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此时,天幕中忽而绽下一道闪电,骤然将张茆眼前映得骤亮。
    幸而这闪电极短,很快就过去了,可闪电过去后,眼前的其他地方都又变回了黑暗,只有维莱特诊所的小洋楼中,隐隐地闪动出红色的光。
    张茆立刻振奋起来,这种振奋已经完全敌过了恐惧,他抓起手电筒就往楼中跑去。
    可等到他终于冲进了诊所的小楼后,却发觉里面安静的厉害,仿佛连外面的风雨声,都仿佛隔了一层什么,随着他的步步进入,竟不知何时完全听不见了。
    谁!刚才是谁在里面!张茆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胆量,大声地向着眼前空无一物黑暗,大喊起来。
    没有人回应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张茆却执拗地认定了,刚刚肯定有人进来了,一边继续喊话,一边往里走去。
    就在这时,一点红光忽而在治疗室中闪过,张茆心中大震,立刻向那里跑去。
    可没跑几步,那红光就消失了,而张茆也险些被地上的碎木头绊倒,好容易才堪堪扶住墙。
    可也就是这一绊,却让张茆意外地发现了,地上竟还有几滴新鲜的血液。
    他连忙蹲下,打着手电筒去仔细看地上的血,却不知红光再次在黑暗中亮起,并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可张茆看得实在太过认真了,他往前一照,又发现前方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也有一滩血迹。
    他不断发现新的血迹,也不断被那些血迹吸引着,向前走去,不知不觉中,视线竟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帘子。
    张茆蹲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回忆着,他并不记得之前检查治疗室的时候,这里有挂帘子呀。
    那么帘子后面有什么呢?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张茆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涌上心头。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那帘子后面的东西,一定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后退,可就在那一瞬间,张茆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
    所有的惊叫都死死地卡在喉咙中,张茆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弹,**中传来温热随后又冰凉。
    怎么不拉开看看?
    手的主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什么东西冰凉地,贴上了张茆的脊骨,一寸寸地向上,直到抵住他另一肩膀。
    不如,我来帮你吧。
    随着张茆的一声惨叫,他被推向那死寂的,煞白的长帘。
    第15章 血中刃(十五) 才算是真正迎来了新生
    一夜细雨轻歇,新日乘着朝霞冉冉升起,街巷间的青砖缝里还残着潮气,挑着新鲜果儿的贩子,扯了高嗓叫卖不绝。
    那动静便是隔了厚重的帘儿,也隐隐约约地传进了房间中。
    罗衫凌、、乱,红毯曳地,汪峦从难得地从沉沉安睡中醒来,那双灵雀般美妙的眼眸,点染上了化不开的迷蒙与春、、韵。
    他愣着神儿,终于回忆起昨晚发生了种种,可身边微凉空荡的枕褥却又让汪峦困扰,他真的将那些话说出口了吗?
    还是说仅是他又做了场梦。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忽而传来些许响动,汪峦只当是丰山又来了,下意识地轻咳了两声问道:你们二少爷呢?
    是又去厂子里了?
    只是这次,丰山却久久未同往常一样,利落地笑着回话。
    汪峦心中暗生疑惑,想要从床上撑坐起来,却不想刚刚抬起身子,就别人揽着腰,绻绻地扣入怀中。
    他沉沉地想到,原来是祁沉笙回来了,可随即他又思索着,也许瞧上一眼祁沉笙的神情,他就能知道昨晚究竟是不是梦了。
    可惜的是,祁沉笙却只是从背后抱着他,轻轻地凑到他的肩边,细嗅着他发间的檀香。任凭汪峦如何转头,都看不得真切。
    沉笙?他终是有些忍不住,尽管随着睡意的退却,昨夜的事在记忆中越发清晰,可汪峦却还是想求一个确切:昨晚,我们
    祁沉笙的动作稍停,灰色的残目在汪峦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眯起又了然如常。而后他从前轻轻地拢过些许汪峦的发丝,露出那片白皙光滑的侧脸,而后缓缓吻了上去:怎么,才过了一晚,九哥便想抵赖了?
    只这一句话,便让汪峦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他终于能够放松身子,安然地靠在祁沉笙的怀抱中。
    那一切都是发生过的,并非是他的臆想,汪峦轻抚上祁沉笙扣在他间的手,摇摇头:没有想要抵赖,只是今早醒来你不在,我以为昨晚是梦。
    不想,他说完后却听见祁沉笙低笑一声,幸而这笑中再没了之前的阴郁,虽然依旧微冷,却带上了一丝温意。
    原是九哥记不清昨晚与我说了什么,祁沉笙反握住汪峦的手,慢慢带着他倒进柔软的天鹅绒毯中,拥着他说道:那要我学给九哥听吗?
