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间被人也挤进了队伍之中。

    想挤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前后人见她穿的有些奇怪,议论纷纷。的确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出门穿成这样的确不适宜,只怪出来的太匆忙,半路才意识到,云傅氏脸倏地红了。幸亏手指和发髻上的金饰给她增了几分贵气,否则定要被赶出去了。

    “听说这里到了一批洋货,我们小姐要五尺回去做……”前面是两个丫鬟,正在讨论新到的布匹。罢了,既然挤不出去那就进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多人排队,抬头望去,一块金色牌匾上三个红色简体大字“布可寻”,连店名都这么稀奇古怪。

    北风吹过,云傅氏有些冷,终于到她们进门了。

    方才一只脚踏进门槛,云傅氏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了,她自己出生于商家,可这家布行的气派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均下来两个顾客有一个伙计接待,铺里反而不挤不闹,人人都在听伙计的介绍,十几丈远的白墙上整整齐齐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布,五彩斑斓,云傅氏看入迷了。

    接待她的是个男子,云傅氏见伙计都这么玉树临风,又感叹了一把。

    “夫人,需要我为您介绍么?”眼前的男子身穿一件深紫色织锦缎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仙花纹革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整整齐齐的束在脑后,眉目优雅,举止不凡。这大概是这家铺子的东家吧!

    “我先自己看看。”云傅氏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如此气度不凡,自己又没带银子,看来还真只能看看了。

    男子没有说话,含笑不语的点了点头,跟在了云傅氏身后。

    只是云傅氏的心根本不在布匹上,而在云娉婷身上,只能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良久也不出声,和周围的顾客格外不一样。

    “请问,可知金榜街怎么走?”云傅氏见那男子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心下想着或者他知道那个地方。

    眼前的男子一愣,眉头微蹙,瞬间又舒展开来,点头道:“知道。”

    云傅氏大喜,“能否指引一下?”

    她当真是着急了,遇到知道那里的人更是高兴,“我去寻人,可走了许久也找不到那里。”说到这里,云傅氏眼圈有些酸胀,“我已经寻了两个时辰了。”

    “夫人可是有家人在那?”面前的男子边往柜台走去,边问到。

    家人?云傅氏想了想,“是的,家人在云氏酒楼。”跟在了那男子一起走到了柜台边。

    “我派马车,和夫人一起过去。”那男子和柜台交代了几句,便转过身,“我安排了马车,此刻外面已经变天,恐怕会有雨雪。”说完接过一个丫鬟送来的藏青色百花暗纹织锦披风,“这是本店的样衣,望夫人不要嫌弃,先披着御寒。”

    未等云傅氏反应过来,男子身后的丫鬟走上前来将披风帮云傅氏披上,不大不小,异常得体,云傅氏虽已过不惑之年,可身体肌肤等并未有多大变化,保养得当所以比同龄人更显得年轻。

    “夫人,请。”男子让出一条小道,让云傅氏先走,自己伸手护住她,挡住一侧拥挤的人群,细心至极,甚是引人注目。

    云傅氏登上马车,男子随后,只是没有进入车厢,将云傅氏的帘子放下,左右检查了一下之后,便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亲自驾起马车来,往金榜街驶去。

    京内的路四通八达,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云傅氏起身,帘外一个男声传来:“夫人,已到金榜街云氏酒楼。”一提云氏酒楼,京内人都知道,那里是原先的一醉阁,所以很好找。

    帘子轻轻掀起,云傅氏探头出来,果然是自家酒楼。

    方才上车后有些后悔,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虽然气度不凡,可终究不认识,这样上了马车,心中还害怕了一把。此刻见自己安然到达,心中的担心早已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谢意。

    刚下车,便见到了来来回回奔跑的云泽。

    “云泽!”云傅氏边喊边往酒楼走去,“这位公子还请随我进去……”

    云傅氏还未说完,送她的男子做了个揖道:“随手之劳,夫人不必客气。”语毕便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驾着马车离开了。

    云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还没来得及谢他,他便离开了。

    云泽见云夫人亲来,忙将她引了进去,此刻云娉婷正和几位仕子在商讨年底酒楼要举行的活动。因为赴考的秀才们多数是远离家乡出的门,想着可以将高楚阳的母亲一并接来,忙写信给云泽,让他亲自送去路州,寻到高楚阳。

    许久才发现云傅氏已经进来许久。

    “你们下去吧。”云娉婷将手中的笔墨纸砚收拾好,等周围的人离开了,便来到了云傅氏身边。云傅氏看着感概一脸认真的小女儿,方觉她长大了,处理事务严谨有条,丝毫不乱,竟有云建业的风采。

