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意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强撑着朝入口看去,隐约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厉肆……

    他会不会有事?

    阿嬷依然老神在在,似乎她对自己的侍从很有信心,都不曾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仿佛便已经知晓结果似的。

    “你放心,我不是心狠的人,也不会一次性的放干你的血,这棺,一直都是用血来养的,这是第一次,我能感觉到主人对你的血很喜欢,既然是她喜欢的,我便会替她留下,这是你的荣幸,你可知道,这里面躺着的是谁。”

    这老巫婆,用最慈祥的语气,说最瘆人的话。

    不过,她并没有在问萧意意的意思,萧意意也没有回答她的打算。

    一双眼睛,紧紧的攫着门口,哪怕只是闪过一个残影,都不肯放过。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打斗声停止了。

    接着,阿嬷随意的抬了下眸,面上镇定的神色突然间皲裂。

    扶着椅子把手的手一瞬收紧,眼角的细纹在剧烈的发颤,“怎么可能!”

    萧意意神色大震!

    结果出乎意料,可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个男人,和他数次交手,一身的本事深不可测,连她都觉得惧怕,对付阿匪,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此时他竟用单手,掐着阿匪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拎了起来。

    当从浓烟之中走出来后,看也不曾看一眼,一把将人给掼摔在了地上,而后身体……从原地消失了!

    阿嬷立马便要起身,可刚抬起一半的身子突然僵停住,突兀得像是被人给点了穴一般,脸颊旁刮过一道迅猛的罡风,当她的眼神下意识跟着那阵风走的时候,眼眶里突然装进了一道黑影!

    那个男人,居然从数米外凭空消失,眨眼便到了眼前!

    甚至连眼神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这怎么可能,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紧接着,耳旁突然传来断裂的声响。

    阿嬷身形一闪,毫无支撑力的跌回了椅子上。

    再一看,手里很轻,她的拐杖……被一掌拍成了几段碎片!

    甚至有一段碎片直接冲着她的眼睛刺过来,阿嬷瞠大的双眸在,在涣散之前,看见那道黑影成了实质的人影,已经将萧意意给抱进怀里护着。

    是烟!

    他竟是烟雾化成的!

    这是已经隐退的上古古武,是已经隐退了,最神秘的那几家里的人才会的,而且只有足够有身份的人才能够习到,能够让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烟雾!

    蹭的一声,阿嬷及时的抬手,碎片撞到她的戒指上,被弹开了。

    厉怀安抱着萧意意,到了安全的地方,当看见她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黑眸一阵紧缩,耀黑的眸瞳内突然迸裂出的血红,如同一头彻底苏醒的猛兽!

    “谁做的?”

    萧意意唇瓣碰了碰,有些扎,才恍惚觉得,失血太久,双唇已经干裂了。

    厉怀安二话不说,低头攫着她的唇。

    不动,也不亲吻,只是含着。

    帮她润了唇瓣之后,也舍不得离开,彼此的唇瓣贴在一起,说话时游走的气音正好喷拂在她的人中,“我在问你是谁割的你,哑巴了?”

    这人!

    趁她虚弱占她便宜就不说了,怎么还这么恶劣呢。

    气冲冲的是在冲谁呢!

    “老太婆,还是那男的?”

    厉怀安问的是萧意意,不过他形容另外两个人,完全不是在捡好听的话。

    之前因为阿嬷在雾气里救了他们,厉怀安还算有几分好颜色,这会儿别说好颜色,都直接叫人家老太婆了。

    就因为那个不知分寸的老东西,动了他的女人!

    萧意意实在是艰难说出话来,再有,这会儿她和厉怀安贴得太太太近了,动也不敢动,也没有力气动,只是用眼神朝某个方向斜了一眼。

    下一瞬,之间厉怀安抬手,一扬。

    当听见利器插入血肉的声音时,已经是两秒后的事。

    谁也没有注意到,厉怀安的手里,什么时候攥了一块木头碎片,而那块碎片两头尖利,再由他用了劲气射出去,正正扎进了阿匪的心脏。

    毙命。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阿嬷,突然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

    厉怀安抬眸,面具后黢黑的深眸,糅杂了银色的冷光,“要杀你的人!”

    整个祭坛里,只有蒲团和那张椅子能坐人。

    厉怀安将萧意意给放在了蒲团上,深重的看了她一眼,心想着叮嘱她两句别妄动,可小东西此时虚弱得很,想来也做不出什么来,索性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

    很快便逼近了阿嬷面前。

    抬手,一挥。

    他甚至都没用自己的手碰阿嬷一下,掌心好似带了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的逼迫直接将阿嬷从椅子上给扇飞了。

    也是这一下,厉怀安便摸清楚底了。

    老太婆一点身手都没有。

    可那又如何,对付一个老人,的确卑劣了些,难道绑架了她的女人来做祭品,就不算下作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

    厉怀安一步步毕竟,阿嬷没了拐杖,也没有人扶,刚才那一巴掌,内脏都被震破了,嘴角流了条血丝下来,她顾不得去擦,这男人给人的压迫感太重了,那种从骨子里产生的惧怕,让她每一个毛孔都在打颤,整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溺死在莫大的恐慌中。

    他进,她便退。

    双手的手肘支在身后,一点点的往后挪。

    上抬的双眸涣散得不成光,从下往上,视线在碰到男人凌厉的腮线,仿佛感觉到了壁。

    “你和……第一家族,蒋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厉怀安双脚站定。

    他已经将阿嬷给逼到了角落里。

    距离已经和萧意意拉远。

    他双手垂在身侧,黑眸下睨,骨子里天生的王者气魄,让他整个人显得高大伟岸,如帝王一般,周身的气场不用刻意释放,已然给人一种从天灵盖都感觉到森寒的恐惧。

    男人薄唇轻掀,用只够两个人的音量说道:“我的外婆,姓蒋。”

