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珝这是说的什么话?”
    雪姝攥紧手里的帕子,眨眨眼,作出一脸不解的模样看着他,笑得有些无力。
    “我与你怎么行什么礼什么子嗣,还已亡人,你在说什么啊?”
    她尽量装作疑惑不解,姣好的小脸上尽是天真无邪之色,然而那张小脸上的苍白却将她暴露的彻彻底底。
    夙珝原本没有十成的把握,但现在,他有了。
    “不懂么?”
    他缓缓坐起身来,拉近与雪姝之间的距离,长指轻抬,轻易捉住没能来得及逃开的雪姝的下巴,渐渐凑近。
    “告诉本王,你是不懂何为周公之礼?还是不懂如何孕育子嗣?又或者不明白什么叫‘亡人’?嗯?”
    男人的俊颜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一点点洒在脸上,带着独属于他的香气一丝丝钻进鼻间,再渗透四肢百骸。
    换做平日,雪姝定会为此面红心跳不能自已。
    喜欢的人就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如何不让人心悸。
    可现在,雪姝对上他深邃的凤眸,仿佛从中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又如不见底的深渊。
    她只要应一声,就掉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夙珝看她小脸已然没有丝毫血色,漂亮的桃花眼渐渐蒙上一层泪意,浅浅的呼吸从那血色尽失的微张的小嘴里渗出来。
    这不禁让他想起作弄她的那晚她用他的身子对这张小嘴做出的失礼之举。
    鬼使神差的,夙珝紧了紧喉,低首将自己的唇缓缓覆上。
    干燥,却柔软,跟他想象中有些出入,但还不错。
    雪姝睁大眸子,一颗晶莹的泪珠随她抬眼的动作低落下来,刚巧滑到两人唇角间。
    夙珝尝到了它的味道,有点咸有点涩。
    雪姝脑中有些空白,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她无力地动了动唇,“为……为什么?”
    她喜欢他,从三年前开始,所以之前被他作弄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激,才会想这辈子的他是她的,才会对他做这么亲密的事。
    可是他呢?
    这辈子,他从见到她到现在不过短短五六日,其中三天都是彼此占着对方的躯体。
    她不觉得他现在的举动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心思。
    夙珝眼眸微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只他的尊严不允许他为此慌神解释,心思微转,他看了看被他碰过的地方后缓缓抬起视线,以指腹拭去小丫头眼角的泪。
    “不喜欢吗?”他问,“你不是心悦于本王么?不喜欢本王这样对你?”
    心悦……
    雪姝将手里的绢子攥得死紧,瞳孔赫然一缩,脸色又白了一分。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她的心意,她想隐瞒的上辈子的是事,所以,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才想着,男人的手在她脸上轻抚,略微粗糙的触感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因为即便是被他这样温柔地待着,她也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情意,一丝都没有。
    夙珝一边抚着掌下的娇嫩,一边看着她,薄唇轻启,“本王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本王这样待你。”
    雪姝一怔,随即就听他说:“因为,比起光明正大,你更喜欢偷鸡摸狗,不,应该说,无媒苟合。”
    “咚!”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到头顶,再往下砸烂心脏,最后将她整个人都碾压得粉碎。
    雪姝怎么也没想到,今晚来这一遭竟然会让她这么冷。
    刺骨的寒意浸透她身上每一滴血,每一条脉络,每一根神经。
    “苟合?哈……哈哈,”雪姝想笑,于是就真的笑出来了。
    她起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前不久才让她惊艳得失神的男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夙珝蹙眉,那种像是被人紧紧攥着心脏的感觉又来了。
    “夙珝,”雪姝擦了擦泪,前所未有地喊了他的名讳。
    刹那间,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从雪姝眼里滚落下来的泪眨眼间凝成了冰珠子,狠狠砸落到地毯之外。
    “啪”的一声,碎了。
    夙珝冷冷地看着她,那股被攥着心脏的窒息感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直呼他的名讳!
    然而雪姝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屋里的冷意了,因为再没有什么比她现在的心更冷。
    她曾以为,他早上说的那些话便真的是向她道歉的,便真的是对她温柔的,连他自己都说他待她好的。
    可是呢?
    雪姝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前一刻还对他做出那等亲密之举的男人,缓缓后退。
    “任何人都可以说我跟人苟合。”
    她说。
    “任何人,都可以说我与人苟且说我贱,任何人,都可以用看破烂的眼神看我,唯独你不能,夙珝,唯独你不能!”
    哪怕临盆之际孩子在她肚子里闹得再厉害,她也没有像这样歇斯底里过。
    哪怕她把刀狠狠捅进自己肚子里,她也没有现在痛得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身为女子,她何需在那等地方被迫承受他。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她何需得顾及他的地位身份,即便险些被夹断十指也不曾透露孩子的父亲。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她又何必宁可母子一块死,也不想孩子落到他人手中。
    然而呢?
    她本不求这辈子能得到什么,却也不代表就活该承受他这般的侮辱啊!
    又是那种眼神。
    夙珝看到了,那种失望到绝望的眼神,那种让他呼吸一滞浑身不能动弹的决绝。
    这一刻,夙珝的心突然一阵抽痛。
    只是不等他意识到这种痛是什么,上一刻朝他喊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便转身朝外面跑去。
    “王爷,奴才咋听到六公主的声儿了……啊!”
    喜贵把门开了个缝探进头来,想说自己好像听到六公主在屋里喊了。
    结果话说到一半就见双眼通红的小姑娘冲这边冲了过来,吓得喜贵一个没忍住,大叫了起来。
    “六公主?这……这是……”
    喜贵想问这小丫头咋在这儿,还又弄成这样儿,结果依旧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冲出来的人一把推开。
    没等他站起来,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从房间闪现出来,停下后一把拽住了跑在前面的人。
    “放开我!”
    雪姝大喊,这时候也不想管什么礼仪礼节了,一把抓住那抓着她的大手使劲儿往外掰。
    夙珝紧抓着不放,一把将人带到面前,冷脸问道:“你想去哪?”
    雪姝掰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喊道:“我上哪都不关你的事,放手!”
    上哪都比留在他身边受他冷眼侮辱来得强!
    夙珝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看着她这么急切地想从他身边逃开,他的心就像被撕成了好几片,就想着把人留下。
    所以他加大了手里的力道,语调稍微高了些,“别以为本王待你好,你就能在本王面前放肆!”
    雪姝吃痛,下一刻却又感觉被他抓着的地方麻木了。
    “放肆?”
    她冷笑,松开了紧抓着男人的手,随即仰头看着他。
    “王爷面前不让人放肆我也放肆多少回了!王爷是要怎么处置我?又要掐死我吗?!”
    安静院落里,唯有她的声音,守在外面的丫鬟们早在两人出来发生争执时便跪了一地,个个垂首屏息。
    喜贵看着眼前这一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却是不得不赶紧着上去劝。
    “王爷,六公主,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王爷,您身子才刚好,万不能这么……”
    “闭嘴。”
    夙珝看着眼下这张明明满脸泪水却倔强的小脸,眼都不曾斜一下就对喜贵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喜贵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额头冷汗是一阵儿接着一阵儿,尤其是看到六公主那倔强不屈的样子,喜贵的心都紧到嗓子眼儿里了。
    连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至今都不敢跟他们家王爷这么对着呛,偏偏这六公主……
    谁来告诉他这两位祖宗这次又是为了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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