    “娘?”云傅氏撒娇的凑过来,搂住了云傅氏的肩膀,“你怎么来了,天气不太好……”

    “娘想来看你,难不成还要提前来同传?”云傅氏一脸怜爱的拍着女儿搂着自己的手道,“娘路过这里,顺带来看看你。”她没有说自己迷路的事,她怕云娉婷担心,况且自己平安到达了,也不用再担心什么。

    “这件披风好生精致!”云娉婷见到云傅氏身上的披肩,灯光之下隐隐看到金色绣线埋在暗纹中,甚是精致夺目,平常看上去只是普通披风,可阳光和灯光下便能看到奥妙之处,云娉婷爱看书,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这种布料,俗称“埋金织”,一脸笑意的转过头来,“娘,这可是件宝贝,定是爹寻来送你的吧?”见云傅氏不说话,反而皱着眉头,忙打趣道。

    云傅氏这才发觉忘记还给那位年轻人了。

    “打嘴!休得胡说!”云傅氏嗔怪,拍了拍云娉婷的额头,“好了,不说这个,娘有话问你。”她拉开一侧的红木凳,“坐下。”

    见云傅氏严肃的样子,云娉婷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忙坐了下来。

    “娘,何事找我?”

    “娉婷,你可有心仪的男子?”云傅氏正是为这件事来的,所以并不躲闪,直直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云娉婷脸倏地红了,她没想到一向含蓄的娘如此直接,”娘,当然没有……”云娉婷咬着下唇,脑海中偏偏出现了倪润之的脸。

    云傅氏看着云娉婷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只是一无所获,“当真没有么?”若没有,莫问看到的是谁,云玉昭思念的又是谁?

    “当真,”云娉婷毫不松口,倪润之是所有事情的根源,万不能将他卷进来,只是她不知,云娉婷已经见过倪润之的画像了,且陷入了相思中,无可自拔。

    见小女儿说的坚决,且不愿意再说下去,云傅氏也不能紧咬不放,心里却主意已定,以后若姐妹俩真的看中同一个男子,自己还是要帮小女儿的。

    “那练子超呢?”云傅氏打趣道,“娉婷啊,你有所不知,那练子超可是天天来寻你,问我你的情况的……”

    “娘,我没有心仪之人,有也不会是那练子超。”云娉婷急急说道,“练子超是官家弟子,怎么会看上我。”

    她不想嫁人,因为想嫁的嫁不了。

    第57章 东埠

    母女俩聊了许久,云娉婷带着云傅氏将金榜街逛了一圈,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还告诉她每日的盈利情况,云傅氏心里连连感叹。

    只是没再问她意中人的事情。

    云娉婷担心云傅氏的身体,天色渐晚,寒意更重,便叫了商号里的马车,吩咐云二送云傅氏回去。

    今晚还有事要和仕子们商量,会晚点回家。

    云傅氏还未进门,在门外已听到了云玉昭的吼声,忙疾步跑了进去。

    “玉昭!”云傅氏有些生气,看着一侧的翠色,脸上鲜红的掌印甚是醒目,“怎么又打人了!”拉过翠色,亲自取出柜中的薄荷膏,递给站在一侧战战兢兢地的清音,“还不带翠色下去抹上。”

    清音看了云玉昭一眼,不敢动。

    “你们先下去,这个家还不到你们小姐做主。”云傅氏生气了。云玉昭最近实在是反常,就算是待嫁,也不能浮躁的如此,一个月来家中喧闹不止,吵闹更多,更重要的是大女儿动不动就打人,这可如何是好。

    “玉昭,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云傅氏心中叹了口气,拉过一侧怒火冲天的云玉昭,“喝口茶顺顺气。”

    “没事,就是觉得心烦气躁。”云玉昭一句话说完,便躺到了贵妃榻上。

    云傅氏苦笑,她的大女儿的确是走火入魔了。

    “玉昭,你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心仪的人!”云玉昭念了一句,一跃而起,画中的男子似乎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可一伸手,又触碰不到。

    见云玉昭表现如此,心中便已确定,女儿大了,是该出阁了。“告诉你娘,心仪哪家公子,你爹去打探替你提亲。”

    自古以来,都是南方向女方提亲,可云家不在乎,只要女儿喜欢,放下女儿家的矜持去向男方提亲,也并无不可。

    云傅氏的话正中云玉昭的内心,可她喜欢的,也是云娉婷喜欢的!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姐妹共侍一夫吧?