    汪峦摇摇头,顺着祁沉笙的动作枕到了他的臂间:不必了,我是记得的。
    九哥记得?祁沉笙低头凑到了汪峦的脸边,点吻在他的耳畔,而后解开了他睡衣的丝带:那可是九哥说要补偿我的,如今还算不算数?
    汪峦乍然无言,脸上隐隐发热,却并没有制止祁沉笙的动作,只是低声说道:昨晚都没有怎么白天倒是要了。
    祁沉笙瞧着汪峦这般顺从的模样,目光不由一暗,但还是强压下升腾的欲、、念,重新将汪峦的睡衣拢起。
    沉笙,怎么了?汪峦怔怔地,抬眸望向祁沉笙,流露出些许不解。明明两人昨晚已经和好,但祁沉笙却并没有做到底,眼下又是这样,莫不是心中还有隔阂?
    祁沉笙看着汪峦眉间渐生的疑虑,不由得又是倾身吻去,贪恋地抚着他的后背温声说道:九哥别多想。
    是你的身子,还需再养上些许日子。
    可汪峦听后,非但没有释然,反而眼底又添几分暗伤。祁沉笙会顾念他的身体,这原是好事,可说到底还未曾听说过,得了肺痨的人养养便会好的。
    往后的日子,他怕是会一日差过一日,到死也终究只能是祁沉笙的拖累汪峦忽得又有些后悔了。
    九哥又在乱想了。祁沉笙叹了口气,托着汪峦的清瘦的腰背,一同半靠到了包着小牛皮的床头上。
    没有。汪峦不想扰了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想要将情绪收归起来,尽量放松语气说道:你不在那事上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惜到底还是逃不过祁沉笙的眼睛,祁沉笙揽抱着他说道:九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维莱特诊所时,我说过的话吗?
    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有办法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祁沉笙的声音中,仿佛又染上了难以言说的暗,他抱着汪峦的手一点点收紧:这并不是一句玩笑。
    九哥,我是真的有办法做到。
    汪峦静静地听着,他毫不怀疑祁沉笙说的话,当年汪明生对祁沉笙分外重视的态度,重逢以来祁沉笙身上所展现出的种种
    这些都让汪峦明白,祁沉笙绝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上一定蕴藏着什么。
    我想让九哥活着,好好的活着,祁沉笙垂眸,仿若对待无上的珍宝般,吻着汪峦的额头,而后又忽而急转,带上了浓浓的占有:但也绝不畏惧死亡。
    毕竟--他浅笑了一下,灰色的残目中染着疯狂,如同玩笑般喃喃着:九哥,我可从未说过要原谅你。
    所以从我们重逢那一刻起,你就再没有离开的可能了。
    你只会是我的,永远都是--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
    汪峦闭上了眼睛,耳畔是祁沉笙忽而疯癫如魔的低语,他却伸出双手回抱住了他,在他的胸前咳喘起来,许久之后才说道:沉笙,你觉得我会害怕吗?
    不知道。祁沉笙也重新收敛起来,为汪峦端过盛着温水的玻璃杯,送到他的唇边。
    汪峦就着他的手,抿了几口水润润喉咙,而后又放软身子靠回到祁沉笙肩上:不,你知道。
    我不会害怕。
    祁沉笙闻言,低下头来,目光恰与汪峦交汇,两人都没有在说话,但是他们明白,从这一刻起,五年前那段刻骨却为背叛蒙上灰尘的爱情,才算是真正迎来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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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窗前,厚重的帘幕终于被拉开了,打扫房间的下人鱼贯而入,丰山也忙前忙后地招呼着。
    汪峦懒懒地倚在摇椅上,颇有余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任由祁沉笙为洗漱、梳发,为他换上又一件新制的长衫,为他扣好了领上红色的玛瑙珠扣子。
    没多一会儿,丰山手忙脚乱地,将热腾腾的粥饼端到了床边的小桌上,这个早晨忽而充满了烟火人气。
    这样的生活,当真是让人迷陷
    可惜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又被人敲响了,汪峦转头看过去,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整齐的西装,鼻梁架着副金丝框眼镜,正匆忙而谨慎地站在门边,看向祁沉笙问好:二少爷。
    那是我的秘书,祁沉笙正端着碗燕窝粥,舀起一勺吹凉后送到汪峦的嘴边,看他喝下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姓何,若有急事找不到我,可以叫丰山去找他。
    何城东提着手中的文件,尽量控制好自己的神情,他本以为心中早有准备,无论祁二少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会太过惊讶。
    但当他看着在外作风狠厉的祁沉笙,这般悉心温柔的举动时,还是被重重地震惊了。
