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正说着关于小孩子的话题,那边萧景泽已经从靖国公府回到了宫城,一进门见她们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话,笑问道:“这是聊什么呢?”

    谢瑶光将手中的衣裳举起来给他看,“我娘给孩子做的衣裳,瞧这小肚兜上花样,是不是绣得特别好看?”

    萧景泽看了一眼,笑了笑,“的确是好,比你要绣得好。”

    谢瑶光哼了一声,不理他,回过头又问起凌氏关于许多照料小孩子的事情来。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凌氏在心底暗暗笑她口是心非,随意敷衍了两句便说该传膳了,谁不知道平时不经饿的皇后娘娘吃了两碟儿点心不肯用膳,就是为了等着皇上回来一起。

    珠玉掩着嘴笑着应了声,去御膳房吩咐了。

    “今儿朝上有些事,我去了趟靖国公府。”萧景泽解释自己出宫的缘由,看凌氏忙着收拾衣裳没有留意这边,低声笑问道:“听人说丈夫不能离开怀孕的妻子太久,否则孕妇心中不安,阿瑶可是一上午未见,想我了?”

    谢瑶光推了他一把,咕哝了两句,似骂似嗔,不等萧景泽再度开口,又转移话题道:“我也许久没见外祖父了,今年都没能出宫给他拜年。”

    “等你生完孩子,也差不多快到大将军的寿辰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去给他贺寿也不迟。”萧景泽笑着安抚了两句,道:“大将军今日还问起你和孩子了,估摸着也是盼着呢。”

    谢瑶光抚了抚腹部,忽然反应了过来,问道:“不对啊,今日开朝,外祖父没有去上朝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除了休沐日,凌傲柏每日都是按时去上朝,从不告假歇息,所以她一时间没想到这处去。

    萧景泽不知道该不该把凌傲柏旧疾复发之事告诉她,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为好,道:“是告了假,去年冬天冷,这刚过完年,春寒料峭的,靖国公早年的旧伤又复发了,便在家歇着,我今儿去瞧了,他精神头还不错,不仅将吴子写的一些关于练兵、治兵、还有御敌的计策都整理成篇,还同我说了许多改革吏治得当的法子,对了,他今儿还说要将爵位传给凌元辰,估计明儿宗正府就能把折子给送来,我已经应下了。”

    “等等……”谢瑶光听着这话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追问道:“你说外祖父要三舅舅承爵,还在编纂兵法,跟你说改革吏治,还有呢,还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你小姨母的婚事,还有茂哥儿……”话说到这儿,即便是后知后觉地帝王也察觉出一丝异样来,他看了谢瑶光一眼,犹豫地道:“你莫不是觉得,大将军这像是在交代后事?”

    夫妇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和不敢置信。

    谢瑶光慌了手脚,忙站起身,喊凌氏,“娘……娘……”

    宽阔的大殿中似乎有声音在回响,然而并没有人应声,萧景泽抓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腰,道:“你先别慌,我今儿在国公府见了大将军,还同他说了许久的话,他不像是……”不像是将死之人。

    谢瑶光现下慌了神,萧景泽不敢说那个“死”字刺激她,只能将后边的隐去。

    在外边守着的喜儿进来,见着这副情形,略微有些迟疑地说:“敬夫人说是在小厨房里给娘娘炖了一盅汤,用小火煨着,这会儿亲自去拿了。”

    “小厨房里正殿不远,敬夫人应该很快就回来,阿瑶,你先莫心急,别有事没事自己吓唬自己。”萧景泽尽管嘴上这样说,但心底仍旧是有些不安的,他回想起今天同凌傲柏的一番对话,越想越觉得阿瑶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谢瑶光摇头,正欲去找凌氏问个一清二楚,才走了两步,却见凌氏端着个托盘,盘子正中间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双耳瓷碗,碗中正是特意炖给谢瑶光的补汤。

    “怎么?饿了?”凌氏见他们两人站着,笑着随口问了一句,又道:“御膳房那边的膳食还没送过来,不如先尝一尝这趟,煨了三个时辰,趁热喝是最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放了下来,揭开瓷碗的盖子,又将旁边的两个空碗摆好,拿着汤勺舀了一勺汤。

    “娘,您大年初二那天回家拜年,见过外祖父了吗?”谢瑶光问道。

    凌氏闻言,手一抖,乳白色的汤从勺子中溢了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在桌子上,散发着鲜香的气息,那汤水的痕迹一路流到了桌子的边沿,然后从空中滑落。

    “见过了吗?”谢瑶光心中惶恐不安,即便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经证明了她的预感,可她仍是不死心地追问着。

    凌氏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碗和汤勺,点点头说道:“见过了。”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祖父病了?”