    “蒋,姓蒋,那就对了,对了……”

    这世上姓蒋的人很多,帝都城也多,可是当年曾经盛极一时的第一古武家族,是凌驾在后起的四大家族之上的,若是他们没有隐退,后面根本就没有四大家族什么事。

    虽说蒋家已经随着历史逐渐消亡了,可老一辈的人,仍然能够记住当年蒋家的风采。

    据说,蒋家哪怕是一个仆人,都拥有着四大家族的族长所有的身手,而继承人,更是能够修习蒋家保存的所有古武。

    之所以这么多年,司马一族控制着南家,拉拢宗家,为的,也不过是想要通过他们寻找当年第一家族的踪迹。

    据说,蒋家隐退,将许多秘籍也给带走了。

    只要是流传出一本,哪怕是残页,也能够让人不要命了的争抢。

    最绝的,是蒋家本家的人才会的绝活。

    身形化烟。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他是第一家族中的继承人,或者当家人!

    “对了……是蒋家就对了,那你这一身的本事也就不奇怪了,我一直以为蒋家已经消失了,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厉怀安高高的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要杀你,你不躲了,反而还很高兴?”

    “对,我高兴,我是高兴,当年的蒋家还有后人存在,当初……要不是蒋家的当家人将主子身上的蛊毒全都引到他自己身上,救了主子一命,恐怕,主子早就已经在被司马墨川那老贼囚禁的时候,便丧命了,只是可惜了……可惜最后主子还是没能逃得过司马老贼的算计,再加上当时她那一身的……已经难解了,药石无医,回天乏术,还是去了……”

    说到这,阿嬷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和她嵌在眼白里的红血丝相互辉映,若不仔细看,给人一种她在流血泪的视觉感。

    厉怀安却心头猛地一跳。

    某种荒诞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阿嬷已经没有再躲,看着他的视线内也带着感激。

    是谁在替她的主人,感谢当年蒋家家主的救命之恩。

    他还没来得及问,阿嬷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否能够和他心里的那个人选对应上。

    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

    是萧意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蒲团上离开了,捂着仓促包扎好的手腕,拖着虚弱的身体,趁厉怀安和阿嬷对峙,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慢慢的走到了水晶棺材前。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喜欢她的血。

    又是什么原因,会让她的血在注入棺材的纹路时,会发出异样妖冶的光,还有为什么,一具棺材,一个死物,到底是怎么发出诡异的低鸣声的。

    而当她趴在棺材旁边,看清楚里面躺着的那张脸时……

    心头大骇!

    多亏了厉怀安,刚才他下手够狠,意外将棺材盖给掀开了一半。

    要不然,就凭萧意意此时这副身体,别说开盖,哪怕是撬动个边角都困难。

    她性格上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将她给拖进这场无妄之灾的,就是躺在棺材里的这人,哪怕是具白骨,她也一定给敲碎了!

    可是……

    可是为什么,在阿嬷口中,死去了有些年头的人,不是白骨,身体也没有腐烂,甚至面色红润,闭着眼,谁会相信这是一个死人,若不是心口没有呼吸,几乎会错认这就只是一个睡着了的美人。

    她生得实在是太美,明眸皓齿,鼻翼翘挺,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两侧的卧蚕落下了偏偏阴翳,如同一汪被朦胧在夜色下的清泉。

    一头乌黑的发丝,铺散在白玉枕头上。

    棺材里冒着寒气,那袅白的烟雾裹着女人的身体,好似飘飘欲仙。

    而那张脸!

    那张脸!

    萧意意突然抓进棺材边缘,不知道碰到脸上什么,把那东西给拂落在了地上,引起了厉怀安和阿嬷的注意。

    厉怀安最先过来,要将萧意意从棺材上抱下来。

    “我不是让你好好的待着,别乱动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手上没有用力,生怕会弄疼了她。

    轻微使力之后,萧意意却用了她浑身的力气拒绝了他。

    扣着边缘的双手捏得很紧,指节森森泛白。

    “厉肆……”

    她低声的唤他的名字,可声音非常的空灵。

    “怎么了?”

    “你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吗?”

    她这么问,让人没头没脑的。

    “我还没有问出来,你稍微等等,阿嬷知道。”

    “不必了。”

    萧意意伸手往侧边探了一把,似乎想要抓什么。

    厉怀安将自己的手给递了过去。

    立马便被她给抓住了,小家伙手上的力气用得很重,小小的手儿抓着他的两个手指,在不停的收里,箍得他生疼,不过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当即反握住她的手。

    有种感觉,她是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到力量。

    为了方便她抓握,厉怀安直接踩上了棺材地下的石阶,黑眸一瞬不瞬的看定在她的脸上,“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萧意意僵了僵,而后侧头来看他,猩红的双眸内积蓄满了泪水,她自己似乎是无知觉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唇瓣磕碰了好几次,发出的声音气若游丝:“她是我妈妈……”

    “什么?”耳旁的水滴声突然放大,厉怀安听不真切。

    “我妈妈,她是我的妈妈,顾涟漪,前朝的公主,我的妈妈顾涟漪……”

    萧意意已经语无伦次了。

    母亲死的时候,她还没到十岁,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是有记忆的了。

    她记得母亲,记得母亲的一颦一笑,记得她的音容相貌。

    就连此时她躺在棺材里的模样,也和每天搂着她睡着的妈妈,是一模一样的。

    “她为什么躺着呀,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躺着?睡着了是不是?那我现在……我现在该做什么?我是不是该把声音放轻一点,别打扰到她睡……睡觉,那我该怎么办?”

    萧意意突然间掉入魔怔了。

    她松开了厉怀安的手,也松开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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