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顾如玖脸上再度露出几分笑意,然后起身从内室拿了一个罐子出来:“陛下平日胃口不开,偶尔一次大饮大食,我担心他肠胃受不了。这山楂茶是民间的小玩意儿,能开胃消食,你带回去让陛下试着喝喝看。”

    白贤双手把罐子接了过来,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才拿着顾如玖给他的“谢礼”离开康泉宫。

    回到乾坤宫没等一会,陛下就下朝了。白贤伺候着他换去冠冕龙袍后,小声道:“陛下,您让奴婢送过去的那些小玩意儿县主十分喜欢,并且还让奴婢带了谢礼来。”

    “久久让你带什么东西来了?”晋鞅闻言心情颇好的看向白贤。

    白贤捧出那个白瓷青花小罐呈到晋鞅面前,晋鞅接过罐子打开一眼,笑着道:“也只有她才敢送朕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这个天下都是陛下您的,什么精贵的物件儿您没有?”白贤转身从宫女端上来的托盘中捧出茶杯,放到御案上,“最重要的还是县主的一片心意。方才县主向奴婢询问您早膳用了多少,奴婢一高兴便全说了出来。县主听完以后,唯恐您暴饮暴食伤了肠胃,所以特意让奴婢把这山楂茶泡了给您喝。”

    说完后,白贤跪在了晋鞅面前:“奴婢无意泄露陛下您的爱好,还请陛下恕罪。”

    “如果你是说给其他人,朕自然会定你的罪,不过……”晋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山楂茶,酸酸的,涩涩的,实在是不怎么好喝,“久久不是其他人,朕赦你无罪。”

    白贤顿时谢恩:“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角落里的何明不屑的撇嘴,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脸的老狐狸!

    上午喝了一大杯山楂茶,午膳的时候,晋鞅胃口格外的好,往日总觉得腻味的荤菜也变得可口起来。用完午膳,他刚拿起奏折,想起久久曾说饭后不宜看书,不仅伤神还伤眼,于是又把奏折放了回去,然后开始进行饭后散步活动。

    这散着散着,就不小心到了康泉宫。然后又在康泉宫坐了大半个时辰,才起身回宫处理政事。

    这么来回一折腾,时间花费了不少,不过奏折处理起来效率却极高,在晚膳开始前,晋鞅就把奏折处理完了。

    “陛下,是否传膳?”何明见陛下放下了笔,便上前轻声询问。

    揉了揉额际,晋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让他们把膳食摆去康泉宫,朕今日的晚膳陪母后一起用。”

    站在一边的白贤老神在在看了眼何明,心中暗骂,这没眼色的,有长颜县主在康泉宫,陛下怎么也要找个理由过去的。

    康泉宫这边,周太后听说御膳要摆在自己这里,半点都不意外,还笑着朝顾如玖道:“看来皇帝还是喜欢我这里的饭食。”

    知道太后这是有意取笑自己,顾如玖只是歪着头笑,坚决不开口。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里,晋鞅每天都有一顿饭是在康泉宫这边,并且每天都有一两个时辰待在康泉宫里。

    在顾如玖准备回府的那天,晋鞅一早就来了康泉宫,然后送顾如玖上马车。

    “久久,”晋鞅知道,师妹今日回去,就要举行及笄礼,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向顾家提亲,“回去后,你要多保重。”

    “陛下也一样。”顾如玖朝晋鞅屈膝一礼,笑着道,“希望下次见陛下的时候,陛下比现在更加健壮。”

    晋鞅笑了笑,把一只金丝楠木盒子放到顾如玖手里:“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庆贺你及笄。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平安玉佩寓意最好。”

    顾如玖捧着盒子,朝晋鞅笑了笑。

    “上马车吧,先生与师母一定都在盼着你回去。”晋鞅扶着她上了马车,笑看着马车帘子放下,拉车的马匹蹄子一踏,马车上挂着的铜铃便丁铃当啷响起来。

    “陛下,”已经拉上的帘子再度掀起来,帘子后露出久久带笑的俏颜,“臣女候君佳信。”

