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东海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边是在榻上打滚的徐二娘子,一边是在厨房里屡遭挫败的太子殿下,哪边都不好得罪。

    正思索着,里头李太监许是望见他了,响亮一声喊:“福公公!”跟喊救星似的。

    福东海心里暗自哎呦一声,恨不得将李太监骂得狗血淋头。面上端着笑,踏着步子进去喊:“殿下。”

    太子没理他,俯身舀了勺汤往嘴里送。然后啪地一下放下银勺,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给摔了。面无表情指了指李太监,杀气四溢:“为何孤做出来的面,这般难吃?是不是漏了哪步?”

    李太监噗通就跪下了,“小的绝对没有隐瞒,确实是一步步地教的,没有漏啊!”

    李太监觉得冤啊,不过简单一碗面,为何太子殿下反复尝试了十几遍,横竖没有一碗能入口的!

    想到这,李太监又觉得有些欢喜。

    瞧,厨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一向完美的太子殿下,也有做不好的事。所以人活着不能要求太多,横竖能将一件事情做好就行。

    面临中年危机的李太监狠狠地安慰了自己一把。

    太子闷了片刻,决定再试一次。随口问福东海:“徐二娘子醒了吗?”

    福东海连忙上禀正事:“素华传话,说是娘子醒了后到处找殿下。”

    太子一听,皱了皱眉,手下动作越发急速,一急,这面比刚才做的更难吃。

    福东海实在看不过眼了,再这么耗下去,估计全膳房的人都得跟着遭殃。想到这,福东海往李太监那边看了看,瞅见他一脸褶子用衣袖擦着汗,跟海边被冲上岸只能等死的鱼一样,又蠢又笨。

    福东海叹一口气,出声道:“要不殿下先去看看徐二娘子?”

    太子没说话,片刻后,甩袖离去。

    福东海连忙跟上去,李太监拦住他,感恩戴德地道了句谢。

    福东海往他脑门上一戳,“算你今天命大。改天满汉全席做齐了,伺候你老哥哥我上座好生吃一顿。”

    李太监忙地躬腰应下。

    太子沐浴更衣,换好一身崭新的衣袍后入殿。一进去就看见徐冉紧缩眉头死死捂着肚子,太子沿着床榻边坐下,捂了捂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

    问:“哪里不舒服?”

    徐冉听见他的声音,忙地睁开眼,一见是他,立刻往他怀里钻,语气夸张:“我要死了,要被痛死了……”泪盈于睫,活脱脱一个悲情戏女主角。

    太子起身准备去召随行太医,徐冉不让他走,抱住他的腰,“我不看太医,你陪陪我嘛。”

    太子无奈,只得转身将她重新抱回床榻,掖好被角,躺在她身旁,道:“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徐冉噌地一下脸红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脸红个什么劲。

    弱弱问:“你怎么知道的……”肯定是宫人告诉他的!哎呀多羞!

    太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你第一次来小日子是去年的二月十四号,之后每次都是每月这个时间段,只是这次不知为何这次反应会如此强烈……”最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徐冉捞起被子将自己裹住,包成一团人形粽子往他身上滚,在被窝里喊:“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太子大手一揽,将她制住,“你的事情,孤自然应当知道得一清二楚。”

    徐冉想,他连她第一次来姨妈的事情都记得,那生日这样的大事,肯定也不会忘记。心里瞬间安下来,掀了被子钻出来,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捞了他的手往肚子上放,“你摸摸,我这里痛。”

    他的手掌很烫很温暖,她扭了扭身子,稍微得到些许抚慰。

    太子朝她望一眼,许是在被子里闷了太久,她面色潮红,眼神迷离,此时又是衣衫不整,颓颓软软地半压在他身上。瞧得人心神沉醉。

    忙地将视线撇开,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紧紧扼住。

    徐冉觉得自己就跟个调戏良家美男的少妇一样,羞耻感满满却又停不下来。

    太子咽了咽,深眸回望,认真道:“冉冉……”

    徐冉兴奋地凑过去,“嗳!”

    “你这是在玩火。”

    ☆、第 123 章

    玩火的徐冉自动接下一句:“玩火自焚?”顿了顿又道:“用你的热情燃烧我。”

    太子一根手指往她额头上戳,冷着脸道:“没羞没躁。”

    终是心疼她这副模样,手掌覆在她的腹上,抱着她在床上默默躺了会。

    徐冉扭来扭去的,虽然被抱着很舒服,但是一直担心会侧漏。

    万一侧漏……

    她真的无法想象学神被糊了一身姨妈血的画面……

    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抱她了吧。

    徐冉晃晃脑袋,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失去学神温暖的怀抱。权衡之下,徐冉乖乖地起床,看了御医,一口干掉苦不拉几的中药,然后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挂在太子身上。

    由于姨妈来的太汹涌,导致于她什么事都干不了,最后还是又往床上躺着了。这回却不求抱抱了,离太子保持一段距离,百无聊赖地捶床。

    太子安抚她,为她讲他当年周游列国讲学的轶事。讲到有一回在燕国宫廷做客,老燕王的宠臣进献一只老虎,老燕王为显国威,不带一刀一枪,徒手将老虎从笼子里放出来。老虎发狂,宾客四散,场面混乱。

    讲到关键处,徐冉问:“最后怎么样了?侍卫们及时制服了那只老虎吗?”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轻描淡写:“老燕王被那只老虎一掌压住,情况危急,孤只好出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向大虫,匕首削金如泥,一刀致命。”

