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她的错,是她默许甚至鼓励了他。

    她根本就是个不贞不洁不知羞耻的女子,刚定亲就与别的男子勾三搭四牵牵绊绊。

    若被人知道,易家维持多年的好名声尽都毁于一旦不说,她也就没了活路了。

    易楚吓得冷汗直流,哆嗦着点燃火折子,将发结凑了上去。

    火苗倏地一旺,屋里弥漫起焦糊的恶臭。

    易楚方要开窗散去这臭味,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姐,姐?”

    易楚一把抓起梳篦塞到枕头底下,静了静心,才开了门。

    易齐笑盈盈地走进来,“爹亲手煮了长寿面,让我看看姐醒了没有……咦,什么味?”

    “脚底长了个水泡,想烧根针挑了,不小心烧了头发。”明知这话不可信,易楚仍是硬着头皮解释。

    易齐却没怀疑,明摆着桌上有烧焦的发丝,还有半截头发……姐定然是烧了半边,所以剪了另外半边。

    可巧,易楚突然变短的鬓发也成了极好的旁证。

    易齐帮易楚梳好发髻,又帮她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灯笼锦的禙子和姜黄色裙子,此时易郎中已将寿面摆到饭桌上。

    细白的面条、金黄的煎蛋配着碧绿的芫荽末,上面还淋了香油,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易郎中自是能够做饭的,不过也许久不曾下厨了。

    看到父亲衣襟处残留的面粉,易楚心下感动,易齐却立刻嚷起来,“爹偏心,我过生日的时候就没煮这么好吃的面。”

    “难道我煮的不好吃?”易楚故作嗔怒地反问。

    “我想吃爹亲手煮的。”易齐撅着嘴以示不满。

    易郎中温和地笑,“等你及笄,爹也亲自煮给你吃。”

    易齐得意地朝易楚挤了挤眼。

    吃过饭不久,隔壁的吴婶子就过来了,还带了一方丝绸帕子。因没有外人,吴婶子只说了几句吉祥话,替易楚重新梳过发髻,将事先备好的银簮插上去,也就算完成了。

    银簮是易楚的娘当初留下来的,簮头做成玉簪花形状,很别致。

    束起额发的易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黑眸便清楚地显现出来,较之往日更加明媚温婉,和易齐站在一处,丝毫不输她的艳丽。

    吴婶子连连赞叹,“真是一对姐妹花,晓望街再找不出这样齐整的人物。”

    易郎中含笑而立,满脸的与有荣焉。

    吴婶子又拉着易楚的手,“好容易都长大了,这些年,你爹在你们身上没少费工夫,以后千万得孝顺你爹。”

    易楚忽地红了眼圈,看向父亲,易郎中却仰头望向湛蓝的天际。

    胡玫一大早就在晓望街遛达,看到吴婶子拎着两包点心和一块尺头,暗中松了口气。看来易家真的没有留饭,否则吴婶子不会这么早出来。

    胡玫很喜欢跟易家姐妹交往,她们的行事为人跟其他女孩很不一样,说话斯文优雅,行事大方端正,就连易齐是个口头不饶人的,也从不尖酸刻薄。易楚更是,待人温柔亲切,凡事都给人留三分余地。

    她们虽然也时常引经据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却从不会让她感觉不自在。

    胡玫想多跟她们相处,总有天也会像她们一样招人喜欢。

    可前阵子胡家的所作所为在她们之间竖起了一堵高墙,胡玫感觉人生黯淡了许多。

    这次,虽然易楚说过及笄礼不会大办,胡玫却不敢相信,她怕易家请了人,而自己是被排斥被隔离的那个。

    如今,总算是放了心。

    此时的辛大人却是提着一颗心始终不能放下。

    宽大的长案后面,景德帝被半人高的奏折衬着,身形格外瘦弱佝偻。

    十年前,辛大人初见皇上,那时他还是身健体康满头乌发。

    五年前,再度见面,他的头发白了大半,到如今,皇冠之下尽是白发,再找不出一根乌黑。

    时光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深刻而鲜明。

    辛大人有刹那的动容。

    景德帝感受到他的目光,自奏折里抬起头,沉声问:“朕是不是老了?”声音缓慢低沉,带着帝王不容忽视的尊严。

    辛大人启唇笑道:“皇上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景德帝轻咳声,站起身,走到辛大人面前,目光炯炯,“说实话,都哪几个畜生参与了?”

    “除了忠王跟晋王,其他几位王爷都有伸手。”辛大人躬身,谨慎地回答。

    “东宫也不安生?”景德帝长叹,“他一向聪明,也沉不住气了。”

    景德帝二十八岁登基,时年六十二,他育有七个儿子,除去四年前因忤逆罪死的二皇子桂王以及病死的五皇子之外,尚有五位皇子在世。

    东宫太子最为年长,四十一岁,最为年幼的安王二十八岁,年过十八的皇孙有四人。

    五个皇子,四位皇孙,每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尤其,太子前年因时疾几乎丧命,如今虽大为好转,但病根未除,说不定何时就能复发,而景德帝已经年迈,眼瞅着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如此看来,谁能登得大宝,还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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