    “你又不是郎中,告诉你不过是干着急罢了。”凌氏道,“你外祖父的身子骨他自己个儿心里有数,他平日里疼你,当然不愿你担忧,往年偶尔遇着天寒地冻的时候,这旧疾也犯过几回,总会没事的。”

    她语气低沉,最后一句似乎是叹息一般,也不知是在安慰谢瑶光,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哄我?”谢瑶光摇头,“我不信,我想出宫去看看外祖父。”

    “你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去?”没等凌氏开口,萧景泽便道:“等会儿遣个御医去靖国公府走一遭,情况到底如何让他回禀便是了。”

    谢瑶光抿嘴不语,皱着眉,像是在斟酌。

    萧景泽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想想,你现在的身子能坐马车吗?你一个人能走几步路?哪怕是让你坐着轿子,可万一轿夫抬得不稳定,你跌着了碰着了怎么办?靖国公的病我也忧心,相信敬夫人也是一样,你去了也是干着急,就算你去还不是一样要让郎中看诊,诊完再告诉你结果,既然都是一样的,不如咱们就让御医去先看一看,好吗?”

    大抵是这一番恳切的言语说服了她,谢瑶光点点头,“好,但是不管什么情况,不能瞒我。”

    “绝对不瞒你。”萧景泽苦笑一声,阿瑶如此关心,即便是靖国公真的有个万一,他也不敢瞒,万一因此而让阿瑶怨上她,又是何苦呢。

    凌氏见萧景泽劝服了女儿,道:“既然如此,就先喝汤吧,这会儿刚好凉的差不多了。喜儿,我刚洒了点汤水,你让人你收拾一下。”她顺带还吩咐了一句。

    正好这时,午膳也已经送到了,大大咧咧的珠玉没有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对,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说:“没成想过完年又下起雪来,都说春脖子短,奴婢觉得今年这春寒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呢,好在敬夫人特意给主子炖了汤暖身子,刚巧御膳房今日也做了几个新菜式,让主子们尝尝呢。”

    谢瑶光心思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没有说话,而凌氏则为萧景泽要请御医去靖国公府的事情犯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场病又来势汹汹,靖国公多年积劳,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先前瞒着谢瑶光是怕她干着急会动了胎气,伤及腹中胎儿,可现在眼看着要瞒不住了……

    吃过饭之后,谢瑶光开始犯困,由珠玉伺候着去午睡,凌氏犹豫了好半晌,还是去了御书房。

    宣纸铺就,御墨研磨,萧景泽刚刚蘸墨提笔写下吏治二字,就听到黄忠的禀报。

    他怔忡了一会儿,才将笔搁回笔洗上,道,“请敬夫人进来吧。”

    156.大雪

    第158章大雪

    他怔忡了一会儿,才将笔搁回笔洗上,道,“请敬夫人进来吧。”

    刚刚提笔写得两个字墨迹已然干透,桌上的杯子满满当当是凉掉的茶水,萧景泽握住笔,却怎么也找不回那些改革吏治的想法,他蹙眉,强逼着自己写下科举两个字,然后豆大的墨点就留在白净的宣纸上。

    满心烦乱的皇帝陛下将笔丢到了笔洗中,黑色的墨迹氤氲开来,将器皿中的水全都染成了黑色,萧景泽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子里,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凌氏刚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很难想象,一个时日无多的人一个时辰前还在和他商议朝事,甚至还有理有据的提出了诸多要点。现在萧景泽才恍然大悟,为何靖国公要急急忙忙地将这些事全都交代了,是怕来不及吧。

    他揉了揉眉心,算起来靖国公已今年六十有九,也算是将近古稀之年,只怕凌氏等人心里也是有所准备的,能如此冷静地接受也就不奇怪了。

    可如何要把这件事告诉给谢瑶光,才是一个真正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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