    见云玉昭迟迟不说话,云傅氏道:“方才问过娉婷,她没有中意的男子,也不喜欢那练子超……”

    “不可能!”云玉昭甩开云傅氏拉着自己的那只袖子,“你问问莫问罢!她再清楚不过。”语毕噔噔噔跑下楼。

    云傅氏懵了,莫非莫问知道?那为何云娉婷不告知自己,难道姐妹俩都知道对方喜欢那幅画里的人。

    莫问正在云娉婷房内的外间和谨言聊天,方才凌霄阁打人的声响将她俩吓得不轻,也不敢出门,经过一致讨论,得出了一个结论——大小姐疯了。

    听得脚步声,以为是二小姐回来了,忙起身相迎。

    “夫人……”莫问喃喃道,夫人很少来小姐房间,更何况此时小姐不在家。

    “谨言,你去街上铺子帮我买一盒针线回来。”

    退走谨言,云傅氏坐到了原先她俩做的椅子上,和颜悦色道:“莫问,大小姐最近是不是太反常了?”

    夫人居然来问她关于大小姐的事……惊讶之余,谨记云娉婷教诲,“许是药行太累了,大小姐疲惫,才会如此。”

    云玉昭点了点头,“我听大小姐说,你给她看过一副画像?”

    画像?莫问傻眼了。

    怎又提起那副画像。心中不寒而栗,二小姐若是知道自己私下将画像拿出去予旁人看,且连夫人都知道了,岂不是要将自己赶出云家,想到这里,忙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继而又如小鸡啄米猛点头。

    “到底如何!还不快些说?难不成你要看大小姐打死清音翠色?!”云玉昭恼了,呵斥道,“现在大小姐茶饭不思,脾气暴躁,都是因为那幅画,你还在这里装傻充愣,你,你!唉!”

    “夫人,那幅画不是……不是二小姐的。”莫问抖了抖,还是不肯说出实情。

    “那你快将前后说与我听!”

    “夫人,”莫问扑通一声跪下,“那副画像,是一日我和小姐路过东埠镇,当时小姐受了伤,我便问那位大夫求来,以便以后小姐与他重逢,我们可以谢谢那位大夫的救命之恩……”这个理由,莫问自己都不太信,因为说话,脸憋得通红。

    “嗵”,门被云玉昭一脚踢开,“那画呢?”云玉昭眼里一片闪亮,似要滴出水来。

    “画像,画像……”莫问指了指房内,“被我放火盆里烧了……”

    “烧了?”云玉昭边说边冲进云娉婷的房内,果然,火盆内能看到残留的一点纸,她失神的跌坐下来,“这……”

    “昨晚寒冷,我拍小姐冷,就找了些纸在外面……”

    未等莫问说完,云玉昭如狮子红了眼,冲到莫问身边,幸亏云傅氏及时一把推开了莫问,莫问躲过了一巴掌,吓得莫问汗如雨滴,瑟瑟发抖。

    “还不下去。”云傅氏斥道,莫问忙一溜烟跑了。

    大小姐真的是疯了,方才被云傅氏一拉,手腕生疼。

    “娘,我先离开。”云玉昭不管云傅氏的劝说,起身推门而出,她要去东埠镇,寻大夫!

    ******

    倪宅一片祥和。

    倪润之带了几块碎布回来,倪若枫的长裙有几处磨破了,倪润之在“步可寻”找了几块相近的,好回来帮她缝补。

    他便是送云傅氏的男子。

    且说这“布可寻”的东家,实际就是倪宅的真主人,且布可寻是上个月新开的商号,因为船商全国各地的跑,便寻思着卖些洋货,卖些布料,有得知倪润之乃路州第一人,便请了他做账房先生。

    呵,无巧不成书,倒遇见了云傅氏,见云傅氏第一眼便知道那肯定是云娉婷的亲人。

    倪夫人见儿子又只带了碎布回来,顿时心生不满。她在此处住了许久,和周围的人也熟悉了些,自然得知那布行有些好货,曾旁敲侧击过让儿子顺带一点回来,可倪润之每次带回来的不是碎布头就是过了时的土布,那土布别说做衣服,做抹布都嫌刮手。

    可倪润之怎会动这个心思,他清如白雪,人品端正。倪夫人的话,只当是过耳的微风。倪若枫喜滋滋的接过碎布,去缝补了。

    云玉昭已经两日没有回家。

    云傅氏忧心忡忡,几次想要问云娉婷,可看到云建业一脸怒色,又不敢明问。云玉昭走的这几日偏是云建业在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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