    帘子再度放下,马车掉过头,缓缓向宫外离去。

    晋鞅怔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云开雾散般的笑容。

    马车出了宫后,顾如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盒子,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铺着软缎的锦缎,锦缎上放了块拇指大小的乳白色玉佩,玉佩做工很平常,但是玉的成色很好,看得出被人戴在身上温养过。

    拿出这块玉佩,玉佩用红绳系着,外形有些像是一条鱼,又有些像一滴水。顾如玖看的第一眼,就有些喜欢上它了。

    把玉佩凑近一看,她看到玉佩上还刻着字。

    “长命百岁,康平乐泰。”

    顾如玖轻声念出这八个字,心头微动。

    这很像是长辈送给孩子的压身玉,很多人家有了孩子后,怕孩子不能安稳长大,就会给他佩戴长命锁长命玉之类,认为玉能把孩子的魂压住,把孩子的命锁住。

    忽然她想到一种可能,自己捏着玉佩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块玉佩小心的放回了盒中。

    京城里每年都有世家贵女举办及笄礼,所以顾家二姑娘要办及笄礼的事情对于京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不管与顾家关系好与不好,该送的礼他们都会送,面子上的事情大家都还是要做到位的。

    原本大家也没怎么把这个及笄礼当回事,待及笄礼那天,大家见主宾赞宾都是大丰的女名士,帮着操持待客的也是京中的全福夫人,心里有有了几分感慨,顾家请这些人来,不知道花了多少人情?

    在他们看来,顾家近几年虽然在风生水起,但是论底蕴,还是比不上司马家大房与李家的,可是这次的及笄礼竟然半点不输于司马家大房姑娘。顾家平时闷不吭声,做事也颇为低调,这次突然变得这么高调,他们还真有些不习惯。

    诚王妃乘坐马车来到顾家时,外面已经停满了马车,几乎半条街道上都是。

    她心里清楚,这里已经不是锦州,她这个丧夫的诚王妃在这些京城世家面前,也特别不到哪去,所以也没有让家中下人把前面的马车赶开,而是安安静静的等着顾家人安排。

    “母亲,不过是个侯府而已,竟然还要我们等,”晋舒仪不高兴的开口道,“这京城里的人,真没规矩。”

    “你且消停些吧,”诚王妃叹口气,美艳的双眼瞪了女儿一眼,“你也知道这里是京城,不是荆州。这个地方的规矩比锦州大着呢。”

    晋舒仪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但是却又无法反驳。

    到了京城的这半年来,她已经体会不到别所有姑娘围着捧着的感觉。京城的世家贵女们各个容颜出众,谈吐不俗,不管做什么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这些人玩的花样,吃的美食,也比锦州讲究,她这个王府郡主在京城里,竟跟乡下人进城似的手足无措。

    虽然这些世家贵女们面对自己时一直客客气气,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些贵女们是不欢迎她的,或者说是根本看不起她的。她是堂堂王府郡主,这些大臣的女儿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有些不甘心,想向这些人发怒,可是面对这些人无可挑剔的礼仪,却连发火的底气都没有。

    现在的她,每日每夜都会梦到小时候欺负晋鞅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她有多得意,现在的她就有多后悔。她几乎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晋鞅会报复她。

    可是等了这么久,宫中并没有人为难她,反而让他们一家好吃好住,她心底的担忧与害怕,终于一点一滴的散去。接踵而至的便是不甘与愤恨,她可是王府郡主,为什么却还比不上这些大臣的女儿清贵

    很快就有下人过来安排他们下车,接到母女二人的是顾家二儿媳胡氏。胡氏待她们极客气,礼仪也周到,挑不出半点无礼的地方,直到晋舒仪跟着诚王妃落座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自己刚才竟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与她们相邻而坐的是两位老郡王妃,诚王妃客客气气的与两位郡王妃交谈了几句,至于晋舒仪,从头到尾只是一言不发的埋头喝茶。

