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小欢乐过去,临近子时,寒意阵阵夜色正浓。
    宫中守卫些许眼神有些涣散,偶尔一道轻微的响动让其一个激灵,须臾警戒后发现并无异常,于是眼中神色又渐渐隐去。
    如此反复,没有一人察觉到黑夜中那抹迅捷的身影。
    雪姝趴在莺歌背上,手上拎着这两日偷偷让人做的简易轮椅,偷偷地问:“我重不重?”
    语气有点小俏皮,似又有些许恶作剧。
    莺歌侧首往后瞟了一眼,压着声音很诚实地回答:“不重,轻。”
    雪姝轻哼,故意抓着她的肩往下压,还故意说:“那早知我该多带些馒头,也省得一会儿再饿了。”
    呃……
    莺歌听出来了,敢情她背上的小公主还在记仇呢。
    她就说往晚出去向来都不主张她背的人今晚怎么主动要求她背,原来是为惩罚她方才的失言。
    莺歌莞尔,好脾气地笑着说:“公主想带馒头,带多少都行,属下背得动。”
    “你!”
    雪姝本想将她一军,不想被这老实人反将一军。
    气结,索性真掏出为以防万一而多带的大馒头在莺歌背上啃起来,掉她一背的馒头渣子。
    莺歌不介意,由她在背上作乱,还很贴心地问:“噎么?”
    雪姝表示:“到地方之前别跟我说话,一盏茶内不许开口。”
    关押死囚犯的地方离皇宫不远,以莺歌的速度一盏茶都是多了的。
    好吧。
    莺歌对服从命令这件事一向是主子说一不二的。
    前段时间或许跟雪姝还会偶尔侃侃大山,但自从延春宫屋顶那次,在命令上,她待雪姝那便是当他们那位爷来待的。
    所以这会儿雪姝说不让她说话她就真不再开口,老老实实背着人往关押章晋松的地方去。
    小会儿后雪姝吃得打嗝,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了,于是又主动开口跟莺歌说话,解了她的禁口令。
    如雪姝所料,一盏茶都是多了的。
    莺歌将雪姝暂放到隐蔽处,隔着数丈之远点了死牢大门处四名守卫的睡穴,而后以矫捷身手潜入内部,不过须臾时间便出来了。
    “好了公主,可以进去了。”
    雪姝颔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后拎着椅子同莺歌一道疾步跑了进去。
    章晋松是跟皇后扯上关系的死刑犯,关在单独一间,雪姝早在前天早上过后便让莺歌暗中打探好了章晋松被关的位置。
    虽她现在用的夙馨玉的脸,但人多嘴杂,“三公主”来死牢的消息若真就这么让看守知道了,日后指不定会被拆穿。
    为避免这样的事发生,通往章晋松被关押的地方的狱卒都被莺歌点了穴。
    章晋松被关在地下一层,都这个时候了,若没有动静,其他地方的狱卒一般是不会过来看的。
    莺歌在前雪姝在后,两人进了大门后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来到通往地下的楼梯口。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一眼望下去,楼梯窄小阴暗,约莫十来层。
    乍一眼看一片黑,待看得仔细些了方能瞅见最下方处隐隐晃动的火光。
    雪姝看了看伪装过的右腿,而后看向莺歌,后者已在方才扯掉了身上的夜行衣,里头是普通的宫装。
    而那张脸,也早已换成了夙馨玉身边那个名叫莹春的。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静悄悄下到最后一层楼梯,并未惊动到牢房内背对着这边躺着的人影。
    莺歌将轮椅放到雪姝面前,雪姝坐下后理了理裙摆及身前的馒头。
    确定没问题后莺歌在其前后颈两处穴道点了点,然后推着她来到章晋松牢门前。
    这回,略微作出了响动。
    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明日午时就要被斩首示众,换成任何人,今晚都将是不眠之夜。
    二人故意作出的响动毫无疑问地惊动了里面的人。
    兴许以为是狱卒弄出来的,那人影只动了动脚,保持面朝内侧躺的姿势并未翻身。
    二人停至牢门,由莺歌先开口:“章大人。”
    里头人的身子瞬间如被雷劈一般猛地一惊,而后陡然一个翻身险些扭到手腕。
    不过,不管有无扭到,对现在的章晋松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莺歌这救命的一声。
    章晋松翻身后看到由雪姝假扮的夙馨玉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
    好半天后眼见其激动得要大喊出声,莺歌及时制止:“嘘……”
    章晋松登时又是一惊,踉跄着走到牢门跟前,看到昏睡在一旁的狱卒后方有所明白,忙捂了捂住,却如何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三……三公主!”