    徐冉震惊,她家学神竟然如此勇猛,和他文质彬彬的外表完全不符啊。

    能文能武的男人,又长着一张禁欲脸,真真是极具诱惑力啊。

    聊聊停停又是一天,这恐怕是她认识太子以来,听他讲话最多的一次了。

    她喜欢听他讲自己的事,这让她觉得欢喜,感觉像是在读一本书,书上写的全是他的人生。

    临近晚上的时候,太子暂时离开,走前说让她乖乖地等着。

    徐冉有些发困,昏昏沉沉中睡了一小会,等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昏暗。

    宫殿里空无一人,侍女们已然不见,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徐冉郁闷地仰头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发呆中终于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t.t都没有人为她庆祝生日。

    正沉迷于各种心酸委屈的情绪中时,暗夜中一点光亮缓缓移动,有人秉烛而来。

    徐冉试探地喊了声:“殿下?”

    待人走近了,这才看清,太子着一身云印纱衣,宽大的袍子像是风中被吹灭的灯笼,鼓鼓荡荡,烛光晕开,彼时有月光自窗棂照入,月光与烛光相融处,他踱步而前,身姿飘逸,从容淡雅。

    若不是那浑身上下充溢着生人勿近的威严气质,说是山中千年狐仙下凡蛊惑人心也不为过。

    徐冉呆呆看了会,而后回过神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又换了身衣袍,臭美。

    太子放下灯,止步榻边,拉了徐冉的手,“孤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就要来背她,徐冉不肯,生怕自己不知趣的姨妈血糟蹋了太子这身新衣袍,硬是要穿鞋自己走,躺了一天,没走几步腿已发软,然后又挂上太子的脖子,整个身子瘫在他身上,倒退着步子走。

    一边以奇怪的姿势走路,一边轻哼唱《两只老虎》,太子搂着她的腰,道:“你总是唱些稀奇古怪的曲子。”

    黑夜中他的笑声愉悦且轻淡,像五彩羽毛挠着耳朵,听得人又酥又麻。

    徐冉唱得更带劲了。

    出了大殿站在回廊上,天上一轮圆圆的皓月。徐冉想,或许他真的忘记她生日了,他仅仅是想带她看月亮而已。

    如此一想,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难过。

    一个生日而已,忘记就忘记了吧,她才不会斤斤计较呢。

    忽地幽谷空山一阵巨响,夜空中升起朵朵绚烂烟花,浓墨重彩,如梦如幻。

    恍惚间耳畔传来他清亮温和的声音:“小姑娘,你又长大一岁了。”

    徐冉又惊又喜,兴奋地看了看他,“原来你记得!”

    太子紧紧牵住她的手,原本冷峻侧脸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哪怕以后孤七老八十了,也绝不会忘记小姑娘的生辰。”

    徐冉跳起来往他脸上亲了亲,心满意足地和他相伴一起看烟花赏月亮。

    一场盛大的烟花会后,入殿满堂亮丽,早已备好的筵席正式开始,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所有的戏只为徐冉而唱,所有的舞只为徐冉而跳,那么多宫人齐齐跪拜庆贺,徐冉坐在主位上,笑得特别高兴。

    什么叫做小公举,这就叫做小公举!

    席间太子捧来一碗面,说是补给她的长寿面。由于有福东海的提醒,徐冉便知道了太子为一碗面从早忙到晚结果终于做出了一碗不那么难吃的长寿面之心酸历程。为了深刻表达自己的感动之情,徐冉一口气将面全吃了。

    太子送她的生辰礼是一把匕首,据他所说,是当年拿来宰老虎的那把刀。那把匕首特别丑,属于丢在路边都没人捡的那种。徐冉本来还纳闷,咋送了把匕首给她?想了想,觉得可能因为学神拿它杀过老虎,所以特别威武洋气,特此送她辟邪的。

    等到晚上他们入寝时,为了关照自己的大姨妈,徐冉在床上划了三八线,中间隔着一床叠好的被子。

    她在被子左边,他在被子右边。

    徐冉快要睡着的时候,太子忽地出声,说起自己的母亲。

    先皇后巾帼英雄,骁勇善战,文韬武略丝毫不逊于官人。

    “官人说,当年母后对他一见钟情,在不知道他乃为大周储君身份的情况下,将随身的匕首当做定情之礼送给了他。母后去世后,官人就将匕首赐给了孤,这是母后在世上唯一的遗物了。”

    徐冉满脑子都是困意,听得迷迷糊糊,唯独记清楚了最后一句。

    这是他母后的遗物啊,那她可得好好珍惜。

    皓月如玉,静夜无声,徐冉的十四岁生日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八月二十几号的时候,他们动身回望京,徐冉让太子先不要告诉徐老爷。苏老爷那边,太子已经吩咐下去了,务必泄露所见所闻。

    回京那日,两人在马车上,徐冉想到保密工作,小心翼翼问太子:”要是以后发了布告,我入高学的事怎么办?毕竟你可是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储君。”要知道,学神粉丝数量庞大,一人一口唾沫就可将她淹死。要想拥有正常的高学生活,恐怕不太可能了。

    太子沉默半晌,许是听出她语气中的不乐意,索性问:“你想怎么办?”

    徐冉弱弱试探道:“可不可以等过两年再说?反正我也不会跑。”

    太子冷笑一声,“跑?你想和谁跑?”

    然后就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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