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又行了个礼才收下,“小的不辛苦,这次带着曹姑娘,路上看到驿站就进去歇歇,比先前几次轻松多了。”

    “风雪天赶路总是不容易,”易楚温和地笑了笑,又问,“我看伯爷这次回来精神差了许多,你一直跟着伯爷身边想必最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犹豫片刻,支吾着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打上次回来后,伯爷夜里总不能安睡。”

    易楚皱了眉头,“怎么不能安睡法儿?”

    “先前伯爷睡得也不多,但每天至少能睡两三个时辰,可现在睡不上一刻钟就醒了。有两次伯爷还连夜赶回来过,没惊动夫人,跟俞管家说了几句话又连夜回去了……小的猜测,伯爷是记挂着夫人……尤其是宣府那边发生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情?”

    小厮迟疑着,“大过年的,不好说。”

    “你说!”易楚盯着他,声音仍是温和,却有种不由人违抗的压力。

    小厮悄声嘀咕一句,“佛祖保佑,大吉大利,”才续道,“一个月前,有个大户人家家里七十余口连夜被仇人灭了门,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内,听说孩子都成了形……因太过耸人听闻,那边知府不敢擅自断案,请了伯爷前去……伯爷回来后越发睡不着。临近年关,鞑靼人那边也不消停,虽没有大举动,可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前来抢夺粮食衣物,打死一帮也没用,那边没粮食,饿狠了还是过来抢,烦不胜烦。”

    原来他也在怕!

    先前他走的时候笑呵呵地开解宽慰她,其实他心里是怕的,所以才会夜不能寐吧?可他白天操练士兵应对外敌,晚上又无法安眠,时间一长,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易楚沉默片刻,哑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伺候伯爷。”

    “小的明白,”小厮恭敬地行礼离开。

    易楚重重地叹了口气。

    冬雪就在旁边伺候,将方才小厮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见易楚叹气,低声道:“要不将府里的安神香让伯爷带点儿过去?”

    “安神香偶尔用用还行,时候久了就没有了效用。而且,用安神香睡着了难以唤醒,要是突然出点什么事儿……”易楚摇摇头,起身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算是书房,易楚的医书就放在里面,还有杜仲以前常看的一些书。

    书里安神助眠的方子不少,可都治标不治本,喝了药能安睡一晚,不喝药的话,仍是不能睡。

    其实也是,杜仲这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医,昨儿夜里他不就睡得极好,睡到天亮还不愿醒来?

    既然他牵挂她,那么她每天陪着他便是。

    易楚蓦地想到一个念头,张口便要吩咐冬雪去请俞桦,又想起俞桦跟随杜仲进了宫,想必现在也没回来。

    只是念头生起便放不下,越想越觉得可行,索性医书也不看了,直接到库房寻了些药材出来,准备煎药。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杜仲果然没有回来,易楚便依着他所说自己先用饭。

    刚吃到一半,听到冬晴进来禀报:“俞管家刚从晓望街回来,说太太已经发动了。”

    画屏这是要生了?

    原本也是说正月里生,可父亲估摸着应该是上元节前后,不想提前了这么些日子。

    易楚饭也顾不上再吃,忙让人请俞桦进来。

    俞桦笑着解释,“先生说是半夜时候发动的,许是夜里鞭炮声太响受了惊吓,不过现在生也算是瓜熟蒂落,没有大碍……那边已经请了个稳婆过去,老太太说头一胎怎么也得七八个时辰,伯爷在那里等着,让我先回来报个信儿。”

    既然已经请了稳婆,再加上有父亲在,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可要是不顺利呢?

    易楚站在地当间儿,脑子转得飞快,一边想一边问:“你待会儿还去晓望街?”

    俞桦明白易楚的意思,当即回答:“去,夫人要带什么东西?”

    易楚扳着指头吩咐冬雪,“红色桃木匣子里包着一根参,厨房里要一篮子鸡蛋,看看有没有猪蹄子、鸡,都带上,还有鱼……要是不多的话,让人到花园湖里捞几条……还有,赵稳婆回家过年了,要不拐个弯把她也带上,你知道她家住哪里?”

    后一句却是问俞桦。

    俞桦点头,“行,我认识路。”

    只片刻工夫,冬雪已让婆子将东西备好交由外院小厮装上了马车。

    俞桦便不耽搁,急匆匆地又走了。

    易楚便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这一等又是三四个时辰,直到亥时杜仲才步履匆匆地回来,一进门没着急往内室走,站在厅堂里边搓手边道:“生了,是个儿子,六斤八两,母子都平安。”

    易楚松一口气,满心的焦虑尽都散了去,笑着问道:“你吃过饭没有?”

    “外祖母炖了鸡汤我跟着喝了碗,现在倒是饿了,你呢,吃了吗”

    “你不回来我也没心思吃,正好一起吃点儿。”易楚笑着吩咐了冬雪去厨房催饭。

    杜仲跟在易楚身后进了东次间,一把揽过易楚低声道:“现在才知道女人生产真是不易……幸好你送了赵稳婆去,先前一个稳婆根本忙不过来,外祖母说这还算是顺利的。阿楚,等你生下这一个,咱们再不生了好不好?孩子再好也不如你重要。”

    易楚心中一梗,想起他在宣府与京都间来回奔波之苦,靠在他胸前柔声地答:“好!”

    饭后,杜仲不知从哪里取出只匣子,一古脑儿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问道:“父亲给弟弟取名叫易韩,后天洗三,送哪样东西比较好?”

    炕桌上摆着好几只玉佩,有刻着节节高的碧玉,有雕成宝瓶状的白玉,有刻着莲花的红玉,还有块雕着螭龙纹样的墨玉。

    易楚笑道:“洗三礼添盆的东西都是交给稳婆的,找两只意头好的银锭子就行,要真想送给韩哥儿就等满月礼或者抓周的时候。”说着掂起那块墨玉问,“这便是你先前常带的那块玉?”

    他为锦衣卫特使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饰物,唯一佩戴的就是这块墨玉。

    墨玉配上大红的飞鱼服,几多的嚣张与狂妄!

    “是先皇所赐的信物,嘉德帝登基后我本打算交还回去,嘉德帝说既是先皇所赐就留下当个念想……这块玉是德宗皇帝令人制作的,本来有两块,佩戴者可无需传召而进宫。”

    “呀!”易楚轻呼出声,“先帝竟这般信任你?”将玉凑近了烛光,看到盘踞的螭龙爪间还刻了一个草篆的“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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