    他抓着铁栏,扑通跪在雪姝面前,霎时间声泪俱下。
    原就因未曾进水而嘶哑干裂的声音经这一压低显得更加干哑。
    雪姝在其上前之前便已酝酿好情绪,见状倾身作搀扶状,一脸悲戚,“章大人切莫如此,快快起来。”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夙馨玉在外人面前做出的永远都是一副温婉大度悲天悯人的识大体懂大局的模样。
    章晋松紧抓着铁栏杆,涕泗横流,闻言后狠抹了一把脸,极为殷切地看着雪姝。
    “微臣是冤枉的……三公主,微臣是冤枉的!”
    这两日他日日喊冤,喊得喉咙都快撕裂了,却没一个人理他,没一个人理他啊!
    雪姝对章晋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边道:“章大人想说的,本宫都知道,本宫来这,便是为了救章大人的。”
    莺歌刚才点的那两处穴道,将雪姝原本的音色改了些。
    虽不至于与夙馨玉的一模一样,但在这等情况下,想必章晋松也听不出来。
    果不其然,章晋松并未听出声音上的细微差别。
    经两次提醒,章晋松猜可能这就要秘密放他出去了。
    再不敢发出大声音,只心中激动之情难掩,压着声音兴奋道:“是真的么?三……三公主来,真是要救微臣出去的吗?!”
    雪姝颔首,学着夙馨玉的模样隔着裙子轻轻摸了摸放在特制轮椅上,目前还不能完全弯曲的伤处。
    “本宫的这条腿虽日后不能痊愈,但全靠章大人治疗方能恢复到现在这般程度,章大人便是救了本宫的命,本宫如何忍心对章大人见死不救。”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没有的泪水。
    夙馨玉因为是右腿膝关节处粉碎性骨折,所以自受伤至今这条腿的膝盖都是不能弯曲的。
    她的轮椅右腿处也是多做到膝盖处的位置,便是坐着,这条腿也是保持直着的姿势。
    雪姝现在跟章晋松说话也不能正对着牢门,而是侧身坐着。
    章晋松的视线放到雪姝的右腿。
    因牢房光线较暗,他并未发现端倪,反倒被雪姝的这番话打动,抹起了眼泪。
    “多谢三公主惦记……三公主,微臣……”
    “章大人不必多言,”雪姝打断他的动容,“你放心,本宫定会救你出来。”
    她来此也不是为了看他如何感动的,所以……
    “但在那之前,本宫有一个条件。”
    “条件?”章晋松哽咽,抹抹发红的眼,不解。
    “嗯,”雪姝点头,“章大人还有所不知,现在街头四处盛传,说当年淑妃之死实则也与母后有关,本宫便想知道,可确有此事?”
    章晋松抹泪的动作僵住,浑浊的眼珠跟着转了转,似有些若有所思。
    雪姝几不可见地迷眸,将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见其迟疑,便再问了一遍:“章大人,淑妃的死,真跟母后有关吗?”
    章晋松双手微颤,咽了口唾沫撇开视线说:“这件事微臣并不知情,三公主问错人了。”
    问错人了么?
    雪姝暗暗冷笑,盯了章晋松片刻。
    小会儿后,她道:“好吧,既然章大人不知,本宫就当白来这一趟了,回头母后若问起是否救出章大人,本宫也只能说遗憾了。”
    说完,示意莺歌走。
    “皇后娘娘?!”
    章晋松一骇,在莺歌要推雪姝转身之际一把抓住铁栏,“救微臣出去是娘娘的意思么?三公主,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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