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婶就对易郎中生出些怨气来,在医馆里碰了怎么也不给瞧瞧,至少给敷点药贴片膏药也行。

    荣盛虽然是徒弟,可也是女婿。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跟自家孩子也没什么不同,怎能这么当牛做马地使唤。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心疼,看把儿子累成啥样了。

    这时节易郎中还不知道荣盛的事,就白白受了荣大婶的责怪。荣大婶只顾得心疼儿子,全然没想到自己也拿儿媳妇当牛做马地使唤。

    因被荣大婶这一打岔,荣盛突然想起怀里那把被易楚扔回来的桃木梳,遂取出来递给荣大婶,“经过个铺子,觉得娘用着正好,桃木又能安神辟邪,娘收着。”

    荣大婶接过梳子,怎么看怎么喜欢,越发觉得荣盛在医馆受了委屈,不如让儿子在家里休养几天,找个郎中开几副滋补的药,好好补补。

    因对易郎中怀了怨气,荣大婶也不在乎那几十文的诊费,让小丫头在稍远的一家医馆请了个郎中回来。

    请的这个郎中姓袁,约莫四十来岁,行医也有十好几年了。郎中进门后,按惯例,看了看荣盛的脸色,接着手指搭上荣盛的脉搏。

    不过几息,已对荣盛的病情有了数,便胸有成竹地说:“贵公子想必新婚不久,房事未加节制,有些亏损,吃几副汤药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荣大婶一听傻了。

    荣盛打小身子弱,荣大婶很金贵他,家里的小丫头看得紧紧的,绝不肯让荣盛过早地沾染女色,免得散了精气。

    荣盛也一直规规矩矩的,从没有乱来过,对女人似乎没开窍一般,并没有太多好奇心。

    在荣大婶心目里,荣盛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的童男子。

    听闻袁郎中的话,荣大婶便不相信,脱口说出,“胡说八道,郎中摸清楚没有?”

    袁郎中登时变了脸色。他行医这么多年,虽说也有过错诊误诊的先例,可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质疑他的医术。

    尤其荣大婶这副面相,一看就是个没有见识不认字的内宅妇人。

    袁郎中拉着脸道:“你瞧贵公子的脸色,眼仁浑浊,下眼底青紫,脉相虚浮无力,不是纵欲过度是什么?要是这样下去,早晚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理虽然是这个理儿,可话说得极不中听,直接捅进了荣大婶的心窝子里。

    荣大婶当场就跳起来,点着袁郎中的鼻子骂,“庸医、骗子、混吃混喝的王八蛋。”

    两人吵闹不休,最后荣大婶仗着有儿子、媳妇撑腰,袁郎中连诊费没捞着,就被赶了出来。

    可巧遇到了胡二。

    胡二见到袁郎中却是极为高兴,又注意到他手里拎着药箱,从荣家出来,估摸着是给荣盛治病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迎上前,客气地问:“请问先生,可是到荣家看病的?”

    袁郎中头不抬眼不睁,装作没听见。

    胡二再问一遍。

    袁郎中扫了他一眼,见是个体格壮实的汉子,没好气地“嗯”了声。

    胡二殷勤地说:“前头胡同拐角有个小馆子,我请先生喝杯水酒去去寒气?”

    袁郎中本来就是大老远过来的,又在荣家吃了顿排揎,连口热水没捞着喝,还因此耽搁了饭食,闻言便有些心动。

    胡二的表情越发诚挚。

    袁郎中就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胡二手头算是宽裕,要了两个菜,一壶酒,每人一大碗排骨面。

    *辣的烧酒下肚,袁郎中舒服多了,重重地喘了口浊气,在胡二的殷勤相劝下,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说荣盛的病情——纵欲过度、房事无忌、服用助兴的药物,现在看来不太严重,但要是不好好调养,以后保不定在子嗣上会艰难。

    又骂荣大婶不地道,昧他的出诊银子。

    胡二得了证实,心里高兴万分,又招呼店里伙计切了盘酱牛肉,又加了一壶酒,两人絮絮叨叨,直喝到快宵禁了,胡二才一步三晃地回到了住处。

    第二天,胡二起了个大早,顾不上杀猪,换了身齐整衣衫,先跑到济世堂去找易郎中汇报这个好消息。

    易郎中起得更早,饭还没吃完就被人叫出来看病。

    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因他娘亲刚生了孩子卧床坐月子,孩子孝顺,看父亲做好米粥便主动帮忙端给娘亲。没想到粥碗极烫,孩子端不住,一整碗热米粥全倒在脚上,他脚上又穿得单薄,当即烫出串水泡。父亲就急急忙忙地抱着孩子赶到了济世堂。

    易郎中正给孩子敷药的时候,医馆里又连接来了三四个病患。

    因为正月看病被认为不吉利,有些人虽然不舒服,也强撑着等到过了二月二才来看。

    这些病患有的是自己来的,有的是家人陪伴来的,都想赶个早不用等。

    本来就不大的医馆坐得满满当当。

    易郎中这边诊完脉开出方子来,又走到那头抓药收诊金,忙得不可开交。便有人问起荣盛,“荣家老三怎么没来?”

    易郎中心里惦记着昨儿那封信,本来还想抽空找人送给吴氏,闻言就随口答道:“不清楚,兴许家里有事耽搁了。”

    话音刚落,胡二一头闯了进来,正好把易郎中的话听了个明白。

    胡二是有备而来,当即把袁郎中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遍,本来是八分的病硬生生地说成了十二分。在他口中,荣盛已经卧病在床,而且还伤及根本,已经是断子绝孙的命了。

    又把胡三在知恩楼听到的只言片语也说了出来。只是他没去过青楼,没法加料,这次说得倒是实诚。

    胡二长相粗犷,在街坊眼里的一贯印象就是憨傻,对于他的这番话,倒也没人怀疑其真实性。

    易郎中听了却是气血翻涌,自己相中的女婿被人这般说道,面上着实挂不住,便冷着脸问胡二,“你哪里不舒服,我先给你瞧瞧病?”

    胡二身体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就是专程来报信的,闻言愣了片刻才反应出来,这种事本不应该当着街坊邻居说,而是私下说出来才对。一张黑脸顿时涨得紫红,表情讪讪地往外走。

    因低着头没看路,冷不防跟前传来一声“哎呦”,似是撞着了什么人,紧接着传来盘子落在地上的“当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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