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答应了,又商量道:“胡二哥当天新做的裋褐破了,我想另买块尺头赔给他,单独给他不合适,顺便给胡玫也买一块,然后再给胡祖母秤两斤好克化的点心,行不行?”

    考虑得很周到,又不会授人以口舌。易郎中欣慰地点头,“好,你看着去置办吧,银钱不够,爹这里还有。”说着掏出荷包,倒出两小块碎银。

    易楚连忙推辞,“不用,我这里的够花。”

    易家是易楚管账,所有菜蔬米面以及人情往来的花费都从她手里过,既然她说够用,易郎中也不坚持,将碎银又收了回来。

    易楚去了之前惯常去的枣树街那间布店。夏日即将过去,店里已摆出厚重的秋冬布料,夏季穿的绉纱、茧绸以及细麻布相对便宜了许多。

    易楚给胡二挑了块土褐色的细棉布,棉布舒服吸汗,土褐色又不显脏,即便沾点猪油猪血也瞧不大出来。给胡玫选得是块湖绿色绢纱,胡玫身量高挑,带着几分英气,穿湖绿色更显清爽。

    易楚对这两块布料很满意,店家要的价钱也很让人满意,两块布一共才四百文。

    付了钱钞,易楚高兴地跟伙计告辞,刚出门,瞧见马路对面自木记面馆走出来一人。

    好巧不巧,正是辛大人。

    易楚被吓破了胆,慌不择路,转身又进了布店。

    伙计见怪不怪,笑着问:“姑娘还买点什么?”

    易楚赔笑道:“随便看看,有合适的再买。”顺着适才瞧过的布匹再一匹匹看过去,转了一圈,状似无意地朝门外瞧了眼,却发现辛大人竟然没走,定定地站在树荫下,仿佛入定了一般……

    第14章 波澜

    辛大人静静地站在柳树下,手里摇着折扇,就像在路旁乘凉的其他人一样,姿态悠闲。可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分明带着笃定,他不信易楚敢偷偷自他面前溜走。

    昨夜,他几乎落荒而逃,忘了句话没说。依着易楚的聪明,应该主动过来表忠心吧。

    他赌得就是自己对她的了解,看看能猜透几分。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点小小的心思。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使他养成了戒备的习惯,跨出面馆的瞬间,他已将前后左右的人群看了个清楚,自然也没漏掉易楚。

    前一刻她还神采奕奕地对着伙计笑,可见到他,就像见到猫的老鼠,扭头就溜。

    他救过她一命,还先后饶过她两回,她不惦记着报他的恩情,竟然敢躲。

    就是这股莫名其妙的恼意止住了他的脚步,他偏要看看,她到底能躲到几时?

    易楚在布店对着殷勤的伙计简直是度日如年,可对面的辛大人迟迟没有离开的迹象,难不成他要站在那里一辈子?

    他没事干可以瞎耗着,易楚还得赶回去做午饭。她早上买了条新鲜鲫鱼,已宰好了,专等着中午炖豆腐。

    想到此,她心里一横,他就是在那里又如何,这条路又不是他开的,还不许别人走路?更何况,自己完全可以装作没看见他。

    赌气就往外走,刚出门,便感觉一股莫可言说的压力排山倒海般迎面而来,而那双黑眸,就这样,隔着马路,直盯盯地落在她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这分明就是在逼迫她。

    易楚顶着莫大的压力,强忍着不抬头,一步步往路边挪,没走几步,心思突转,迎头朝马路对面走去。

    她终于还是来了。

    辛大人脸上浮起浅浅笑意,很快地散去,黑眸朝着易楚冷冷一扫,停留在她月白色中衣的领口处,中衣是立领,系着两粒亮蓝色的盘扣。领子虽高,遮掩了大部分的颈项,可仍有斑斑紫红露在外头,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昨夜那种拂过羊脂玉般的温润滑腻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辛大人摇着折扇的手顿了下,目光移到她的脸上。

    眼底有明显的青紫,明显是没有睡好,神情有些憔悴,人似乎比最初见她时瘦了些,同样的青莲色比甲穿着在上空荡荡的,有点弱不胜衣的感觉。

    这边辛大人肆无忌惮地打量,那边易楚心里早擂起了鼓,咚咚跳得厉害。而鼻子又好像比往日更加灵敏,每走近一步,艾草的香气便浓郁一分,那种被扼住喉咙几乎窒息的感觉便强烈一分。

    脚步变得迟疑,掩藏在布料下的两手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

    易楚屈膝福了福,低声道:“我爹说我是天生学医的材料,因为我的鼻子比别人灵很多,能轻易分辨出药草的气味。所以,换成别人,未必能嗅出公子身上的味道。”

    辛大人没听见般,双目望天,折扇摇得呼啦啦地响。

    易楚鼓足勇气,又道:“公子的事,我半个字都不会对别人提。”

    辛大人冷冷地看过来,分明是不信。

    易楚咬牙,“我用生命发誓绝不透露公子身份,若违此言,教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就这样?”辛大人淡淡开口,“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易楚愕然,这已是极重的誓言了,他还要怎样,难道连全家都带上?

    辛大人的事,她是决计不敢往外说的,可也绝不会拿父亲跟阿齐起誓。他爱信则信,不信也没办法。

    怒火一寸寸燃起来,几乎要战胜了先前的恐惧,只听头顶淡漠的声音道:“你若死了,我自然不用担心你会说出去,可你现在仍活着,我又有什么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

    她不过一介女子,会得只是女红烹饪,又能做什么?

    不待她作答,辛大人“啪”一声收了折扇,“谅你也不敢乱说,”扬长而去。

    易楚腿一软,堪堪倒地,忙拽住一条柳枝才定了心神,慢慢往家中走。

    第二天吃过早饭,易郎中带着易楚去胡家。原本也叫了易齐,易齐说她懒得动弹不想出门,也便由着她了。

    胡家是座二进的宅院,头一进住着胡二、胡三等几个未成亲的兄弟,第二进正房的东次间住着胡祖母,西次间住着胡屠户夫妻,东厢房是胡大夫妻。胡玫跟她六岁的侄女胡娇住在后罩房。

    易郎中父女先给胡祖母问了安,把了把脉,又被胡屠户夫妻请到客厅里坐。

    抿了口茶,易楚笑盈盈地说:“庙会时,多亏胡二哥照应,还累得二哥受伤,甚是不安。不知二哥伤势如何,好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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