    及笄礼正式开始时,晋舒仪才抬起头,打量这位传言中深受太后喜爱的长颜县主。

    她进京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如玖。以往几句聚会,不是顾如玖不在,就是她不在,竟一直无缘得见。

    长得……也就这样吧,除了皮肤水嫩了些,头发黑了些,论容貌还比不上司马家的那两位姑娘。一双眼睛倒也清亮有神,可是就凭借这些,也能让太后与皇帝另眼相待?

    顾如玖披散着一头长发,待主宾给她说了祝福语后,才回后院换了一身红色的广袖裙,并且把头发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十字髻。

    “姑娘,玉佩……”秋罗带着几个丫鬟捧出好几个锦盒,里面放着的全是寓意极好的玉佩。

    “把我放在内室格子里的金丝楠木盒子取来。”顾如玖视线在这些盒子上扫过,摇了摇头。

    “是,”秋罗放下手里的盒子,快步走进内室,把金丝楠木盒子捧到了顾如玖面前。

    她知道这东西是太后或者皇上送给姑娘的,因为除了皇室以外,其他人轻易不会用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

    待盒子打开后,秋罗有些失望,因为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而是一枚玉质好但却常见的玉佩。

    把玉佩从盒子里取出,顾如玖把玉佩放在了莲纹荷包里,然后挂在了自己腰间。

    梳妆好后,顾如玖再次出现在诸位宾客前,跟诸位宾客致谢后,才正式开席。

    待菜上桌,众人又再度惊讶,顾家这次还真是打算高调到底了?这些菜品可是特别重大的宴席上才会上桌的,他们家二姑娘及笄礼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隆重到这个地步吧?

    大家怀着漫不经心的心思来参加及笄礼,又抱着满腔怀疑离开顾家。

    而诚王妃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层顾虑,她担心的是顾家看不看得上自己送的那份礼,日后她若是求上门来,顾家会不会帮这个忙。

    三日后,胡家太太穿上自己的诰命服,带着礼部的官员以及一大堆珍稀礼品,敲响了顾家的大门。

    ☆、第44章 城

    胡太太上门替皇室纳采,给足了顾家的颜面。虽然之前就已经私下问过顾家的意思,但那会儿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皇家要与顾家结亲,后来又因为诚王病逝,就把正式纳采的事情拖延到了现在。

    “今日我可是身负皇命而来,亲家母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胡太太儿女双全,出身清贵世家,夫家同样是几百年的老世家,所以让她来做这个纳采的媒人,是皇室深思熟虑过的事情。

    她先是按照规矩把皇帝与顾家二姑娘都狠狠夸了一遍,然后才正式提出了皇室求娶之意,并且还有礼部的官员奉上了周太后特意准备的纳采礼。

    这些礼物十分贵重,即便是见惯了珍稀物件的顾家也不得不承认,皇室在这件婚事上十分用心。仅仅只是纳采,便备下这么厚的礼,等纳征时,皇室不知道还要送多少东西过来?

    “小女何德何能,竟得皇室看重,微臣万分惶恐,”顾长龄先是自谦一番,做足了女方该有的姿态,待胡太太与礼部官员再三求娶后,才缓缓点下了头。

    纳采之时,女方就讲究一个矜持贵重,若是男方略一提,女方就急急应下,哪还有矜贵可言?

    等顾长龄终于点下头来,胡太太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就怕顾家突然想不开,不给皇室面子,当着礼部官员的面拒绝,那这事就要闹大了。

    “那我在这里就先恭喜亲家公亲家母觅得乘龙快婿了。”胡太太舌绽莲花,说足了吉祥话后,才带着礼部的官员离开。

    等她离开以后,杨氏翻看着手里的礼单,让婢女去把顾如玖从后院请了过来。

    顾如玖看着屋内摆放着一大堆的东西,朝杨氏与顾长龄屈了屈膝,颇有些无语:“这是纳彩还是正式提亲,塞这么多东西过来?”