    他不由得暗暗去看,那个坐在祁沉笙身边--传闻中当年秦城之事的罪魁祸首,可只是轻瞥之下,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何城东不得不承认,即便早已听闻过那些的腌臜旧事,即便眼前的人满面病容,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美人,是个足以蛊惑人心的美人。
    祁沉笙看着站在门口的秘书,不由得皱皱眉头,将手中的白瓷盏儿放到桌上,发出不大却清晰的声响。
    汪峦不禁侧目,但也心领神会地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无奈而笑。
    何城东却着实是算得乍然回神,忙清清嗓子掩饰地说道:二少爷,警察署那边刚来电话找您,说是在维莱特诊所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又一具尸体?汪峦闻言,刚刚那份闲适的心情也散了几分,他与祁沉笙对视一眼,果然离结束还远着呢。
    第16章 血中刃(十六) 像极了祁沉笙凶狠之下
    等到汪峦与祁沉笙赶到维莱特诊所时,门外的梧桐树下,已经又守了七八个警员。
    电话中并没有说清楚,新发现的尸体是什么人的,一路上汪峦顺带拿了所有烧伤患者的病历,但一一与祁沉笙得到了死亡名单对应后发现,留在云川本地的,除了莱娜与赵小姐外,只剩一位施纳德先生。
    可这位施纳德先生做的不是别的,正是那进口洋布买卖。祁沉笙与他也打过几次交道,刚刚临出门前,遣何城东借口通了个电话,得知他上午还在办公室中,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出事。
    那么维莱特诊所中的尸体,便必然没可能是他。
    下车吧,死的是什么人,去看看就知道了。祁沉笙接过来汪峦手中的病历,扶着他走下了小轿车。
    汪峦抬头看看面前的维莱特诊所,阳光依旧照耀着精致的铜牌,似是一切静好,却不知其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污血。
    张丰梁听闻他二人来到后,也匆匆地从诊所中走出,只是汪峦瞧着他的模样,竟是满脸无法遮掩的担忧:祁二少,你们来了。
    嗯,祁沉笙对他的态度,始终算不上热络,但好歹还是尊重的,并不如何寒暄便直接问道:尸体在哪,怎么发现的?
    张丰梁听到祁沉笙这么一问,脸上的神情更是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说道:尸体就在里头,是我那侄子昨晚发现的祁二少,您先进来看看吧。
    汪峦这么一听,顿时明白了,那个名叫张茆的年轻警员,昨晚怕是出事了,所幸张丰梁脸上只是着急但无悲色,所以应是并未伤及性命。
    祁沉笙到底并不看好张茆,听着张丰梁的话,本想开口讥讽两句,但到底是被汪峦拉了拉衣袖,决定先进诊所中看看尸体。
    诊所的一楼应当是被张丰梁提前清了场,并不见一个警员,他只走在前头带路。明明只是几日的工夫,一楼原本让汪峦感觉整洁干净的布置,就像迅速失了人气般,变得空旷中带着冷意。
    张丰梁还在面前引着路,两人传过外面的会客厅,走进了治疗室中。
    刚一进门,汪峦就注意到了缩在墙角的张茆,他的脸上、手上还沾染着血迹,整个人惊恐地不住颤抖。
    是因为看到了尸体,所以才这样的?汪峦看着张茆的模样,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
    唉,是啊,应当是吧,张丰梁又叹起了气,简单地说起前因:这孩子脾气倔,旁的人不愿意在这里看守,就他自己放心不下非要来。
    我就想着,磨磨他的韧劲也好,于是就让他来了,可谁知昨晚
    等今早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就成这副模样了。
    祁沉笙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不知从何地取出了那根细长的绅士杖,缓步走到张茆跟前。随着他的脚步与绅士杖在地面的敲击,原本被吓得痴傻的张茆,竟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怔怔地望向祁沉笙。
    祁沉笙也垂眸与他对视着,仿佛有人在无声地数着:一、二、三--
    转瞬间,祁沉笙的手杖便敲击上了张茆的肩膀,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张茆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好了,等人醒了就无事了。
    祁沉笙收回了手杖,再不多余地叮嘱什么,只是揽着汪峦继续向前走去。
    这些年来,张丰梁早就见识过了祁家人的本事,故而对祁沉笙的话也算得上是深信不疑,又喜又是惊地伸手重重抹了把脸,赶忙跟上了那两人的脚步。
    就在治疗室靠近窗户的角落中,凭空地塌陷出了个三尺见方的坑洞。窗外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恰恰能落入那洞中,勉强能照见里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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