。

    那是他第一次犯错,一时鬼迷心窍,过后愧疚难耐,又生怕沈飞云醒来后与他决裂,这才落荒而逃。

    事后,他有想过回去认错,又想到沈飞云赠与自己的无价披风,被他落在圣火教,因此赶去取回,又在那里遇见莫听风。

    回去寻沈飞云,却是人去楼空,再见已是他冒名顶替莫听风,看到对方和简亦善滚做一团,忍不住在马车中对沈飞云动手动脚。

    一切都如此巧合。

    苏浪很想问问沈飞云。

    不过儿时相处后一段时间,又在青州相逢一个月,你究竟对我是何感受?

    可终于没有问出口。

    沈飞云放置好脏衣物,取来干净的衣物挂在架子上。

    他迈入浴桶里,帮苏浪擦背。

    贴得很紧,他自然觉察到苏浪的异样。

    好了。沈飞云慌忙起身出去,将自己擦干,套上中衣。

    苏浪双臂架在浴桶边沿,额头抵着手臂,压抑道:很抱歉,见笑了有没有吓到你?

    沈飞云轻笑一声,原来他这反应,在苏浪看来,是落荒而逃,被吓到了。

    他见过苏浪更孟浪的时刻,怎会因这小事而惊慌。

    没有吓到我。沈飞云拿着浴巾上前,起来,我给你擦干,好早点上床休息。

    苏浪咬紧牙关,仍旧激动着,如果起来让沈飞云替他擦身,岂不是一目了然?

    我自己来。他闷声道。

    沈飞云语带笑意:我是觉得你如今太虚弱,不适合,没有被吓到,纯粹为了你着想。

    苏浪根本不信,以为是借口,狠下心道:你不若不为我着想

    沈飞云自认正人君子,听到这句话,也觉得这君子风范要端不住了。

    他忍了忍,静心道:起来。

    苏浪也没什么理由再羞怯,于是深吸一口气,坦坦荡荡地站了起来,迈出浴桶,缓缓转身,正对沈飞云。

    他紧紧盯着沈飞云,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出惊慌,可到底没有。

    沈飞云目光清澈,和当初拿他当好友时一样,并没有因为他异样的情况而闪躲。

    苏浪略一思索,仿佛想通了什么,直言问:你习惯了这样么,总是这样三年前你救我,给我递宝剑,总是这样热忱。可我那样对你,现在又你还是这样。当初可以托辞朋友,如今是想要我么?

    他还有话没有说清。

    沈飞云一开始很厌恶莫听风,可后来也倾心相待;对祁师兄更是初次见面,就热络非常;更不用提与简亦善相处,多年好友默契非常。

    沈飞云总是这样。

    经历过沈飞云多次移情别恋,苏浪看得很开,以为沈飞云对他别有心思。

    沈飞云失笑,不住摇头:当然。

    他这样喜欢苏浪,怎么可能不想要。

    他立刻又问:不然?

    原来如此。苏浪松了一口气,这好办,我绝不抵抗,任由你施为。

    竟隐隐有些期盼。

    沈飞云莞尔一笑,这和当初苏浪扮做简亦善时说的一样,苏浪到底有多期盼他做点什么?

    不会。沈飞云用浴巾将人包裹起来,你现在虚得很,我明天给你做药膳,等你气血旺盛再说。

    三两下,将苏浪擦干,把衣物递了过去。

    苏浪穿好,轻轻地瞥了沈飞云一眼,似乎在怀疑对方的说辞,觉得只是不想碰他的借口。

    沈飞云看不过去,将人推到床边,塞入薄薄的天蚕被中。

    天蚕丝即便在盛夏,也冰凉丝滑,能瞬间抚平人的焦躁不安,静下心来。

    沈飞云折腾许久,此刻略微感到疲乏,可心系苏浪,听对方呼吸并不平稳,反而越来越急促,因此不敢轻易入眠。

    又过了许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沈飞云忍不住问:怎么了?

    苏浪猛地一掀被子,跨过沈飞云下床,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等等。沈飞云连忙跟上,将人一把捞了回来。

    半刻钟里,苏浪一直剧烈挣扎,但半推半就,因此身怀绝世武功也没有挣脱。末了,一把扯住沈飞云的头发,试图将人拉开。

    沈飞云猛地咳嗽几声,抬起头,眼尾泛红。

    你怎么不躲开。苏浪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直接伸手,在沈飞云嘴边摊开掌心。

    沈飞云喉结滚动一下,嘶哑道:没了。

    苏浪有些崩溃,这太过了,再没什么荒唐的想法,立即打滚一般起身,扯着沈飞云去漱口。

    沈飞云端着杯子站在水盆前,沾了牙粉,停顿片刻,又放下。而后笑吟吟地搂住苏浪,动情一吻。

    良久,他总结道:咯手,排骨一样,明天多吃点。

    苏浪双颊通红,紧抿薄唇,轻轻推开沈飞云,后退几步,不敢再靠得太近,免得重蹈覆辙。

    或许折腾太久,或许身旁躺着日思夜想的人,分外安心。

    苏浪半年来只能睡个囫囵,且极易惊醒,今日却格外香甜,一连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他刚一睁眼,就闻到一股苦味。

    快起来洗漱,我给你炖了一锅药膳。沈飞云催促道。

    桌上摆着五花八门的食物,除了用陶瓷锅里的药膳是沈飞云自己亲手做的,其余都是厨娘的功劳。

    沈飞云并不拿其余的邀功,只重点提及自己炖的药膳。

    可其他看来都美味非常,只有他那一锅药膳惨不忍闻,激得苏浪胃里一阵阵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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