    “皇室愿意给我们这个脸面,对你日后也好,”事已经成定局,杨氏也不再纠结,把礼单递给顾如玖道,“从今日开始,你就要多看一看有关皇室人员的那些关系谱。皇室近几代人口虽然少,但很多关系牵扯也不简单。你进宫做了皇后,即便陛下再护着你,这些事你也会接触到。”

    更何况陛下现在对自己女儿满腔情谊,谁又知道日后呢?地位这种东西,盼着男人的宠爱来稳固,还不如靠自己的手段。

    顾如玖点了点头,接过杨氏接过来的礼单,长长一串的礼物名,她没看到一半就不想看下去了,不过为了对这些心里有数,还是坚持把这一长串名字给看完了。

    “今日我们同意了皇室的纳采,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正式备礼求亲纳吉,这段时间你就别出去了,”杨氏朝大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前两年司马家与李家为了后位,使了不少手段。现在后位落到你的头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热闹,你这会儿若是出去,只怕会被他们烦得头疼。”

    “我明白,”顾如玖可是体会过哪些贵夫人们的套话手段,所以不用母亲说,她也不打算出去。

    外面也确实如同杨氏与顾如玖猜测的那般热闹,李氏一族还好,他们隐隐约约也猜出了皇室不愿与他们结亲的意思,加上族内适龄的姑娘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头疼脑热就是频频发生意外,家中的长辈都觉得不太吉利,所以都不爱提这事了。

    司马家大房与二房听到这个消息时,两房人刚好坐在一起用完午饭。

    “皇室向顾家纳采?”司马鸿惊看着来报信的小厮,愣了片刻才让他退下。

    “怎么会是顾家?”司马鸿的儿子司马趾十分意外,不敢置信的提高音量道,“皇室既然有这个意思,何必还三天两头给顾家二姑娘封赏爵位?”

    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这些爵位都是为了提高女子日后身份用的,他们皇室有心娶人家姑娘做皇后,成为大丰最尊贵的女人,之前那些爵位封赏是为了闹着玩?

    “也许是皇家想给他们家姑娘增添贵气?”大太太郑氏对顾家二姑娘的印象并不太深,只记得是个相貌十分讨喜的好姑娘,容貌与才华在京城贵女中都算不上顶尖,没有想到皇室千挑万选,竟选中了这个姑娘。

    “这几年太后一直疼爱这位顾二姑娘,也许是太后安排的皇后人选,”二太太孙氏想起这几年来,太后频频召顾氏女进宫,皱了皱眉,“这几年顾家二姑娘常常入宫陪伴太后,怎么谁都没往这块想呢?”

    是啊,为什么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有想过,太后早就有意立顾氏女为后呢?

    想来想去,可能还是因为顾家的态度问题。从他们家教育女儿的方式,以及平日的行事风格,都不像是要把女儿送进宫。

    这么看来,这门亲事只怕是皇室求娶来的。

    没过一会儿,又有下人来报,细说了胡夫人代皇室纳采时,与礼部官员带了多少礼物过去。

    “难怪皇家给足了顾家脸面,还备下这么厚的礼。”想到三房费尽心机,也没能把女儿送进宫;而顾家没这份心思,皇室反而下足了求娶的功夫,郑氏就觉得,命运真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听儿媳提到三房,司马鸿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自从去年司马冀被斩首后,三房的侄儿便觉得是他没有出力的缘故,近一年来两家不仅没有来往,三房还在外对他颇有怨言。

    堂堂世家子弟,谁家会这般行事?!司马鸿有心解释,三房的人却不愿意听,一来二去他也懒得管他们,任由他们在外面抱怨。

    还有他们家姑娘,如今十六七岁的年纪,本是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偏偏被她的父母养得小家子气十足。现在整日在家中深居浅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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